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辽兹极其认真地听了这段牵扯肺瘤和有轨电车的议论,不祥的思绪开始暗暗折磨他。“这不是外国人!不是外国人!”他想,“这是个超级怪物……不过,他究竟是什么人?……”
“您想抽烟,我看?”陌生人冷不丁转身问流浪汉,“您喜欢什么牌子?”
“您难道什么牌子都有?”诗人阴沉地反问,他的烟抽完了。
“喜欢什么牌子?”陌生人又问。
“‘咱们牌’。”流浪汉没好气地回答。
陌生人旋即打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流浪汉:
“‘咱们牌’。”
主编和诗人深感震惊的并非烟盒里装的恰恰是“咱们牌”,而是烟盒本身。那是个挺大的赤金烟盒,刚一打开,盒盖上三角形的钻石顿时闪出蓝色和白色的火焰。
这时,两位文学家各有各的想法。柏辽兹想:“不,是外国人!”流浪汉则想:“嗬,见鬼!……”
诗人和烟盒主人把烟点上。柏辽兹从不吸烟,谢绝了。
“应该这样反驳他,”柏辽兹拿定主意,“对,人总有一死,这谁都没有异议,但问题是……”
不料,他还没出口,外国人反倒先说了:
“对,人总有一死,如果仅仅这样,倒也罢了。糟糕的是人有时会突然撒手,问题就在这里。人呀,连当天晚上会做什么,一般都说不准。”
“这样立论太过荒唐。”柏辽兹想,便反驳说:
“这未免有些夸大。今天晚上我多少还是说得准的。当然,如果铠甲街上有块砖头掉到我头上……”
“砖头不会无缘无故掉到谁的头上,”陌生人正言厉色地打断了他,“尤其对您,请相信,砖头绝对不是威胁。您是另一种死法。”
“也许,您知道是怎么死法?”柏辽兹自然反唇相讥,渐渐卷入了这场确实有点荒唐的谈话,“能告诉我吗?”
“乐意效劳,”陌生人回答。他用目光打量了一下柏辽兹,像要给他缝制衣服,口中念念有词:“一,二……水星居次……月亮退隐……六,主灾……日暮,七……”然后喜形于色地大声宣布:“您将被人碾下脑袋!”
流浪汉气得瞪大眼睛,虎视着出言不逊的陌生人。柏辽兹只是苦笑了一下,问:
“被谁?敌人?武装干涉者?”
“不,”对方回答,“一位俄国妇女,共青团员。”
“哼……”柏辽兹被陌生人这个玩笑激怒了,“请原谅,这不大可信。”
“我也请您原谅,”外国人回答,“但这绝对没错。对啦,请问,今天晚上您做什么,如果不是秘密?”
“不是秘密。我这就回家,去花园街,随后晚上十点,‘莫文协’举行例会,会议由我主持。”
“不,这绝不可能。”外国人断然否定。
“为什么?”
“因为,”外国人回答,眯细眼睛看了看天空,空中几只黑鸟预感到夜晚的凉爽,无声地飞舞着,“安奴什卡已经买了葵花子油,不但买了,而且洒了。所以这会开不成了。”
于是,不言而喻,椴树下一片沉默。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柏辽兹终于开口了,不时看看信口雌黄的外国人,“这跟葵花子油有什么关系?……还有,安奴什卡是什么人?”
“这跟葵花子油是这么个关系,”流浪汉突然插话,显然他决心向不速之客宣战,“我说,公民,您什么时候在精神病院待过?”
“伊凡!”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赶紧悄声喝住。
但外国人毫不介意,反而高兴地哈哈大笑。
“待过,待过,还不止一次!”他笑着大声回答,但一只不笑的眼睛盯着诗人,“我哪儿没待过!遗憾的是我一直没时间问问教授什么是精神分裂症。因此,您得自己向他请教了,伊凡·尼古拉耶维奇!”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得了吧,伊凡·尼古拉耶维奇,谁不认识您!”随即外国人打口袋里掏出一张昨天的《文学报》。伊凡·尼古拉耶维奇看到头一版上登着自己的照片,下面是自己的诗作。昨天这份声誉的显证曾使诗人扬扬得意,但此时此刻没给诗人带来丝毫快意。
“请原谅,”他说,脸色阴沉下来,“您能不能稍稍等一下?我想跟我的同志说两句话。”
“啊,请便,”陌生人大声说,“这儿椴树下面挺好,再说,我也没什么急事要办。”P14-16
《大师和玛格丽特》是布尔加科夫尖锐的讽刺力、奔放的想象力、深邃的观察力的结晶。
——戴骢
历史故事、彼岸世界和现实生活三个层面的交错的对位,结构了《大师和玛格丽特》独特的形式。现实和荒诞交汇,哲理和讽刺共生,抒怀和戏谑并举,使小说呈现为一个妙趣横生、雅俗共赏的艺术整体,其对俄罗斯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杰出贡献,为业界所公认。
——曹国维
《大师和玛格丽特》是世界级的艺术瑰宝。法国的《理想藏书》对它推崇备至,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尔克斯称它“精妙绝伦”,艾特玛托夫视它为苏联文学艺术性的顶峰。
小说以1929年的莫斯科为背景,间或涉及20世纪30年代。书中的许多情节和细节或辛辣或诙谐地讽刺了现实中的恐怖、腐败、虚假、不公、低效和愚昧。沃兰德用《浮士德》中魔鬼梅菲斯特的举止言行反复暗示自己来自彼岸世界,却始终未被柏辽兹和波内廖夫所认识。这一艺术真实的切入,巧妙地勾画了社会的思想僵化和真假不辨。错误认识必定受到惩罚:柏辽兹身首异处;库兹明教授受惊病倒……作者坚信,讽刺有益于社会进步,正如卷首词所言:“你究竟是谁?”“我是那种力的一部分,总想作恶,却总是行善。”沃兰德与马太关于光明和阴暗的对话:阴暗是物和人的影子,“你是不是想净化地球,清除所有树木、所有生灵,满足你享受一片光明的幻想?”正是对抨击阴暗做了哲理的注解。
小说深刻剖析了人性。“胆怯是人最可怕的缺陷。”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彼拉多违心地处死了毫无过错的流浪哲人,把自己永远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多少类似的灾难其实都是人类自身缺陷的产物。“人终究是人。爱钱,历来如此……人类爱钱,不管这钱是用什么造的,用皮革,用纸,用青铜,还是用黄金。”在高扬理想旗帜的年代,剧场内的卢布雨昭示了人性的这一面。作者不为舆论所左右,对现实始终保持着清醒的认识。
然而,小说的重点在大师和玛格丽特。约书亚蒙难和大师的悲剧两相呼应,凸显了自由思想所受的迫害。大师体现的信仰和创造,在耶稣的投影下得到升华。玛格丽特是爱和仁慈的象征,撒旦的盛大舞会上,所有罪恶精灵对玛格丽特的朝拜,彰显了爱的至高无上。它们是生活赖以存在的基石。
这部写了十二年,经过无数次修改,几易书名,直到作者逝世尚未完全定稿的小说,表达了布尔加科夫对生活的全部感悟。俄罗斯评论界称它为作者留给人类的遗嘱。
“夜晚的大地多么忧伤!沼泽上空的雾霭多么神秘。只有在这雾霭中徘徊寻路的人,只有在死亡前历尽磨难的人,只有背负力不胜任的重荷在这大地上空飞翔的人,才会知道这一切。精疲力竭后知道这一切。”小说第三十二章起首的文字,宣泄了一位热爱祖国,渴望服务人民,却始终不被理解的艺术家临终前的思绪。
历史故事、彼岸世界和现实生活三个层面的交错和对位,构成了小说独特的形式。现实和荒诞交汇,哲理和讽刺共生,抒怀和戏谑并举,使小说呈现为一个妙趣横生、雅俗共赏的艺术整体,其对俄罗斯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杰出贡献,为业界所公认。
米哈伊尔·阿法纳西耶维奇·布尔加科夫1891年生于基辅。父亲是基辅神学院教授。1909年进入基辅大学医学系学习。1919年底放弃专业,转而从事文学创作。幻想讽刺中篇《不祥的蛋》、小说集《恶魔记》和反映国内战争时期贵族知识分子命运的长篇《自卫军》(1925),受到拉普的严厉批判。1927年初即与出版小说绝缘。布尔加科夫又是一位剧作家,先后搬上舞台的剧本有《图尔宾一家的日子》(根据《白卫军》改编,1926)、《卓依卡的住宅》(1926)、《红岛》(1928)、《伪君子的契约》(又名《莫里哀》,1936)。1940年布尔加科夫病逝于莫斯科寓所,留下大量未发表的作品。
1943年莫斯科上演他的剧本《最后的日子》(又名《亚历山大·普希金》,1934—1935)。1957年苏联为布尔加科夫恢复名誉,《逃亡》(1928)与观众见面。嗣后,他的遗作陆续发表:1962年长篇《莫里哀先生的一生》(1932—1933),1965年《剧院情史》(又名《死者笔记》,1936—1937),1966年《大师和玛格丽特》(1929—1940),1982年剧本《卓依卡的住宅》,1987年中篇《狗心》(1925),以及剧本《红岛》《亚当和夏娃》(1931)等。
俄罗斯白银时代作家米·布尔加科夫的《大师和玛格丽特》把历史传奇、神秘幻想和现实生活糅合起来,被认为是二十世纪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
撒旦假扮外国教授沃兰德来到莫斯科,率领一帮恶魔大闹首都。青年诗人伊凡因为他们的恶作剧而被关入精神病院,结识了大师。大师是个不知名的作家,情人玛格丽特崇拜他的才华,称其为大师。他写过一部关于本丢·彼拉多审判耶稣的小说,受到批判,惊恐之下烧毁手稿,进了精神病院。玛格丽特到处寻找大师,遇见撒旦随从,恢复青春,经历许多奇事后,终于救出大师。在撒旦的指引下,大师和玛格丽特的灵魂越过莫斯科的麻雀山,飞向永恒的家园。
魔幻现实主义的开山之作,撒旦起舞。
法国《理想藏书》将《大师和玛格丽特》列为俄国文学四十九部理想藏书之首。
加西亚·马尔克斯:“《大师和玛格丽特》精妙绝伦。”艾特玛托夫:“《大师和玛格丽特》是苏联文学艺术性的顶峰。”
《大师和玛格丽特》是俄罗斯白银时代著名作家米·布尔加科夫最重要的著作。享有世界声誉。译者曹国维和戴骢是我国知名俄语翻译家,译本非常权威,文字精到而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