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曾说:“我们读明清有些名士派的文章,觉得与现代文的情趣几乎一致……很有现代气息了。”明朝的士大夫们以各自的体验和思考留下了这些旖旎的篇章,为新文学革命的诸大家开启了创作的典范,也使今天的我们能借着这些文字,重新回到那个“人性复苏”的时代,并以今人的眼光去挖掘潜藏在丰富的视角和生动的语言背后的,那些追求人性自由的灵动与激昂。
本书集结了从明初到明末34位名家的小品文,对他们的生平、经历、见解进行解读,更加以当时社会情态、风俗以及书画、遗迹的补充,力图借用这些经典之作,重现明朝士大夫的精神生活面貌,从而一窥明朝那个奇异瑰丽的时代,那个在传统伦理道学笼罩之下,慢慢开始转型的“人”的时代。
明朝的一个冬夜,呵气成冰。
马君则冻伤了双手。京城的冬天很难挨,对寒士尤甚。乡试、会试一路走来,到了京城拜谒名流这个关口,他却如何也迈不过去了。虽也得到宋大学士的面见,但数日过去,也没了下文。他正盘算着回乡一一东阳,不会如此冷吧。
东阳……家乡……也会如此冷吗?宋濂在自家窗前暗暗思忖。朱户深院,高烛暖炉,小妇把铺褥熨得温暖。然而宋学士偏偏感到冷,冷得辗转反侧。
那个穷酸书生,来自东阳,正是宋学士家乡。地缘的亲近感之外,那后生的文笔也让宋濂感到亲切,而昨日谈道,马生一句“为道者,真儒也”更令花甲的宋濂暗自动容。马生读懂了自己,这种被理解被尊敬的欣喜和曾为寒士的共同感触,令老学士难以入睡。
一种感觉穿过岁月漫天扑来。冷——冷,冷得砚台冻了,手指骨也冻住了,呵气暖暖,翻书,再暖暖,写字……冬目的深山巨谷,狂风裹挟着冰雪,如果没有背后沉重的书箱,单薄的宋濂早被卷走了。他穷啊,穷得只剩背后的书了,一双脚埋在数尺深的雪里,渐渐没了知觉……
更多的冷在心里。一小小的乡中先达已将世情冷暖写在脸上,执经、低首、叩问、俯身、倾耳,付出所有恭敬只为了一句未解的经文。好在,求知之乐使宋濂无畏于任何寒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动心忍性,孟夫子的告诫常响在宋濂耳边。当宋濂说话有了分量,他便主张“孟子之后无文章”,这是对孟子的感谢,也是与过去困苦的诀别,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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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说,明朝小品“在个人的文学之尖端,是言志的散文,它集合叙事说理抒情的分子,都浸在自己的性情里,用了适宜的手法调理起来。所以是近代文学的一个潮头”。
中国近代史从1840年开始,如果把明朝小品视为近代文学的源头,似乎颇出人意料,然而又恰如其分。因为明朝小品那种逐渐脱离传统道德式文章,而以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在笔下舒展自身性灵的特点,恰和近代文学一致。在明朝小品里感受到的,是浓浓的人文气质:从人出发,关注人格的发展,关心个人的体验;尤其眷恋于笔下的,是个人对于世间的钟情,是自由灵魂的种种爱与痴、愁与怨。
所以后来人在明朝小品中看到的是那么相近的一种情趣。新文学运动的干将周作人从中看到了“活气”和“革新”;文学斗士鲁迅也发现其中“有不平,有讽刺,有攻击,有破坏”;提倡“闲适、幽默”的林语堂则“近来识得袁宏道,喜从中来乱狂呼”,把袁宏道的尺牍作为他提倡的“语录体”的范文。今天的我们在这些文章当中,同样可以找到这些亲切的情感,作为“人”对社会、自然和生活的一份真挚。
本书集结了从明初到明末34位名家的小品文,对他们的生平、经历、见解进行解读,更加以当时社会情态、风俗以及书画、遗迹的补充,力图借用这些经典之作,重现明朝士大夫的精神生活面貌,从而一窥明朝那个奇异瑰丽的时代,那个在传统伦理道学笼罩之下,慢慢开始转型的“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