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走出车站,清冽的空气让他觉得有些冷,于是他赶紧把搭在左手公文包上的西装外套披了起来。周围的街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循着泛黄的回忆,亚历克斯迈着碎步寻找记忆中的公园。
虽然是白天,厚重的云层棉被般地覆盖着整张天空,阴沉灰暗,正像亚历克斯此刻的心情。
漫步在阔别多年的街头,他的心跳没有丝毫兴奋的跃动。因为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或者让他欢欣鼓舞的回忆,他不由为自己会再次站在这里感到不可思议。
“我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
亚历克斯完全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除了“冲动”这两个字,他没有更好的言辞可以用来形容。
亚历克斯十四岁的时候,曾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十四岁前,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亚历克斯一家也在其他国家生活过多年。对年少的亚历克斯来说,只有在这里的三年,是那么的漫长,等待下一次搬家,不知熬了多久。
来这里之前,每天亚历克斯总是和好友一起,在外面一直玩到天黑。可是到了这里,他却总是孤单一人。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他到这个闭塞的乡间小镇时,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们都已经成了群结了队,他无法融入他们的小团体里。而这里的同龄人,也完全没有欢迎新朋友的姿态,甚至充斥着一种不愿外人加入的氛围。
早就习惯搬家的亚历克斯,从小就学会了立刻融入新地方的本事。但现在不仅是青春期的问题,更大的障碍是语言。他们能听懂亚历克斯说的英语,但亚历克斯听不懂他们说的德语。
结果亚历克斯在这整整三年里,都是寂寞的独处。
那时的亚历克斯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他会因为想独处,而再次踏上这片充满苦涩回忆的土地,走向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公园。
重回一个曾经一辈子也不想再去的地方,亚历克斯自己直到此刻,都颇感意外。
然而,最近的沉闷心情,强烈到让他手足无措,终于逼他重回了这里。
直到昨天,生活仍然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一成不变地展开了。
亚历克斯有两个孩子,一个上中学,一个上高中。最近,亚历克斯都几乎没有和他们说过话。每天出门总是很晚才回家,连面都很少见上。而只要在家,这姐弟俩就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争先恐后把家中电器音量调到最大。在这个家里,亚历克斯找不到一个可以让心灵安静片刻的地方。
而亚历克斯的妻子南希,更是唠叨个一刻不停。她不唠叨的时候,也许只有吃饭的时候和睡觉的时候,好像她一不说话就会死一样。当然爱说话本身并不是什么问题,南希结婚之前就很喜欢说话。只是最近,她说的话题变了。以前总是说些有意思的事情,亚历克斯听了总觉得南希很可爱,现在说的除了抱怨,还是抱怨,几乎没有令人愉快的话题。
孩子们和南希都比亚历克斯早出门。
让两个孩子吃完早饭,送他们上学后,南希总是急急忙忙收拾一下家里,就赶去上班。他们都走了之后,亚历克斯才拥有一天之中唯一的、能独自安静一下的时光。只有短暂的十分钟,允许亚历克斯完全沉浸其中。
这段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宝贵时光,亚历克斯总要享受到极致!哪怕一分钟,甚至是一秒钟,能多陶醉一会儿也好。所以亚历克斯总是挨到最后一刻,每次都不得不跑着去车站。 昨天早上也是如此,亚历克斯享受着一个人在家的时光,直到快迟到了才锁上门离家。
出门时亚历克斯看到家门口的信箱上插着一封露出一截的信,但他已经没有时间把信放回家里再出门了。本想把信推进信箱算了,但如果不取走的话,时间久了可能会被雨淋湿。亚历克斯看了一眼,发现收件人正是自己,于是把信往外套内袋里一塞,就匆匆赶往车站了。
他还没告诉任何人,也许他就快辞职了。经济不景气,公司业绩也不理想。经历过好几轮裁员,他总算是幸存至今,但他知道,下一次就该是自己了。前总裁的儿子就任新总裁后,亚历克斯和他很不合拍。新总裁比亚历克斯年轻了整整24岁,他甚至公开感言——公司业绩不佳的原因是,现在的员工不得不偿还老员工欠下的债。所以对前任总裁中意的几位忠臣元老,他从不掩饰他的敌意。
现在的公司——可以说——已让亚历克斯这样的老一辈人坐立难安。
过去他一手负责的重要工作,接二连三地被要求转手给年轻人,而身上的琐事杂务,却一天比一天多。
但尽管如此,亚历克斯还有他不能贸贸然提出辞呈的原因。
亚历克斯家还有没还清的贷款。当然,除了贷款外还有别的原因。其中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亚历克斯再也找不到比现在收入更高的工作了。
早晚要被炒鱿鱼,那就安安心心坐等那天的到来吧,多拿一天工资算一天。如果那天真的来了,那也没办法。也许他会去做过去从没做过的体力活儿,或者找个工资低一些的办公室事务活儿。虽然想法有点消极,但亚历克斯至少接受了这将要发生到自己身上的命运。 然而昨天,他又被新总裁交付了个“大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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