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广芩是当前陕西文坛上最活跃的女作家,她的丰厚的创作成就,开阔大气的艺术表现,赢得国内外读者和评论界的广泛关注,被称之为“叶广芩现象”。……
她所提供的文学话题,既有纵深的历史文化感,又贴近当下生活,极富现代超载意识。
作者是一个擅讲故事的高手,她于故事中自然流露的叹息与幽默是如此不同凡响……从语言到人物,一板一眼,无不散发着某种韵致。
叙事写人如数家珍,起承转合不愠不躁,举手投足流露出闺秀遗风、文化底蕴。
《打渔杀家》是京剧的优秀传统剧目,一名《庆顶珠》,又名《讨渔税》。
说“讨渔税”倒是很直截了当,因为,戏里满是催要渔税的词,而且,那场很著名的架也是为了渔税才打起来的;说它叫“庆顶珠”就让人颇为费解了,在我的印象中,戏里面除了划船和打架以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宝贝的成分在其中了。倘若打鱼的父女真有宝贝,早早充作税银交给丁府,不是也可免了老爹爹公堂之上那顿板子吗?我将疑问说给我的老父亲,父亲说我听戏听得糙,把一个很重要的情节给漏掉了。他说:“萧恩到县衙去首告,挨了40板子,还让他到丁家赔礼道歉。萧恩忍无可忍,带着桂英趁夜色渡江,以献庆顶珠为借口,进入丁府,杀死丁的全家。这便是‘庆顶珠’的由来了。”
但我总觉得牵强,“献珠”这个借口实在是戏里的败笔,把它作为戏名来提出,更是喧宾夺主。好在《庆顶珠》这个又烂又俗的名儿没叫起来,足见不喜欢它的人多,不只我一个。这就好像我“王八丫丫”的小名没在叶家以外广泛叫开一样,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之所以喜欢《打渔杀家》,是因为这出戏我们叶家的人都会唱。不只是唱,而且还要演,那一招一式,一板一眼,都十分的地道,很有梅兰芳和周信芳的做派。至今,我的影集里还有我的大哥叶广厚和大姐叶广英在家里演此剧的“剧照”。照片上演教师爷的大哥光着膀子,系着带长穗的腰带,装出了一脸的凶恶;演萧恩的大姐带着髯口,梳着小抓鬏,更是一脸的认真。照片出自20年代父亲的德国相机,相当清晰,画面上的大哥有10岁,大姐最多不过五六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能粉墨登场,除了可以看出叶家众子弟的多才多艺以外,也足见《打渔杀家》在叶家的深入。如今,照片上的两位“演员”都早已作古,那悠悠的琴声与唱腔却传了下来,一直传到了我这儿。
解放前,父亲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教书,那是今日中央美术学院的前身,旧时在京城是一座很有名的学校。校长是徐悲鸿,著名画家齐白石、徐燕荪等也都任过该校教师;王雪涛、李苦禅等大家均毕业于此。我的三大爷也在这所学校工作,老哥儿俩打小居住在一起,没有红过脸,没有分过家,兄弟孔怀,为小辈们做出了好榜样。老哥儿俩不惟画画得好,而且戏唱得好,京胡也拉得好。晚饭后,老哥儿俩常坐在金鱼缸前、海棠树下,拉琴自娱。那琴声脆亮悠扬,美妙动听,达到一种至臻至妙的境界。我的几位兄长亦各充角色,生旦净末丑霎时凑全,笙笛锣镲也是现成的,呜哩哇啦一台戏就此开场。首场便是《打渔杀家》,《打渔杀家》完了就演《空城计》,然后,《甘露寺》接着《盗御马》,《吊金龟》接着《望江亭》,戏一折连着一折,一直唱到月上中天。
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