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运输车的车尾看到一层层的栅栏里无数长长的猪脸,有几只猪甚至龇牙咧嘴地发笑。这时,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冲进了他的鼻孔,又感觉到面孔上和手上遭遇到液体星子的侵蚀。肯定是该死的猪们撒尿了,猪尿被风速刮散,像毛毛细雨一样无孔不入。他后悔没有及时关上车窗,更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加速超过那个该死的大家伙。悔恨之间,一阵更稠密的猪尿雨骤然而至,几乎满头满脑全给污染了,连挡风玻璃上都像被喷壶喷过一样布满密密麻麻的黄褐色的猪尿星子。不知是因为臊臭太浓烈的缘故,还是气昏了头的原因,严飞刹那间懵懵懂懂,时间和速度仿佛凝固了。
他蓦然听到后面的喇叭声连环响起来,于是一咬牙,猛地踩下油门。“该死的傻B猪!”他恶狠狠地骂出了声,“老子找你们算账!”
引擎发出短促的吼声,车子飞速朝前飚去。严飞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超过那辆该死的运输车,逼停它,与该死的傻B猪算账!阳光非常晃眼,左右两侧的车辆和行道树像相隔一层纱窗一样飘忽。但是,令严飞惊奇的是那辆该死的运输车也在提速,况且速度快得无法想象,这傻B恶作剧之后准备开溜了?严飞感觉浑身在冒汗,心怦怦地狂跳。他已将油门踩到底,“老子非得要算这个账!”他高声叫着“傻B!”
奇迹出现了!那辆笨重的运输车竟然轻盈如一阵风,转瞬间已飘离他几百米之远,眼前一马平川,一辆车也没有。他提速再提速——正当他铁了心纵马飙去时,奇迹再次出现了!约几十米开外,一队小丫头手牵着手,探头探脑准备横穿马路。太突然太异常了!路旁是齐腰高的绿化带,没有可以出入的缺口,而且慢车道上还有隔离栏,她们怎能窜上马路呢?他慌急中依稀看到四个小丫头,穿着一色的粉红碎花衣裤,小白鞋子,在绿化带和灰黑色马路的衬托下,非常醒目。她们手牵着手,探头探脑面朝着没有车辆的方向,四个圆圆的后脑勺上翘着小羊角辫,像四具活动的布娃娃,最大的约莫六七岁,从高到矮一列往下排,最小的不过三四岁。她们自顾自走上马路——此时,车子自顾自在飞驰!严飞感觉脑袋像爆炸一样,头发一根根如刺猬般竖起来。他本能地猛踩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尖利的摩擦声,车身犯疟疾似的产生剧烈抖动。
耳边一声巨响,身体猛然一震,头脑迅疾变成一团空白,仿佛身处密不透风的铁箱子,迷迷糊糊听着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远远近近地传送而至。但是,他又迅疾清醒过来,惊天动地的撞击声使他的意识奇迹般地恢复了,从已经震碎的挡风玻璃看出去,四个小丫头不见了,就像她们刚才从天而降一样,此刻又钻入地缝消失了。
他记忆起刚才广播里播出的城东立交桥口上百辆车连环追尾的消息……他费力地解开安全带……想转身望一望后边的状况……脖子和胸腔疼得厉害,腿脚不听指挥。一阵眩晕过后,他抹了把鼻子,看到了一手鲜血。他喘了口气,用劲打开车门,一只脚跨下来,又喘了几口气,扶着车身艰难地下了车。他努力站直了身子,望见阳光下面一条长龙似的惨状百出的追尾车辆,以及遍地狼藉的各种碎物。
晴虹满头大汗上上下下找遍了门诊室、急诊室、注射室、走廊和院子,都没发现严飞的影子。晴虹心急火燎给他打了无数次电话,回音全是同一个甜美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难道这家伙死了?据统计,死在交通事故中的人比死在战争中的人多。可是一个小时前他还在电话里哆哆嗦嗦告诉她:出了车祸,为了避让几个小丫头,被追尾了,自己受了伤,正在人民医院接受治疗。姓严的还特别描述了几个扎着小羊角辫的小丫头,穿着粉红色衣裤,小白鞋子,最大的莫过六七岁,最小的才三四岁,她们手牵着手排成一溜,闯到马路上来了……晴虹顾不上细想姓严的话是真是假,此人一向真真假假,玄玄乎乎,他是死是活,伤重伤轻须见到本人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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