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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黄花殇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喻彬
出版社 羊城晚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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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喻彬编著的中篇小说《黄花殇》通过三代人的命运讲述了中日之间复杂的情感和历史,绚丽而精准的文字、出色的传奇性、完整的故事、鲜活的人物形象以及时间空间交错出立体的画面感,都显示出作者对小说极强的驾驭力。

小说以清明节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琼婆为开篇,在琼婆的现实与回忆的穿插和交叠中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最后以琼婆安详而“幸福”的死结束。

琼琼是棺材铺老板的女儿,如果不是发生战争这样的悲剧,琼琼应该是幸福的: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过一辈子幸福的小日子。然而战争却把琼琼原有的平静日子的撕裂得支离破碎——在刚失去父亲的时候,战争让他们兄妹失散;冷血到杀人不眨眼的日本军官面对她以怜爱的眼神,从此,琼琼陷入那眼神中不能自拔,并怀上日本军官井田龟次郎的孩子;井田最终被昔日暗恋琼琼的马之杰杀死,琼琼身为寡妇,还得在世人唾弃的流言中拉扯孩子,把阿毛抚养成人;眼看可以过着平静的日子时,孙女又恋上了自己的亲伯父……如果不是战争的摆布,上苍肯定很难雕刻出如此复杂却又惨烈的人生轨迹。

内容推荐

《黄花殇》是一部讲述三代黄花凄惨命运的作品,是一部奇情小说,作家喻彬深刻地揭示了战争铁蹄下人性的苦难与丑恶,以及和平年代的社会病灶使主人公桂枝母女无法逃脱的宿命。批判现实主义的宏大的叙事与精细的刻画相结合。作者喻彬以灵动的笔力纵横穿越60多年的时空,涵盖战争、民族、国仇、家恨、人性、苦难等,真实而深刻地再现了特定时代的社会变迁和人物命运。它不仅描述了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血泪史,也浸透了中华民族在上世纪曾经历过的无限深重的苦难。它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有沉重而深远的现实意义。

《黄花殇》系第五届中国鲁迅文学奖入围作品。

目录

黄花殇

天劫

消逝

逃生

土人

密探

弑辱者

死亡情结

玫瑰标本

醉夜迷情

附:喻彬作品(部分)目录

喻彬笔下的历史反思与人性拷问——第五届中国鲁迅文学奖入围作品《黄花殇》浅析(代跋)

试读章节

黄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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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婆坐在阳台上,目送着阿毛一拐一拐远去的背影,一点一点地被石棺峡吞没。琼婆在清明的阳光下眯缝着眼睛翻晒着往事,抱着那只伴随她六十多年从来没有打开过的髹漆红木匣子,心里念想,这只从来没有打开过的匣子里面,除了神秘之物外恐怕什么都不存在。

她万万想不到里面装的是一个隐匿了半个多世纪的真相,一个悲剧的秘密,一杯死亡的鸩酒。

往年的今天都没头没脑地下着雨,在这个日子里,她总是坐在昏暗的屋里透过窗棂,透过半个多世纪的烟雨,眺望那些该死或屈死的亡灵相互搏杀的情景。

那天的阳光却出奇的明晃,使那些尘封的记忆从岁月深处泛起。那些挣不断的梦魇的蛛丝,阡陌纵横地纠缠在一起,核心部位充溢着殷红的汁液,并渐渐洇渗扩散成一幅血色的画面。继而,渐渐变褐,最后被风化成一只黑蜘蛛,蠕蠕而动,疯狂地啃噬着一部残破的历史。

石棺峡水库的堤坝上,齐崭崭地长跪着一排日本人,琼婆知道这些日本人是在这里投资办厂的。他们面对那汪幽碧的水域,举行充满日本宗教色彩的扫墓活动。阳光,烟火以及饱含着中国情感的海风,抚摸着每个祭祀者。东洋女人的和服的绶带无节奏地飘曳或颤动,一片杂无伦次的祷告声如同那翻飞的火纸灰烬,杂乱地消融于另一种语境。

阿毛努力地用一条腿支撑着自己失衡的身体,用拐棍重重地捣击着地面诅咒着,小日本,就是跳进水里捞出你祖宗的尸骨来,又能咋样?15年合同期满了,我们的厂房再也不租给你了!敢在我们村的厂房里立碑?小心老子把你祖子的雕像炸了!阿毛朝东洋人啐了一口。回头看了看自己祖坟上的青烟袅袅升腾,便拎着空篮子和空酒壶,一摇一晃地瘸回家。

扫墓回来,阿毛气咻咻地说:准是那小日本的后人来寻魂了。阿毛的拐棍点着地面急骤地响至琼婆背后,一只手扶着琼婆坐的椅子靠背,一只手朝正前方指着。看,那堤坝上的小日本。琼婆仿佛全然不知阿毛来到她身边,她的眼神和表情木刻般朝着迷茫的前方。阿毛说:小心老子把你祖子的雕像炸了!

这时,琼婆猛然间像是被针重重地扎了一下,阿毛,你可别乱来!你这么做是要遭天谴的,是犯王法的!琼婆心里隐隐感觉到,一种悲剧的阴影再向他们一步步地逼近。

堤坝上扫墓的日本人排成一列长长的队伍,沉重而缓慢地走下来。肃穆的乐声渐渐听得分明,人们表情木然地徒步而来,三辆空荡荡的黑色凌志轿车在祭奠队伍前面徐徐行驶着,打头的一辆车头竖着一副黑白摄影图片。那是一位年轻英俊的日本军官的头像,头上那顶倒扣着的砂钵一般的军帽下,是一幅熟悉而陌生的面容,那刀劈斧削般冷峻的面容中,渗透着一种种族间与生俱来的敌忾。那撮透露着咄咄逼人的人中胡子,酷似一只黑蜘蛛盘踞在坚挺的鼻尖之下,死死地叮在琼婆的记忆深处,叮在一部历史的隐痛部位。

扫墓的队伍从阿毛的视界穿过,阿毛忽然间发现,走在最前面的一位五十多岁的理着平头的日本人,竞和黑白照片里那位年轻军官有着惊人的相似,而且他觉得和那位经常驾着轿车把女儿盼盼送到院子门口的男人十分相像。小日本!阿毛又向远去的队伍啐了一口。小心老子把你祖子的雕像炸了!  东洋人踏着哀乐,如同从岁月深处的缝隙中刮来的一阵阴冷的长风,打琼婆的瞳孔里穿过,琼婆一直没有动容,保持着一种凝固的姿势面对石棺峡水库堤坝上飘起的烟雾。那烟雾在湛蓝的天幕上渐渐飘散,又渐渐聚拢,最终合成一朵乌云,如同一只硕大无比的黑蜘蛛,浩渺的天宇被经经纬纬的蛛丝分割成无数的碎块,隐匿在黑蜘蛛背后的阳光将黑蜘蛛的肚囊照射出一种半透明的紫殷殷的血晕……

1

黑蜘蛛盘踞于琼婆的记忆,是从六十多年前的一个早春的午后开始的。

南浦福寿棺材铺老板宁家福的葬礼正在进行,从惠阳请来的四个道士围绕着灵柩叩首下拜,在为宁老爷做超度亡灵的法事。鞭炮声伴着呜咽的唢呐声,从早上一直响到晌午,以至人们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分辨不清爆竹声和枪声。

其时,日军早已从大鹏湾登陆。

宁家少爷宁世雄披麻戴孝站在天井中央,抱着一只燃着香烛纸钱的瓦钵举过头顶,向地上重重一摔,瓦钵哐的一声西瓜皮一般碎在地上,火纸散了一地。八个抬棺的精壮汉子齐声大吼:嗨——!威风八面的红木髹漆大棺被抬了起来。汉子们颤巍巍地迈着步子从呼呼燃烧的火纸上踩过,走出了宁家大院。

送葬的人都是男人,按照道士的说法“日时克阴”,也就是说那天是女人犯忌的日子,出殡时,女人都足不出户躲在屋里。

送葬的队伍刚人林子,便与日军遭遇。忽然,几声枪响,在前面开路的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小道士应声倒地。

这时,送葬的男人都被枪声镇住了,怔怔地站着。接着砰砰两枪,打前的两个抬棺的汉子也倒下去了,刹那间,黑漆大棺一度失衡摇摆了几下,宁老爷的弟弟宁家禄便招呼抬棺汉子:别慌别慌!放下来!让鬼子走了再说。这时,汉子们将棺材慢慢地放下来,棺材被两条扎实的长木凳支起(按照当地的习俗,灵棺未到达坟墓前不能着地)。宁家禄对侄子宁世雄说:你到后面去,枪子可是不长眼的,你是我们宁家的独苗。

日军骑兵队赶到棺材边,大队长井田龟次郎用东洋马刀敲了敲棺材说:打开!十来个日本兵用枪刺咯吱咯吱地撬着棺盖。

宁家禄哆嗦着向井田龟次郎求情:别别别这样,这里面是我的亲哥……宁家禄话还没说完,一记沉闷的耳光将他扇了个趔趄。宁家禄往前扑去:求求您……他本想给井田下跪求情。可是,井田手中的马刀只出了半鞘,一柞来长的刀刃向宁家禄的脖子迎去,宁家禄瘫倒在井田的脚下,鲜血溅在了井田棕色的马靴上。井田连斜眼看都没有看宁家禄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副棺材。

棺材盖一打开,随即飘出一股异味。井田凑近棺木一看,见里面躺着一具干瘪的老头的尸体,而不是他要追杀的东江游击纵队的地下联络要员,便挥了挥手,骑上马,领着队伍向南浦进发……

入春以来,一连下了二十多天的雨。亚热带海洋性雨林气候,给这个地区带来了一场严重的瘟疫。这种病类似霍乱,令人上吐下泻不止。病死的人不计其数,大都是老弱病幼者。

P1-3

序言

比战争更残酷的“杀戮”

周航

喻彬的小说《红木匣》,最初是以《黄花殇》之名发表于“盛大文学·小说阅读网”。在这部不到四万字的小说中,作者以灵动的笔力纵横穿越六十多年的时空,涵盖战争、民族、国仇、家恨、人性、苦难等内容,真实而深刻地再现了特定时代的社会变迁和人物命运。它不仅描述了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血泪史,也浸透中华民族在上世纪曾经历过的无限深重的苦难。它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有沉重而深远的现实意义。

小说一开篇就把隐藏着一个家族秘密的“红木匣”,作为“包袱”不经意间抖给了读者,这成了贯穿全文的一根坚韧的暗线,与叙事过程中埋设的悬念丝丝相扣。六十多年前的血腥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到“文革”期间的“窝里斗”的悲惨命运、当下的人性挣扎,都随着隐匿了半个多世纪真相的“红木匣”的开启,引向悲剧性的死亡。这些线索纷杂繁复而又清晰自然,大开大合之余让人难有喘气之机,小说情节始终牢牢地吸引着读者。一个有关国家、民族、人性的悲剧性的故事在读者面前如画面般渐次展开。

小说引人人胜的故事情节,主要是通过琼婆当下的家庭境况和她对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回忆这两条主线来步步推进的。她是故事的核心,其他主要人物有井田龟次郎、井田大川、儿子阿毛与孙女盼盼。看似不同国籍的两个家庭的悲剧命运,却牵扯进深远而丰富的两个国家与民族难解的历史纠葛。我们不能怀疑井田龟次郎与花季时期的琼婆之间存在真正的爱情;也不能肯定井田大川与盼盼的爱是虚情假意;更不能认为阿毛(井田龟次郎与琼婆所生)对日本人的刻骨仇恨毫无来由。正是这种纠缠不清却又一目了然的人物情感关系使小说充满了张力。

井田龟次郎虽然凶悍残忍,双手沾满中国人的鲜血,但对年轻美丽的琼婆又充满着极其隐晦的柔情。琼婆尽管亲历日本侵略者对中国惨绝人寰的屠杀,但当深锁了六十多年的“红木匣”突然开启,井田龟次郎当年的遗物突然映入她的眼帘,勾起了她对旧情的眷恋,最终跳人井田龟次郎魂魄归处——石棺峡水库,在九泉之下与心爱的人进行亲切会晤,以至,其尸体被村民们捞上来时,“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脸颊上泛着初恋少女般幸福而羞涩的红晕”。当盼盼从“红木匣”里的秘密中得知井田大川正是自己的亲伯伯时,伤心欲绝刺腕身亡。阿毛的嘴边始终挂着“小心老子把你的祖宗的雕像炸了”!可他始终不知道他要炸掉的正是自己父亲的雕像,最终没能炸成反而触电身亡。历史的、民族的、家族的一切恩怨都因之而起,却又因人性的坚韧与脆弱这柄双刃剑而导向人生的悲剧。小说中和平年代的一连串死亡,皆因“日本”的血缘错位而起,这真是比战争更为残酷的“杀戮”。

阿毛是个质感很强的悲剧人物。他作为中日战争时期的混血儿(其实,在现实中极为典型),富有强烈的象征意义。阿毛对自己命运的不公,只有痛苦、无奈、怨恨、隐忍,没有宽容。假如有宽容的话,他就不会对与“日本”有关的一切事物耿耿于怀、切齿仇恨,就不会去炸井田龟次郎的雕像。这种仇恨建立在他因中日血统的错位而遭遇到的无数的歧视与不公上,这是令人深思和心寒的。作者在处理阿毛炸雕像的这一情节上,似乎有意为经济建设背景下的民族仇恨作一次智慧的软化处理,也为某些狭隘的民族主义打上一个沉重的问号。同时,作者似乎也在捕捉现实中可能存在的外国经济侵略倾向的影子。

作者把人性与苦难的主题置于宏大的国家与民族的历史背景之下,作出了最为精心而又惊心动魄的阐释,体现出一种大气与深度,在精短的篇幅里,给读者带来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与心灵撞击力。

当然,作为一部网络文学作品,它自然带有眼球经济的一些特点。比如传奇曲折的故事情节,起伏跌宕的情感波折,扣人心弦的悬念设置,深具民间性与民族主义的抗日情结,撩拨人心的情欲场面等等。但除此以外,小说的语言与叙事技巧,人物形象的刻画与塑造,都让人侧目。作品文笔稳健,冷峻之中蕴含锋利,感情隐晦,含而不露。叙述节奏错落有致、隽永流畅,但人性的弱点、民族的劣根性、狭隘的爱国主义、人物对苦难的承受与隐忍、战争与非战争的伤害或“杀戮”,却又贯穿字里行间让人挥之不去。在犀利、空灵的叙述语言裹挟之中,在切换自如的时空交错叙述手法之下,人物形象活灵活现跃然眼前,这就是文学的魔力所致。或许这也正是《花城》再次刊出它的原因。人类对美是有共识的,网络文学的优秀作品,也同样会受到认可,本届鲁迅文学奖首次将网络文学作品纳入评选之列,或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

(刊于2010年06月14日《文艺报》)

后记

喻彬笔下的历史反思与人性拷问——第五届中国鲁迅文学奖入围作品《黄花殇》浅析

秦香丽

第五届鲁迅文学奖,首次将网络文学作品纳入评选范围,《文艺报》公布的31部入围的网络文学作品中,第一篇就是喻彬的《黄花殇》。这部小说最初发表于“盛大文学·小说阅读网”,后以《红木匣》为题,刊于《花城》2010年第3期。

这是一部纵横半个多世纪,以战争与人性、民族大义与凡人恩怨为主线展开故事的奇情小说。

福斯特在《小说面面观》中曾指出:“故事虽是文学中最简陋的成分”,却是“小说这种非常复杂肌体中的最高要素”。《黄花殇》是一个好故事,中国半个多世纪以来的沧桑痛楚、云谲波诡,都囊括在一个“红木匣”中。“红木匣”既与一家三代人的悲剧命运休戚相关,也渗透着作家喻彬对历史、对人性的思考。

作为小说的核心意象和主要叙事线索之一,“红木匣”巧妙地勾连起一家三代人的悲剧命运。叙事的契机和人物内心的矛盾情感都围绕着“红木匣”而展开,然而,小说的“取景框架”却从日本人的祭祖写起,从一组相互对立的矛盾写起:日本人的祭祖和阿毛“炸掉小日本的祖子”的欲念。而红木匣的秘密在一系列的悬念中迟迟未能揭晓。

“红木匣”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小说并未将它放置于事件的前沿,采取正面强攻的手法,而是用神秘的因素极力渲染。女巫医对琼琼说,“你把它带上,记住:今生今世不弃不离!”从罗浮山来的阴阳先生也说“匣中本无物,今生心静也”。这样的告诫之语令人心生狐疑,但琼婆还是在岁月的沧桑中将之视为箴言。盼盼一再探知“红木匣”的秘密时,她说:“盼盼,别动它。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是吗?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知道的人早已死了。不知道为好,不知道为好。”

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又不得不说,“红木匣”是琼婆心底的“念想”。在整篇小说中,琼婆的故事推进得最慢,也最精致。每次出场时,她都抱着“红木匣”,翻晒着往事。“翻晒”一词,涵盖了琼婆心底涌动的暗流。这个匣子里“除了神秘之物外恐怕什么都不存在”,类似的揣度之语未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小说将她心底的矛盾情感一泻无余,想知道但又怕知道里面的秘密,她怕万一知道了,多年来渐渐平静的心境会被破坏。更重要的是,她隐隐约约感到“红木匣”和他们命运的某种关联。

琼婆一家三代人的悲剧命运是小说的另一条叙事主线。如果说“红木匣”的故事是潜隐的,那么琼婆等人的悲剧命运则以显在的方式贯穿小说的始终。在日本人祭祖时,阿毛那句“小心老子把你祖子的雕像炸了”,已经使琼婆隐隐感到悲剧的阴影在步步逼近。大川、井田、阿毛三人惊人相似的面孔,引起了她的注意。随着情节的推演,盼盼和大川之间关系的日渐亲密、阿毛复仇情绪的高涨,“红木匣”和悲剧的关联日趋明显。但这一切,小说又处理得不动声色,琼婆仍在揣测,盼盼继续她甜蜜的爱情,阿毛仍然进行着他炸掉“小日本祖子”的计划。三个人物完全按照自己的行动逻辑,丝毫没有交叉。就连琼婆、盼盼、大川三人一起喝早茶,谜底似乎要揭开了,却又因阿毛等人砸井田雕像一事而暂且搁置。

叙述一再延宕,琼婆始终未能将心底的困惑说出来,显示出人物在悲剧面前的无能为力。盼盼的怀孕,“红木匣”的“适时摔开”,真相终于大白:井田即阿毛之父,大川也即阿毛同父异母的哥哥。阿毛、盼盼、大川本是一家人,血缘的伦理性就显示出强大,盼盼和大川的爱情是不伦之恋;阿毛声称“小心老子把你祖子的雕像炸了”,炸掉的何尝不是自己的“祖子”。死亡似乎是悲剧的常态,盼盼僵冷的尸体、阿毛被烧焦的尸体、琼婆带着初恋少女幸福而羞涩红晕的尸体,横亘在读者的眼前。

《黄花殇》的情节并不曲折,但作家双线并置的方式,在悲剧面前适可而止的沉默,以及神秘因素的贯穿,从而使故事具有一种特殊的韵致与张力。

时下,对历史的反思,特别是对政治历史下个体命运的反思似乎成了一种时髦的“通病”。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对“文革”、“十七年”历史的反思已经“盖棺定论”,但基本上,知识分子成为主体,而小人物的浮沉命运鲜有表现。而且,作家以“控诉式的情感抒发”将悲剧的根源指向了“极左政治”,缺乏对历史的深度剖析。《黄花殇》也写到了历史,但是喻彬的审美意图,并非指向大历史内部的政治、权力等,而将笔触直接伸向了小人物的悲剧命运,并用他们的悲剧命运掘开历史的一角,从而,达到对历史的冷静谛视和对人性的理性洞察。

在我们对历史的公共认知中,建国后一系列的政治运动对人的肉体和精神的戕害是异常残忍的。阿毛诞生于1942年的冬天,经历了建国以后的大炼钢铁、“文革”等一系列的政治运动。如果说建国后,黄钟毁弃、瓦釜雷鸣,所有的人都被卷入了浩劫中,那么阿毛则直接被推上了“苦难的祭坛”。叔本华认为人的悲剧是先天的,他把悲剧一直推到“原罪”;卡尔德隆有一句著名的诗句“人所犯最大的罪/就是他出生出世”。作为骑兵大队长井田的“遗腹子”,这是他的原罪,也是他悲剧的最好注解。他的童年饱尝忧患,“野种”、“日本鬼子”、“日本小杂种”等污蔑之语始终伴随着他。除此之外,他还要忍受母亲受人欺凌、妻子不堪其辱自杀之痛。人们将从日本人那里遭受的痛苦一股脑发泄在他身上,即便是大炼钢铁时,老刘一不小心掉进炼钢炉烧死了,人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将过失算在他的头上。就连琼婆不得不听从秋伯的话,让他去捞蚬,并在他捞蛤蜊坐的打谷桶底上凿了个小洞,试图让他死于海中,虽然他被一条小渔船救了回来,但命运也没能放过他。终究逃不脱坐牢的无妄之灾。刑满释放的阿毛,赶上兴修石棺峡水库工程,在人人知晓要冒着生命代价的情况下,同样是生命,组长却对老林说:“你就让那小日本去吧,反正是个残废,死了也不可惜。”

阿毛的生命是轻贱的,悲剧总是一出出在他身上上演。“社会性、必然性是悲剧美的根本规律。”喻彬的思考并不止于此,他还用阿毛的悲剧来反观历史、拷问人性。琼婆和阿毛的灾难,固然有社会、历史的原因,但老刘、阿强这样的人却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老刘可以借助“政治话语”以粗暴的方式占有琼琼,也可以公报私仇,发泄阿毛咬掉他腿上的一块皮肉的私愤,“同志们,阶级敌人亡我之心不死啊!你看这特务婆,竟敢怂恿她那个日本小杂种咬伤我的腿,进行阶级报复。同志们,不要忘记血泪仇啊!”而那些村民呢,竹鞭、鞋子一股脑抽在琼琼母子身上,这何尝不是一种自怜自伤的情绪宣泄。

余华在《许三观卖血记》中借许三观之口将“文革”运动的实质一语道破:“什么叫‘文化革命’?其实就是一个报私仇的时候。”@阿强对阿桂说:“你知不知道我娘死得有多惨?就是死在拐子他爹——那个日本鬼子手上。”强暴桂枝的过程,自始至终回荡着毛主席语录的声音,一边是至高无上的“革命话语”,一边却是卑劣的行径。小说正是在还原“文革”语境的过程中,凸显其反讽功能,从而达到了对“文革”历史反思的某种突破。

一个人忍受的凌辱与伤害越多,他内在精神的残缺就越严重。一个人内在精神的残缺越严重,那么他内心积聚的复仇的愿望则越强大。“小心老子把你祖子的雕像炸了!”阿毛一直执拗地做着炸掉“井田雕像”的事,因为历史以其坚硬和冷漠的面孑L造就他复仇的灵魂,掏空他生命中所有的幸福。阿毛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戕害之下,变得日益乖戾和怪异。而他的乖戾和怪异,既痛斥了革命化的历史对人性的嘲弄和蹂躏,也鞭挞了革命化的历史对人间温情的漠视和践踏。然而,历史和命运_样“修论公道”,它从不为自己造就的真相负责,而是直接呈献给人们,不管接受与否。阿毛口口声声要炸掉的大川的“祖子”的雕像,却也是自己的“祖子”。

阿毛的悲剧命运,实际上还有一个时代吊诡的因素。喻彬并未对阿毛心中的某种价值系统在时代面前的解体进行伦理上的凭吊,事实上也是无法凭吊的,诚如梁会长所说:“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是历史的遗憾。这是和平年代了,我们都宽容些吧……”

总而言之,在历史的罅隙中,喻彬创造了一个言行始终乖张的人物——阿毛,他抵制一切与日本有关的东西,用苦难造就复仇的灵魂,用生命见证历史和人性的残酷。在这里,作家将历史的巨大伤痛浓缩在一个边缘的生命中,使得抽象化的历史劫难与具象化的生命劫难巧妙地衔接在一起,并用个体的悲剧生命撕开历史,洞悉人性。

在浓重的悲剧氛围、深刻的历史反思和人性勘探之外,喻彬还让小说具有一抹淡淡的温情,而且是从一个日本侵略者头目身上体现出来的温隋。

井田这个人物,是一个“异类”。在我们中国人的“集体想象”中,日本绝非一个具有人道主义心肠的民族。在文学与影视作品中,他们有专用套语(最常见的如“鬼子”),其行径也如出一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与历史相吻合,并非向壁虚构。《黄花殇》中,这方面也毫不逊色:在琼琼父亲宁家福的丧礼上,井田乱杀无辜;杀秃头强盗;杀正在做超度法事的李道士;在下沙村杀壮汉及阿杰的母亲等人……完成这一切,只有“黑蜘蛛”跳动之外,没有任何表情。而在语言特征上,但凡井田说话,总是命令式的,即便是面对琼琼也只是“喝!”、“脱!”,寥寥数语。

这是“自我文化体系”中凝固的“他者”,在某种程度上,忽视了人性的复杂向度。喻彬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不仅让一个骑兵大队长在暴力中显示温情,并让这种温情成为一个女子一生的情感慰藉,而且让中国文化成为骑兵大队长眼中的“他者”。

小说中“黑蜘蛛”三个字,反复出现,它既是井田外貌的典型写照,也是其罪恶的隐喻式表达。“那些挣不断的梦魇的蛛丝,阡陌纵横地纠缠在一起,核心部位充溢着殷红的汁液,并渐渐洇渗扩散成一幅血色的画面。继而,渐渐变褐,最后被风化成一只黑蜘蛛,蠕蠕而动,疯狂地啃噬着一部残破的历史。”虽然,“黑蜘蛛”的核心部位充溢着“殷红的汁液”,渗透着无数中国人的鲜血,但是在琼婆眼里,却并非如此,或者说不完全如此。

无可否认,在井田面前弹奏“大刀进行曲”时,琼琼对井田是充满恨意的。她身世的飘零,阿毛一生的灾难,也与井田息息相关。但是,小说又展现了另一面,井田制止了属下强暴琼琼表姐“芳芳”的行为,从强盗手中救下了琼琼并给她疗伤,和她度过了一段虽然动乱但不乏温馨的日子……在一个充满暴力的日本侵略头子的身上,渗透着人道主义的光芒。

小说中并未对琼婆和井田的爱情着墨过多,仅用她脸上两次泛起幸福的红晕予以暗示。第一次,是阿毛因老刘之死人狱,刑满释放后,琼婆看到阿毛“鼻尖下那撮人中胡子长得又浓又密,黑蜘蛛般叮在上面”时,脸上浮现出一种幸福的红晕;第二次是“人们把琼婆的尸体捞上岸来时,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脸颊上泛着初恋少女般幸福而羞涩的红晕”。井田嗜血成性,而且是琼婆母子悲剧的肇事者,按理说,她应该怨恨、羞愧才对。但在琼婆看来,阿毛并非是我们“阅读期待视野”中强暴的产物,而是爱情的产物。阿毛相貌与井田的相像,正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因此,她内心十分欣慰,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红晕;而她的自沉石棺峡则意味着和井田可以长久地在一起,所以她的脸上再次现出了红晕。

作为一个被“凝视”的“他者”,井田的形象有了“越轨”的笔致。他溢出了一般的日本侵略者的形象,而具有了人道主义的色彩,在暴力中具有一种温情。这是喻彬的与众不同之处,颇有意味的是,他又让“中国文化”成为井田这个侵略者眼中的“他者”。

日本人“尚武”,以“武士道精神”著称,但基本上止于“暴力”和盲目的自杀行为。井田喜欢两样东西,琼琼指下的《大刀进行曲》和阿杰的《钟馗打鬼图》。大川的日洋公司的厂训“我们是日洋公司的员工,要有钢的意志,钢的体魄”……“刚的文化、刚的艺术”到底是什么?显然它们并不能与“暴力”等量齐观。琼琼为母亲弹奏的《粉红莲》、《塞上曲》的第三段“湘妃泪”,被井田斥为“伤春悲秋,亡国之音!支那缺乏刚的文化!刚的艺术!”而当琼琼咬牙弹奏《大刀进行曲》时,不明所以的井田却认为这首充满英雄气概、昂扬激越的曲子正符合他的口味。

《钟馗打鬼图》显然是不符合当时的“审美趣味”的,或者说是不符合中国儒家文化的“温柔敦厚”的审美主旨的。这一点从琼琼对待阿杰的态度上可以看出,琼琼喜欢的是送给自己《馨香》的马之杰,而不喜欢日日夜夜画着《钟馗打鬼图》的阿杰。《馨香》“柔含风骨,淡蕴馨香”,不似《钟馗打鬼图》手执利剑活捉厉鬼那般遒劲但狰狞。

阿杰之所以没完没了地画着《钟馗打鬼图》,是因为“鬼太多”了。这里的鬼,显然是指“日本人”。而阿杰骂的那句“日本鬼子,你们是活鬼!我就是钟馗,我要杀了你们!”饱蘸着“仇恨”的画笔,自然会有几分力度。

颇具反讽的是,《大刀进行曲》和《钟馗打鬼图》都是为了打倒日本侵略者而作,不知井田洞悉其中的奥秘之后会作何感想。这里不作深究,只是借用一个“异族”的眼睛来审视中国文化。中国文化与中国艺术在战争年代,某些方面的确有些面容枯槁,不足以“以暴制暴”(小说中多次写到面临井田屠杀时的告饶情景,即是佐证)。但阿杰用一把勾刀完成了“钟馗杀鬼的愿望”、琼琼哥哥宁世雄等人英勇的反抗在某种程度上推翻了井田的审视……因此,可以说井田的审视是片面的,但他的审视毕竟开启了“冰山一角”,是我们当前文学作品中所匮乏的。

结语

《黄花殇》以“红木匣”这个意象贯穿了琼婆一家三代人的悲剧命运,对命运、对历史、对人性的思考都有其独特之处,用有限的故事负载起多重题旨,集中体现了作家对生活敏锐的洞察力。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也呈现给我们一个独特的“他者”形象,并借“他者”的眼光来审视中国文化。

(作者系南京大学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中心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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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1 12:2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