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天边——云南七题》、《手记三则》、《玛多》、《红土之舞》、《山那边》、《一个步行者的城市观》、《亲爱的菜市》、《海南三章》、《从高黎贡到腾冲》、《我与武汉》、《武汉日记》……《凋谢之美》这部散文精选集共分为五辑。分别收录作者林白对自己作品以及对文学方面的看法的文章和游记。
《凋谢之美》这部散文精选集共分为五辑。分别收录作者林白对自己作品以及对文学方面的看法的文章和游记:在行走中的感想、异地的见闻;对其他作品、名人以及时尚等的看法;对家乡、亲人、朋友以及儿时的回忆和怀念,对岁月的感慨等,失学的经历,沙街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消逝,这些生命的体验与感悟酝酿出让人唏嘘不已的经典之作。
我大学毕业的第一年,曾经单枪匹马一个人从广西南宁跑到四川峨眉山去。选中峨眉山并没有什么必然的原因,我只是想试试一个人到很远的地方的那种浪漫与冒险。但我一旦选中了峨眉山,它就成了我一定要到达的一个目标。
我从南宁出发,坐火车到武汉,从武汉坐船过三峡到重庆,然后到江津,到成都,路上经历了不少曲折,到成都的时候天气已经转凉了,旅游列车都停开了,当地人都说现在去峨眉已经没什么意思了,但我执拗地想,我无论如何都要去,我甚至把是否能登上金顶看成是人生是否成功的隐秘象征。
第二天我又到成都火车站去,打听到有慢车同样可以到峨眉县,我便排队买了车票上了慢车。
开车大概个把小时后,我发现隔了过道的同一排座位上一个年轻的男孩翻出了一本书在看。他在三人座位最靠走道的一侧,他的右边是另外两个人,阳光照进他的右边,他正好是一道阴影。我突然看到他看的书是诗,这使我有一种亲人久别重逢的感觉,我问他,读的是谁的诗?他说是莱蒙托夫。
这是一个熟悉的名字,就像《国际歌》的旋律一样,一经说出,立即连空气都充满了同志般的微笑。
读诗的男孩给了我高度的信任和自由,我告诉他我是如何一个人来到这里,又将一个人到哪里去。
读诗的男孩毫不辜负我的信任,他马上叫起来,哎呀!他说,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我刚刚休完假,假期已经用光了,不然我一定陪你上峨眉山。
他说他是峨眉县境内一家国家兵工厂的工人,工资和假期都很多,只有工厂保密,叫什么七二四或六五九,他郑重地写在我的本子上,我没能记住这组数字,他说他姓李,好像是叫李华荣,一问年龄,他才二十岁,现在回想起来,他面容俊秀,红唇皓齿,像花朵一样,浓密的黑发,让人想起“蓬勃”与“茁壮”这样的词。
这是我漫漫长途的一道阳光,明媚、坦荡,像火车的节奏一样,把遥远而美好的东西送到你的脚下。
二十岁的男孩因为假期已满不能送我上山,但他决定把我送到山脚。
到了峨眉县,男孩帮我找地方安顿下来。晚饭后他从家里带来了他姐姐的一件毛衣和一件毛背心,即使是山下,也已经秋意很深了,我只穿了一件单衣和一件风衣,身上也没有买衣服的钱,如果不是他拿来了衣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还找来了几个跟他同样大的男孩跟我谈诗,第二天一早他又很负责地来叫醒我,陪我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到山脚,下了车,他四处看看,觉得不放心,又陪我走了几里地,直到他看到了两男两女的一伙游人,问清楚他们是两对新婚旅行的夫妇,他将我托给了人家关照,懂事的男孩才放心下山。好男孩今又在何方?
愿上帝格外宠爱他,给他一个最好的女孩,让他过上最好的日子。
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下山后我按照约定将他姐姐的衣服寄到他的秘密工厂,在县城住了一夜,第二天就离开了。我一直等他到南宁来,一直没有等到。
我跟着两对蜜月夫妇上山,我发现他们步履轻盈、行动敏捷,一问才知道他们是地质队的,这使人大惊失色,我想我最好还是重新搭伙,但我前瞻后顾,总是没有看到合适的团伙。
当时我发着烧,天上飘着小雨,我没有带任何雨具,我淋着雨一步一步往山上走,雨飘进眼睛,四周水漾潆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只知道我一定要上金顶,无论如何要上,这成了我唯一的信念,而一切审美的心情,观光看风景的心情统统消隐了。我看到自己的衣服已全部淋湿,身上发烧的热量把湿衣服蒸腾出一层白色的水汽,我全身裹在这层水汽中一步一步往山上走。我一步都不敢停,我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走下去了。从我身边经过的大多数人都拄着拐棍,所有的女性都是男伴帮她们背着包,拖着她们上去的。只有我是一个人,背着自己的东西,全身湿漉漉地往上走。P3-5
林白是当代中围女性经验最重要的书写者之一。她的小说独异而热情,她的语言自南而妖娆。她多年来的写作实践,一直在为隐秘的经验正名,并为个人生活史在写作中的合法地位提供新的文学证据。她对自己所创造的盛大而丰盈的内心景观,深怀变革和扩展的愿望,她近年的写作也因接续上了一种素朴、复杂的现实情怀,得以进入一个更为广大的人心世界。
一一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授奖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