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集》《飞鸟集》里更多的是富有哲思的格言,塑造出的泰戈尔是一个智者的形象。
泰戈尔是在《吉檀迦利》和《叙事诗》这样的作品中完成他伟大诗人的自我塑造的。这些诗大多与宗教有关,不但是诗性的,也是神性的。
叙事诗不仅是叙事,更是在叙事中显现诗性。
这也是小说作为叙事艺术,和叙事诗所共有的品质。
小说中有诗。但诗中没有小说。
小说艺术是人类发现自己、表现自己更晚一些的艺术事件。是人类发现并企图表达更为复杂的情感和关系的艺术企图。是诗难以满足或无法实现这种企图之后所发现并不断完善的艺术表达形式。
就这样的说法:诗是文学中最高级的艺术,是艺术皇冠上的明珠。在我看来,这种说法是不顾事实的,也是对其他文学形式的歧视。是对艺术发展史的无知。
诗是人类表达自己最先发现和创造的艺术形式之一。
“歌”可能是人类最早的诗。是唱出来、喊出来、叹出来、呼出来的诗。可称为“歌诗”。如说过,劳动时的“抗育抗育”是集体创作的“歌诗”——文学史对于文学的发生有“抗育抗育”之说——那么,“哎哟妈哎”就是个人创作的“歌诗”。当然,“抗育抗育”和“哎哟妈哎”都还不是自觉的诗的创作。人类的艺术都经历了从不自觉到自觉的演进和发展的过程。
就“抗育抗育”和“哎哟妈哎”来说,我更看重“哎哟妈哎”,是因为它更能体现后来称为诗的艺术形式的内质。可以是受伤时的疼痛,可以是惊愕的呼叫,可以是无奈的叹息,可以是愉悦和快乐达到极致时的呻吟……它是自我的,甚至是私密的。是给自己听的,或者给自己和另一个人听的。
诗在达到它历史的最高点时,依然保持着它起始时这种单纯性,自我和私密性。情绪、情感、心理、精神,甚至理性,它们一直是诗的精神元素。在诗里,它们也许是单纯的存在,也许是水乳交融式的复杂构成。
诗可以不是故事,更没有众多的人物。就艺术实现的目的性来说,它直达目的。尤其是我们称之为抒情诗的诗。
小说艺术的基本构成则是人物、是故事、是人物和事件构成的或简单或复杂的关系,经由这种“关系构成”到达目的地。
小说艺术的目的地,也是诗和其他艺术的目的地。
小说艺术不是生活故事,而是生命故事。它可以来自“生活”,却不是“生活”的复制。
生活是无法复制的。复制的生活一定是“貌似”的,是虚假的。
再丰富的小说家也丰富不过他置身其中的生活。
再伟大的小说家也伟大不过他置身其中的时代。
小说艺术是知道这一点,知道生活不可以也无法复制。它绕开了这一切。它把兴趣和智慧用在了合适的地方。它发现并解读生活中的生命,发现并表现生命和生命的遭遇。它是生活的重构和再塑。
它不仅创造经典人物,也创造经典的人物关系,具有不断再生的能力。P95-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