这本《尼采诗选》收有尼采诗作100多首。尼采把自己的诗分为两类，一类是“箴言”，即哲理诗，另一类是“歌”，即抒情诗。他的格言诗凝练、机智、言简意赅、耐人寻味。抒情诗也贯穿着哲理，但方式与格言诗不同。他力图用他的抒情诗完整地表现他的哲学的基本精神——酒神精神，追求古希腊酒神祭颂歌那种合音乐、舞蹈、诗歌为一体，身心完全交融的风格。

德国思想家尼采(1844-1900)不仅通过他的哲学思想，也通过他的诗作本身影响德国当时和后来的诗人。他那具有新的韵律的诗歌，使他成为德国新诗歌的开拓者之一，并被认为是德国象征主义文学的先驱。他的诗富于音乐的谐和，充满自我深省的激情，形象丰富，格调不凡，并有象征、讽刺、反论等表现的特色。

我国早在1904年，王国维就介绍了尼采。以后，陈独秀、蔡元培、郁达夫、鲁迅、茅盾、郭沫若、朱光潜等著名学者、作家都译介过尼采著作。这本《尼采诗选》是新中国第一本介绍尼采诗作的专集，选收了抒情诗、箴言诗等148首。后附尼采年谱。译者钱春绮是以译介歌德、海涅等大诗人作品赢得广大读者喜爱的著名老翻译家。

《尼采诗选》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发行。

抒情诗歌

人生

我站在赤裸的危岩上面

回乡

你们空中的小鸟

年轻的渔家女

萨勒克

无家可归

献给未识之神

忧郁颂

在冰河之旁

秋天

现代的哥伦布

孤独

流浪人

献给友谊

从高山之上

人啊！你要注意听！

献给哈菲兹

南国的音乐

威尼斯

白昼销声匿迹

箴言诗

我的大门的题词

从乐园

在朋友们中间

伞松和闪电

秋天的树

在敌人们中间

《流浪人和他的影子》

有一天有许多话要说出的人

《快乐的科学》

生活准则

一切永远的泉水

决心

宁静的人

七则女性用箴言

新约

看一件晨服

献给斯宾诺莎

给达尔文的信徒们

祝福你们，正直的推车者们

阿图尔·叔本华

赠里查·瓦格纳

作为贞洁之使徒的瓦格纳

“玩笑、阴谋和报复”

邀请

我的幸福

不灰心

对话

给有道德的人士

处世之道

跟我走——跟你走

在第三次蜕皮时

我的蔷薇

藐视者

俗话说

为舞蹈家而作

正直者

锈

向上

强权者的箴言

心胸狭隘者

解释

悲观者服用的良药

祈求

我的严酷无情

流浪人

最亲的人

隐身的圣徒

奴隶

孤独者

冰

注意

没有妒意

赫拉克利特派

过分精细者的准则

疲倦者的判断

没落

违反法则

哲人说

不能实现的愿望

用脚写字

给我的读者

钢笔沙沙地钩纸

看这个人

星的道德

放浪公子之歌

圣雅努阿里乌斯

献给歌德

诗人的天职

在南国

神秘的小船

爱的告白

忒奥克里托斯式的牧羊人之歌

“这些捉摸不定的人”

诗歌良药

“我的幸福”

驶向新的大海

希尔斯·马利亚

献给西北风

狄俄尼索斯颂歌

只是傻子！只是诗人！

沙漠在扩大：心藏沙漠者该倒霉……

遗愿

在猛禽之间

火的信号

太阳沉落了

阿里阿德涅的悲叹

名声和永恒

最富裕者的贫乏

狄俄尼索斯颂歌外篇

1—42则

尼采年谱

译后记

  人 生

人生乃是一面镜子。

在镜子里认识自己，

我要称之为头等大事，

哪怕随后就离开人生。

我站在赤裸的危岩上面

我站在赤裸的危岩上面，

黑夜的衣裳将我裹住，

从这光光秃秃的高处，

我俯瞰一片繁盛的国土。

我看到一只鹰在盘旋，

鼓着青春泼辣的勇气，

一直冲向金色的光芒，

升到永恒的火焰里去。

  回 乡

当初我告别之时，

那一天非常苦痛；

如今我再回来时，

更使我忧心忡忡。

整个旅行的希望，

突然间归于消逝！

哦，这不幸的时刻！

哦，这不祥的日子！

我凭吊父亲的坟墓，

哭了很久的时光。

许多凄苦的眼泪

流下来滴到冢上。

在我尊贵的老家里，

我觉得寂寞而伤恸，

因此我常常出去，

走往阴暗的林中。——

在它的凉荫之下，

我把痛苦全忘记，

在静悄悄的梦中，

安宁来到我心里。

青春的如花的欢乐、

蔷薇和云雀的歌唱，

全都在橡树荫下

出现于我的睡乡。

你们空中的小鸟

你们空中的小鸟，

请唱着歌儿飞翔，

去问候我那宝贵的、

我那可爱的故乡。

你们云雀，请带去

这些娇嫩的鲜花！

我要装饰我那座

宝贵的生父之家。

你这只夜莺，请你  飞降到我的身旁，

带去这蔷薇花苞，

放在我父亲的墓上！

  年轻的渔家女

早晨我悄悄地幻想，

对着白云注望，

那清新的白昼

在树梢轻轻振荡。

雾气弥漫，

太阳在那边升上——

唉，谁也不知道

我是这样忧伤。

海波汹涌清凉，

无休止地动荡。

一位哲人望着我，

我把眼睛闭上。

迷雾蒙蒙，

太阳在那边升上——

唉，谁也不了解

我为何这样忧伤。

候鸟欣然飞来，

婉转地歌唱，

我真想随心以欲，

飞往憧憬的地方。

迷雾飘动，

太阳在那边升上——

唉，谁也想不到

我为何这样忧伤。

我遥望而悲泣，

看不见征帆回航。

又忧戚，又孤零，

悲恸扯断了肝肠。

迷雾飘散，

太阳在那边升上——

只有他才会知道

我为何这样忧伤。

  萨勒克

幸福的黄昏宁静气氛

在山顶和幽谷上空飘荡。

太阳发出亲切的微笑，

射下它的最后的光芒。

高处的四周红光掩映，

闪烁着灿烂壮丽的光辉。

我觉得骑士们走出坟墓，

重振他们古老的声威。

听啊！从城堡里传来

高声喧哗的欢乐之声。

四周的森林也在那里  悄悄细听愉快的回声。

其间还听到许多歌曲，

歌唱行猎、战斗和饮酒：

号角声多么嘹亮；还有

喇叭嘟嘟地高声吹奏。

这时太阳落下去了，

欢乐的声音归于消隐。

坟墓一般的沉寂和恐怖

惶惶地笼罩住那些大厅。

萨勒克是这样凄然躺在

那边荒凉的岩石上面。

我看到它，一阵寒战

就钻进我的内心里面。

  无家可归

快马载着我飞驰，

穿过广大的人世，

毫无畏缩和迟疑。

看到我的，都认识我，

认识我的，都叫我

无家可归的人。

嗨迪德尔迪！

永不要将我抛弃！

我的幸福，你可爱的星辰！

任何人都不许放肆

向我提出这问题，

问我的故乡在哪里。

我从不受空间

和如驶的时间控制！

我像鹰一样自由自在！

嗨迪德尔迪！

永不要将我抛弃！

我的幸福，你可爱的五月！

我将来要离开凡尘，

定要跟严酷的死神

亲吻，这我可不信。

难道我会堕入墓坑，

浮生的清香的泡沫，

再也不让我痛饮？

嗨迪德尔迪！

永不要将我抛弃！

我的幸福，你多彩的梦境。

  献给未识之神

再一次，在我继续飘流、

纵目向前方观看之前，

我要遁逃到你的身边，

孤独地高举我的双手，

在我最深的内心里面

为你庄严地建立祭坛，  让任何时间

你的声音再将我呼唤。

坛上印着深深的红字，

写道：奉献给未识之神。

我属于他，尽管我至今

还在渎神者的队伍里：

我属于他——我感到绳套，

在战斗之中把我拖倒，

尽管我想逃，

还要强迫我为他服劳。

我要认识你，未认识者，

深深抓住我的灵魂者，

像暴风贯穿我的一生者，

你，不可捉摸者，我的亲戚！

我要认识你，甚至侍奉你。

  忧郁颂

忧郁啊，请你不要责怪我，

我削尖我的鹅毛笔来歌颂你，

我把头低垂到膝盖上面、

像隐士般坐在树墩上歌颂你。

你常看到我，昨天也曾有多次，

坐在上午的炎热的阳光里：

兀鹫向谷中发出贪婪的叫声，

它梦想着枯木桩上的腐尸。

粗野的禽鸟，你弄错了，尽管我

在我的木块上休憩，像木乃伊一样！

你没看到我眼睛，它还充满喜气、

在转来转去，高傲而得意洋洋。

尽管它不能到达你那样的高处，

不能眺望最遥远的云海波浪，

它却因此而沉得更深，以便

像电光般把自身中存在的深渊照亮。

我就这样常坐在深深的荒漠之中，

丑陋地弯着身体，像献祭的野蛮人，

而且总是在惦念着你，忧郁啊，

像个忏悔者，尽管我年纪轻轻！

我就这样坐着，欣看兀鹫的飞翔，

欣闻滚滚的雪崩发出轰隆之声，

你毫无世人的虚伪，对我说出

真情实话，面色却严肃得骇人。

你这具有岩石野性的严厉的女神，

你这位女友，爱出现在我的身旁，

你威胁地指给我看兀鹫的行踪

和那要毁灭我的雪崩的欲望。

四周飘荡着咬牙切齿的杀机。

要强夺生命的充满痛苦的渴望！

在坚硬的岩架上面，花儿在那里

怀念着蝴蝶，像进行诱惑一样。

这一切就是我——我战战兢兢地感到——  受到诱惑的蝴蝶，孤独的花枝，

那兀鹫和那湍急奔流的冰溪，

暴风的怒吼——一切都是为了荣耀你，

赫赫的女神，我对你深弯着身子，

头垂到膝上，哼一首恐怖的赞美诗，

只是为了荣耀你，我才渴望着

生命、生命、生命，坚定不移！

恶意的女神，请你不要责怪我，

我编造优美的诗句将你裹起。

你露出可怕的脸色走近谁，谁就发抖，

你向谁伸出恶意的右手，谁就战栗。

我在这里发抖着，哼一首一首的歌，

以一种有节奏的姿势战栗地跳起：

墨水在流动，削尖的笔在挥写——

啊，女神，女神，让我——让我独行其是！

  在冰河之旁

中午，当夏天、

这个睁着疲倦、热烈的眼睛的少年，

首先爬到群山上面：

那时，他也开口说话，

可是我们只看到他说话。

他的气息冒出，就像病人的气息

在发烧之夜冒出一样。

冰山、枞树和流泉

也给他回答，

可是我们只看到回答。

因为急流从山崖里比平常更快地

奔腾而下，像对他致敬，

而且像白色的柱子一样颤抖着、

渴慕地站在那里。

枞树投出比平常更深沉、

更诚挚的眼光，

在冰和死灭的灰色岩石之间

突然有光射出——

这种光我已看到：我明白它的意思。——

就是死人的眼睛

也会再现出一次光，

如果他的孩子满怀悲痛地

抱住他、撑住他、吻他：

那时，光的烈焰也许会

回冒上来，已死的眼睛

会热烈地说道：“孩子！

啊，孩子，你知道，我爱你！”——

就像这样，一切都在热烈地说话——冰山，

溪流和枞树——

用它们的眼光在这里说这同样的话：

“我们爱你！

啊，孩子，你知道，我们喜爱、喜爱你！”

而他，  这个睁着疲倦、热烈的眼睛的少年，

满怀悲痛地吻它们，

热情越来越高，

竟不肯离开；

他从嘴里吹出他的

只不过像轻纱的话，

他的悲痛的话；

“我的问候就是告别，

我的来就是去，

我年纪轻轻就要早死。”

那时，四周的一切都在倾听

而屏住呼吸：

没有一只鸟歌唱。

那时，群山

出现一阵战栗，

像一道闪光。

那时，四周的一切在沉思——

而默不作声——

那是中午，

中午，当夏天、

这个睁着疲倦、热烈的眼睛的少年，

首先爬到群山上面。

P3-15

德国人常自夸他们是“诗人和思想家(哲学家)的国民”(das Volk der Dichter und Denker)。德国出过很多思想家，也出过很多诗人，而集思想家和诗人于一身的，则前有歌德、席勒和海涅，后有尼采。

尼采不仅在德国国内，而且在世界上产生过广泛的影响。雅斯贝尔斯和其他存在主义者从尼采和克尔凯戈尔的著作中汲取他们的哲学的泉源。心理学的自然主义的先驱者康拉迪早在1887年出版的诗集《罪人之歌》中就写过《超人的凯歌》的诗篇。从自然主义走向印象主义的诗人戴默尔曾受过尼采的象征的表现手法的洗礼。格奥尔格在他的诗集《第七圈》中写过《尼采》的颂歌。格奥尔格派的诗人贝尔特拉姆写过一部研究著作《尼采，神话试论》。黑塞把尼采的著作列为他的爱读之书，并且写过一部《查拉图斯特拉的复返》。亨利希·曼曾写过关于尼采的专题论著。托马斯·曼曾说他的《浮土德博士》中的主人公莱弗金的思想、气质、经历和他变成痴呆等的细节是取材于尼采的实事，但也在一篇有关尼采哲学的论著中指出尼采的初期作品，其中存在有纳粹化的要素。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据海德格尔和瓜尔迪尼研究，指出应从尼采哲学中寻求它的思想基础。在德国现代作家之中，以尼采为出发点的有表现主义诗人贝恩，另外还有容格尔兄弟，特别是弟弟弗里德里希·格奥尔格·容格尔，排除一切成见，直接接触尼采的各种著作，写过一部有关尼采的重要文献《尼采》(1949年)。在法国，纪德特别推崇尼采热烈向往人生的学说，参加过反法西斯斗争的作家和政治家马尔罗曾受过尼采的影响，也是人所共知的。在英国和爱尔兰，接受过尼采影响的有肖伯纳和叶芝。丹麦的布兰代斯曾在哥本哈根大学最初介绍尼采。瑞典的斯特林堡，从他的独幕剧《朱丽小姐》中也可以看出尼采的影响。在美国，奥尼尔把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当作《圣经》一样背诵。在日本，曾受尼采影响的作家有森鸥外、芥川龙之介、荻原朔太郎、太宰治等。

在我国，早在1904年，王国维就介绍了尼采。在“五四”前后，由于尼采彻底否定一切旧传统，重新估定一切价值的思想跟我国反帝反封建的历史要求相吻合，所以，尼采也曾起过积极的影响。在若干介绍者和鼓吹者当中，可以举出陈独秀、蔡元培、傅斯年、田汉、高长虹、向培良、郁达夫、朱光潜等人的名字，而鲁迅、茅盾、郭沫若则都曾分别译介过尼采的著作。

然而，尼采本人，却是一个极不幸的人。从他的身世方面看来：父亲早死，虽然二十五岁就当上教授，却为时不长，就辞职赋闲，在情场上也曾失意过，还不断受到病魔的缠扰。他尝尽孤独的痛苦，度过十年的漂泊生涯，又在十年的精神错乱中了却残生。他的命运确实跟他的前辈诗人荷尔德林相似。他自己可能也意识到这点，早在普福尔塔学院读书时代，他就爱读荷尔德林，在写作《悲剧的诞生》时代，他也曾试图写一部以公元前五世纪哲学家恩培多克勒(荷尔德林写过一部未完成的悲剧《恩培多克勒之死》)为主人公的戏剧。

尤其不幸的是，他的学说常常受到误解和歪曲，即使他的胞妹伊丽莎白·弗尔斯特也对他的著作进行窜改和伪造。德国哲学史家阿尔弗雷德·鲍姆勒尔等人竟把尼采学说歪曲为法西斯理论的支柱，德国纳粹分子更厚颜无耻地把尼采的思想肆意曲解，奉为圭臬，希特勒也曾亲自去拜谒尼采之墓，并在墨索里尼生日时把尼采全集送去作为寿礼。于是乎，不明真相的轻信之徒就把尼采看成是法西斯主义的思想先驱，极端反动的哲学家。因为尼采是敌人拥护的，我们怎能不反对？于是，近三十年来，尼采在我国也被贴上反动的标签，谁也不敢去接近，尼采的介绍和研究成了禁区。  可喜的是，自从“四人帮”垮台以后，我国学术界已逐渐扭转过去一言堂的一锤定音的恶习，逐渐实事求是地开展自由讨论研究，近年来的某些刊物中又重新出现有关尼采的研究文章和译介，甚至有人敢挺身而出，为尼采说几句话。1985年5月底，我国德语文学研究会在杭州召开第二届讨论会，在闭幕后的理事会上，北京大学严宝瑜教授提出把尼采、叔本华对德国文学的影响作为下届讨论的中心题目。由此可见，正像对待其他历史人物一样，对尼采，我们也不能把他从哲学或是德国文学史上注销，还有必要进行译介和研究，尊重历史，还他的本来面目(鲁迅早就说过“让我国读者”“了解尼采的生平和著作也是一件有益的事”)。

当然，尼采的著作确实有很多矛盾，有些话说得过于偏激(这种情况有点像我国的老子)，或者确有某些危险品(危险品也有其用处，并不一定都要销毁的)。译者对哲学是门外汉，在此无意为他作什么辩解，这里只不过从诗人尼采的角度介绍他的诗作而已。

尼采不仅通过他的哲学思想，也通过他的诗作本身直接影响当时和后来的诗人，使他成为新的诗歌的开拓者之一。他的诗富于音乐的谐和，语言优美而充满激情，形象丰富，格调高超，思想深邃，而且具有象征、讽刺、反论等表现的特色。除了抒情诗，他还写了大量的箴言诗。但是他的诗，在生前并未出过专集，大多夹在各种散文著作中或作为某书的附录。

尼采的诗什么时候开始被介绍到我国来，不清楚。只记得冯至曾给老《译文》杂志(1936年3月复刊以后)译过几首发表，冯先生还有一部译诗集《德国近代抒情诗选：从尼采到嘉劳莎》，我只见到过广告，说是“明日社”版，但未见过原书，所以不知道共译过多少。梁宗岱在商务印书馆出过一本译诗集《一切的峰顶》(1934年？)，其中收有尼采诗九首(现收入湖南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梁宗岱译诗集》)。其他有什么人译过，就不知道了。至于尼采诗的专集介绍，恐怕是从未有过的。

这部《尼采诗选》，其中有些诗还是几十年前译的，当年从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尼采的诗集，是硬面精装的袖珍版本，把玩之余，感到颇有些味道，就随便译了一些。后因本职工作较忙，又因尼采在近三十年中，一向被划为反动哲学家，当然也就不敢去碰他。1960年我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了一本《德国诗选》，本想把尼采的诗也收些进去，但考虑再三，还是慎重地删除了。文化浩劫中，藏书被抄，那一本德文版尼采诗集当然也免不了毁于秦人之手。直到“四人帮”垮台之后，看到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出版的德国诗选中，也照样收入尼采的诗，又考虑到德国二十世纪的诗人，很多都或多或少受过尼采的影响，这是不能抹煞的客观事实，于是又想起介绍一些尼采的诗。我也曾把这个选题跟几家出版社的编辑同志交换过意见，有的含糊其词，有的干脆摇头，还有一位编辑本人答应给我发稿，但他们译文室的同仁尚有不同的意见，也就是说，尚有余悸，尚有顾虑，我考虑那位编辑同志接任不久，不便让他作难人，也就搁下了。1985年4月，四川外语学院副院长杨武能副教授应《译林》杂志编辑部之邀，赴南京出席座谈会，归途道经上海，听我说有译尼采诗的计划，欣然愿作介绍，在他去南宁时，就把这个选题跟漓江出版社刘硕良同志谈了，当即得到首肯。同年五月下旬，去杭州出席德语文学研究会讨论会期间，在杭州大学德语系顾正祥老师家中看到书架上有一本雷克朗出版社的袖珍本尼采诗选，承蒙顾老师慷慨惠借，回沪后就开始进行翻译。后来又从上海外语学院余匡复老师处借到格鲁伊特出版社的尼采著作，从复旦大学德语系彭道升老师处借到一本尼采传记，还有何子建先生也热心地从香港给我寄来一份复印资料。就这样终于使这本小小的译诗集在几经周折之余得以完成问世。对于以上几位热心人的支持，我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谢。

尽管评论界对尼采有过许多指摘，尽管尼采的观点并不使我们全部赞同，但是作为一个在全世界具有很大影响的哲学家和诗人，一个叛逆者、反抗者、预言者、探索者，我们对他还应有所认识，有所了解，既不完全肯定他，也不能全盘否定他，更不应加以曲解。特别是他作为一个强者(当然不是鼓吹侵略的强盗)，对弱者确有振聋发聩的作用，使弱者深省醒悟，获得振奋的力量。难道我们甘愿做一个受愚骗、受欺凌的弱者而不愿做一个生活的强者？这就是尼采的诗和他的某些立说对我们的启示。

1985年12月译者识于上海

1999年英国广播公司(BBC)通过网上投票选举“千年十大思想家”，尼采的名字赫然在榜，同时入选的还有马克思、牛顿、爱因斯坦、达尔文等。

尼采的哲学和文学著作，充满先知式的训示和反传统的叛逆性，有极大的魅力，影响了世界文坛上许多作家、艺术家的人生观及他们作品的思想内容。

——孙坤荣

在存在主义的演进过程中，尼采占着中心的席位；如果没有尼采，那么雅斯贝尔斯、海德格尔和萨特是不可思议的。并且，加缪《西西弗斯的神话》的结论，听来也像是尼采遥远的回音。

——考夫曼教授，美国普林斯顿大学

尼采的著作是人人都可读，人人都该读的。

尼采思想的伟大处，在于把人的力量视为一切创造的本源，他歌颂生命、奋进与超越。在经历传统哲学唯理的独断观念重压之后，尼采的精神不啻是一种醒觉的讯号，尤其是在霸权主义猖獗，生存意识纠结纷乱的今天，对于尼采的思想，我们有重新认识的必要。

——陈鼓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