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灭无依葬花海
传言,我出生那天,凡间的凤凰齐齐冲上九重天,撞上灵霄宝殿的擎天大柱,悲泣震天,自焚而亡。我王父玉皇大帝权倾三界,统御万灵,却管不了这些火凤凰。他最后说,那是“凤凰涅檠”,凤凰借此得到重生,得到永世的不死。
他说,这是极好的预兆。
可是,这九重天上,却不是这样传的。
过了千千年,传到我耳的,依然是那句“玉皇陛下的小公主,是妖孽重生”。母亲天后娘娘看到我时,也不再欢喜,甚至多次劝王父,将我放逐下界,众神亦是劝王父将我放逐。
王父却固执地对我说:“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王父就算违了众生,也不会与你分离。”他说“假如众神湮灭,我们只是寻常的凡人父女,那该有多好!”
我不能明白,却搬离了王父的太微玉清宫,开始静待众神湮灭。
终有一天,王父眼里含泪对我说:“玉瑶,你下界去昆仑仙境找你姑姑西王母。她会好好待你。”
于是,我被放逐。
我在高高的昆仑仙境生活了五千年,用法术将自己困在神殿,与众神划清界限。王父多次踏足昆仑神殿,在外呼喊我,交代几句,却从未再见我。我亦固执地等在昆仑神殿,虽有齐天寿命,却始终在等与众神一起灰飞烟灭。
又过了五千年。
王母姑姑说:“瑶儿,你的天劫将到,需得飞上九重天应劫。”
神仙并非不死不灭,每一万年就会遇到一次天劫,重重天劫极有可能让神仙灰飞烟灭。
我的王父,经过亿劫,始成玉帝。
就在我度完天劫,再次冲上九重天时,不想脚刚落地就被一道天雷击中。我带着浑身伤痛,用尽最后一丝真气飞到母亲寝宫。我就那样笔直地倒在她脚下,卑微地仰头看她。我在祈求,祈求她施法救我。她却狠狠一笑,一掌拍在我背上,拍得我魂飞魄散。
虎毒尚不食子。
可是我的母亲,竟然如此狠心。
我不明白。
我的身体在灰飞烟灭,最后消失的刹那,我看到王父飞奔进了寝宫。他在悲戚哭喊:“玉瑶!”他主宰宇宙,统领万圣,却独独救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消失。他向苍穹悲吼,天宫地动山摇。他张开双臂,跪向这茫茫天地,眼泪顺着脸颊滴下九重天下的凡间,海水在汹涌咆哮。
而他,跪成最悲伤的落日。
九重天悲音四起。
王父呵,我一直在等众神湮灭的混沌之初。
却始终未能等到。
你说我们若是寻常的凡人父女,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个心愿,终成了绝望。
王父呵,如今我已死去,成为这茫茫宇宙的小小尘埃。而你,依然是高高在上,受万人膜拜的玉皇大帝。
再次有感觉的时候,我只是一缕孤魂。观音坐在莲花座上,手持净瓶杨柳。她说:“玉瑶,幸得你魂飞魄散时,留有一丝怨念,本座才能保住你一魂。”我身体虚浮无力,脑袋一片混沌。观音说:“现在,我将你锁入梅花花蕾之中。”她左手持净瓶,右手持杨柳枝,稍蘸甘露,洒在我身上。我的身体被一股极大的吸力吸入红色花蕾之中。 她将花蕾托在掌心,面容沉沉:“玉瑶,你需得谨记,从今往后,你只不过是凡尘一朵花精。倘若有朝一日,你见了亲人,万万不能透露自己身份。否则,就连本座也帮不得你。”
我脚下一软,彻底绝望。
那日将我送到昆仑仙境,王父说,玉瑶,终有一日,王父会将你接上那九重天。
我等了几千年,却终究没能等到。
结果,我等来的是,我的生母,将我活活打得魂飞魄散。
观音仿佛看穿我,淡淡道:“你也不用伤心,本座应允你,待你在凡尘轮回十次,本座便导你重入仙班。到时,上了那九重天,本座自会当面问清天后,为何那样对你。”
我悲凄点头。
观音手心一扬,将我掷下九重天。
我在花苞之中,朝九重天上的王父,跪膝叩首。
这一拜,是父女缘尽。
这一拜,是天各一方。
这一拜,是永世不得再相认。
我以为十世轮回很易过,可是却没想到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我躲在这小小花蕾之中,一天一天挨,只觉日子堆积如山,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慢慢的,我不再去想九重天的王父,开始留意身旁的一切。譬如,这一世,我身处在明朝成化年间,当朝天子是朱见深,他极宠爱一名叫万贞儿的女子,旁人都唤她万贵妃。
这万贵妃,说来也歹毒,我三番四次瞧见她吩咐婢女用堕胎药打掉其它妃嫔的胎儿。她不但宠冠六宫,而且是威行朝野,连皇帝都拿她没有办法,对她的作威作福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独处在宫墙里,孤单度日,唯有一只狐狸经常在深夜时节出没在我身边,它总是贼头贼脑地叼着只烤得香喷喷的鸡在梅花树下大啃。刚开始,我以为它只不过是普通的畜生,直到有一天,他在梅花树下幻成人形,我才晓得,原来是一只狐狸精。
听说狐狸精大多俊美。
这只狐狸更是极品,一副好皮相,令我都垂涎三尺。
一日,我终于忍不住,在花心里对它说:“待我冲上那九重天,一定把你收为坐骑。”他在树下抬起头,盯着树枝,仿佛听到了。
怎么可能?!
观音当日将我扔下凡间的时候,用仙术封了我的气味。她说但凡妖孽神仙,一概都瞧不见我,除非法术比她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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