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文坛上有这样一位作家,她坚持写平凡生活中的小人物、世俗中的小事情,平淡如水的文字中裹着苍凉,充满神话与鬼气的文字里总有触及人们心灵的力量,让人无法克制自己,只有泪流。她就是迟子建,一位写朴素文字的朴素作家。2011年第3期《收获》杂志刊载了她的中篇小说《黄鸡白酒》,一部写以哈尔滨为背景的现实题材小说,讲述了一位年近九十岁的老人春婆婆的故事。诚如苏童所言,“她的每一部小说都不会让人失望”,阅读本书,一起在人世间的朴素中去寻找与品味那些苍凉。
《黄鸡白酒》这部中篇小说以迟子建的故乡哈尔滨为背景,讲述了一位年近九十岁的老人春婆婆的故事。小说的一条主线是春婆婆的行走,借此以牵带住在哈尔滨城里的很多小人物,其实每个人物的背后都有一段故事,随着春婆婆的行走,依次展开:死了男人,整天裹在蓝袍子的忧伤里刘蓝袍、做活鸡生意的郑二楞、卖咸菜的小咸菜、律师事务所里的尚易开……这些生活在哈尔滨这座城市的极其平凡的小人物。
《黄鸡白酒》这部中篇小说为市井人物做传,写平凡生活,写平凡人物。这部中篇小说与之前的作品相比,情节上并没有以前作品中情节的“悬念”与“落差”,也没有大波澜,整篇小说读下来,唯有语言仍留有作者固有的温婉味道。
第一章:红蓝线
哈尔滨这座城,能气死卖胭脂的吧。长冬一来,寒风就幻化成一团团粉扑,将姑娘们的脸颊涂红了。那些八九十岁的老人,闻着霜的味道,就开始“猫冬”了。他们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一呆就是半年,黑脸的捂白了,白脸的捂得失了血色。那些日子过得好的老人,在家里看电视听收音机,喝清茶嗑瓜子,逗弄笼中的鸟,观赏鱼缸的鱼,摩挲着怀里跟他们一样懒洋洋的猫,偶尔摸摸扑克牌或是麻将,隔窗望飞雪,昏沉沉想往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儿孙唠闲嗑;过得不如意的,粗茶淡饭,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或是儿女的白眼,日暮黄昏中,叹青春不再,苦海无边。管他如意的还是不如意的,都像栽种在花盆的植物,活在巴掌大的天地中,因为底气不足,精神的少。所以冬天离世的老人和患老年痴呆症的,也就高于其他季节。
活过九十而能在冰雪中自如行走的,在哈尔滨,也就春婆婆吧。在玉门街一带人的心目中,她就像一座石头垒砌的老城堡,苍苍貌,铁骨身。
人们若问春婆婆的长寿秘笈是什么,她会撇着嘴说:“估摸着哪个小鬼淘气,把俺的名字,从阎王爷的生死簿子上勾掉了!”人家就说:“那你还不得活千年万年?”春婆婆摇着头说:“俺要是活在干干净净的月亮里,活个千年万年还中!活在这世上,乌烟瘴气的,够了!阎王爷再不叫,俺就自己去!”人们便起哄,问她怎么去?她要么说跳松花江喂鱼,要么说赶上下雪的日子,多喝几盅酒,夜深时躺在屋外,半宿儿也就冻硬了。总之,她是不想死在屋里的。说是人的魂儿柔软得跟烛苗似的,万一死在屋里,门窗紧闭,魂儿就不好升天了。
春婆婆爱睡懒觉,一天只吃两顿饭。头一顿在家,后一顿在“黄鸡白酒,,小酒馆,那通常是午后四点钟了。她喜欢吃豆子喝烧酒,荤腥除了酸菜白肉,别的基本不碰。所以卖鱼的看见她就别过头去,而卖活鸡的郑二楞逢着她就嚷:“春婆婆,都像您老似的,我就得扎脖子喝西北风了!”
春婆婆吃豆子不挑剔,黄豆、芸豆、黑豆、豌豆、蚕豆,她都爱;吃法上也不拘一格,五香的,油炸的,清水煮的,都行。她爱吃豆子到什么地步呢,就连炒个青菜,也得加一勺豆豉。也许是吃豆子的缘故,她不缺钙,牙齿虽不像年轻时那么白了,但没有损兵折将的;她也不像别的老人弯腰躬背,走路不需拐杖。
玉门街算是哈尔滨最短的一条街吧,二三百米的样子,被两条长街夹峙着,一左一右是铁路局的老房子。这些米黄色的平房,是俄国人建的中东铁路管理局高级职员的宿舍,有上百年历史了。那一座座砖木结构的小洋房,厚墙体,高举架,坡屋顶,庄重气派,高门狭窗均有妖娆的木纹装饰。由于设计合理,这房子住起来很舒适,“冬天冻不透,夏天晒不透”,简直就是宝葫芦。早期俄国人住的时候,家家都有花园庭院;解放后它们成了哈尔滨铁路局职工的住宅,花园就像晚霞一样,渐次消失了。因为独栋房子分几户住,空间就显得狭小了。很多住户私接了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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