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彭措的格吉马站在草场上,俨然是一位草原上高贵的土司,头高高扬起,注视着走近的代吉侃卓和永措。
“这是谁家的马?太好了,阿佳,你骑骑?”顽皮的永措怎会放过这机会。
“不行,让人家看见了,多丢人!我不像你,你在草原上常常骑马放牧,而我只会刻嘛呢;再说,没有马鞍,我更不敢了。”代吉侃卓没有骑过马,她甚至没有想过要学骑马。家里那头拉车的驴,那么温顺她都不敢骑,何况马呢?
“骑会儿嘛,很简单的。来,来,阿佳。”
“永措,不了。等哪天学会骑马了,阿佳一定陪你。”
永措看拗不过代吉侃卓,便把代吉侃卓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撒起娇来:
“阿佳,不然我骑一会儿?”
“不听话,就一会儿啊!”
“呀,呀。”
永措迫不及待地去把拴马的缰绳解开了。
“就骑一会儿呀,别跑远了!”代吉侃卓不忍心让永措失望。代吉侃卓相信,她与永措有着冥冥之中的天缘,自永措来到新寨,她们就成了要好的姐妹,几乎形影不离。
永措从牧场搬迁到新寨就没有摸过马了。小时候,她阿爸把一匹出生不久的马驹指定为她的坐骑;但没过多久,在山上放养时,马驹便被狼群猎杀了。永措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鲜血淋淋的场景,马驹的肚子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内脏撒了一地。
草地上马驹与狼殊死搏斗的痕迹,烙在了永措的记忆里,在她的心里,装满了对狼的仇恨。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永措帐篷里的佛龛上有了一盏酥油灯,那酥油灯是她专门为死去的马驹点燃的。她只要看到那酥油灯的火苗,悲伤就会随着淡淡升起的青烟飘去。心里默默吟诵着六字真言,她似乎可以看见心爱的马驹走入了往生的旅途。酥油灯亮着,青烟搭起了长长的、从这头看不见那头的桥,而六字真言像一双温暖的手,在桥的两边延伸,召唤着、指引着……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永措慢慢觉得家里后来新添的那匹马驹是上次死去马驹的转世。从此,她与这匹马驹有了不解之缘。她不再允许父母把它放养到山上,即使大人们上山也不让带走。马驹有一身枣红的毛,额头上有一白点。她给它取了一个只有她自己才领会的名字:鹫岗(白狼),希望它成为狼的克星。岁月如梭,马驹伴着永措长大了,成了远近闻名的跑马,连续在巴塘草原的赛马中夺魁。永措举手投足,鹫岗都能心领神会。
就在永措家搬迁新寨的前一年,他们一家人去转“江多释神山”祈福。鹫岗在过山口的冰坎儿时失蹄摔倒,不久就死去了。痛心的永措从此打消了养马的念头。永措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她像一个兴奋的小孩,急急地把马牵到一个大石头旁,踏上石头一跃跨上了马背。充满灵性的格吉马抗拒着,抬起前蹄欲把永措甩下马背。死死揪住马鬃的永措仿佛是黏住的甲壳虫,纵使它前跃后扬,仍纹丝不动。代吉侃卓已经被吓坏了,她想抓住拴马绳,但是无法靠近。
忽然,格吉马向前奔驰而去。格吉马被永措征服了,她兴奋地向代吉侃卓挥手。
此时,心有余悸的代吉侃卓不放心地挥手高喊:
“别跑远了,别跑远了。小心!”
“喔呀。阿佳,放心。”永措高声回应着。
奔驰的格吉马有力地踏在雪地上,积雪在马蹄下像浪花一样瞬间溅开、飞扬起来,被原野上犀利的风吹起,在永措的身后形成了一层白白的帷幕,格吉马尾巴上装饰着的红、蓝、黄三色绸缎在这如梦似幻的雪的帷幕中更像一束舞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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