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朝廷和幕府的合体
新的长州问题
会议另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长州问题,在商讨方针政策的同时也讨论了这个问题。长州藩的家老井原主计带着《奉敕始末》于去年(1863,文久三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来到位于伏见的长州藩办事所。《奉敕始末》是一封辩白书,内容为阐明毛利长州藩是秉承着对天皇和朝廷尽忠的藩是展开行动的。他以想直接口头传达长州藩藩主父子的解释和恳求为由,请求朝廷准许他进京。
朝廷希望井原能够自行离开,但是很难。围绕着是否准许井原入京进行了数次会议,却没有得出结论。考虑到长州藩有可能将藩兵集结于大阪,一旦面临长州藩出兵京都的情况该如何应对,朝廷和幕府没能达成一致。
与长州及三条实美政见一致的公家并不在少数。如果不准许井原进京,长州可能心生对抗;如果准许井原人京,则可能发展为长州要求撤回对三条等人的处分。无论哪种情况,长州藩兵都有可能出兵京都。此时,一旦支持长州一方的公家有所行动,则必然引发大混乱。禁门之变就是这样爆发的,这一设想有着充分现实依据。
那么怎么做才好呢?三月四日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次彻夜会议。公家提出如果藩兵出动,幕府方面是否会负责处理,想以此决定是否准许井原入京。幕府则表示,如果公家承诺绝不会动摇意志,不会中途成为长州的友军,幕府会在藩兵出动时负责应对。因为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虚实,会议就一拖再拖直至通宵。伊达宗城在日记中写道这是一次“沉默的”“令人想打瞌睡的”痛苦会议。
五日,幕府向公家传达了幕府一方的方针:如果发生混乱,幕府负责平息骚乱,但要以朝廷绝不动摇为条件,如果朝廷不能保证绝不动摇,就不能准许井原入京,要在大阪应对藩兵。对此方针,公家表示理解,同时朝廷高层首脑如实说出不能做到保证公家不会动摇。
决定这么一点事情就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这主要是因为公家无论何事都无法自主决定的特质,以及朝廷核心人物的政治领导力过于薄弱。
但幕府也有责任,虽然将军、将军监护人(一桥庆喜)、政事总裁职(松平直克)、三名老中(水野忠精、酒井忠绩、有马道纯。板仓胜静、井上正直、牧野忠恭三人留在江户)这些幕府的核心人员都在京都,可是面对问题的对应和决断都太缓慢了,和朝廷一样,幕府核心人员的政治领导力也变得软弱不可靠。
长州已经采取了行动,朝廷和幕府却没有做出应对,甚至可以说是放任问题置之不管。结果五个月后爆发了禁门之变。
本来应该是相辅相成实现国家重建的朝廷和幕府,却表现出这样的狼狈相。对会议的期待也伴随着不断增加失望感而消失殆尽。春岳、宗城、久光在三月九日向朝廷递交了不再参与朝议的请辞表,并于四月上旬返回各自藩地(山内容堂在二月二十八日返回藩地)。为了支持四侯而上京的各诸侯,也都怀着苦闷的心情离开了京都。
禁里守卫总督
三月二十五日,辞去将军监护人的庆喜就任朝廷新设立的官职——禁里守卫总督兼涉海防卫指挥。庆喜作为将军的代理常驻京都,新设立的这一官职以保护天皇的居住空问和政治活动场所朝廷不受任何危险为第一要务,同时也负责守卫整个京都。
“涉海”指的是如果发现外国势力集结于大阪湾,有想要制造事端的苗头,不用等江户幕府下达指示,就可以调动各藩的兵力进行应对的权限,是守护皇宫的一环。总督庆喜的直属部下有旗本800人,虽然人数并不多,但是因为具有调动大名的权限,这些直属部下也就足够了。
……
P119-121
本书讲述了一个建设国家的故事。日本这个面对英美列强手足无措的军事弱小国家,以屈辱为发条,复兴并实现了近代化。在幕末的史料里不太能看到“屈辱”这个词,只因为这是个说出来都令人痛苦的词语。
我对那些被写成倒幕,或者说讨幕运动的幕末史,很早就开始抱有强烈的违和感。明明西乡隆盛断言幕府会自动倒台,明言过萨摩藩不会讨幕。并没有什么可信的解释,能够证明他是以倒幕,或者说讨幕为目标的。真木和泉虽然激烈地批判过政府,但从没说过要打倒幕府。因此我明白了,他之所以被称为尊攘倒幕运动的巨头,不过是有人抱着先人为主的观点去读史料得出的错误理解罢了。
我的结论是,需要重新去读一读史料。譬如说,从重新解读被先人为主观污染的史料这个工作开始,与此同时,尝试着把史料上的语言转换为自己的、便于阐释理解的语言。因为幕末时期的史料都是汉文语法的文章,汉和辞典是必备品。我愚直地在辞典书页间一天天地消耗时光。
在这样的工作中,我发现了“攘夷”。这个词包含着各种不同的意义,正如本文已经详述过那样。但在当时,中央政局最大的论点是“破约攘夷”,也就是指近代的修改条约。所谓尊攘派的长州和公武合体派的萨摩,在必须凭举国体制修改不平等条约这一点上达成了共识,基于共通的理解做出行动,两者的差别只在于实现手段、方法。正因如此,他们才有可能为了日本的将来,为了复兴、复苏日本,缔结萨长盟约。
大约5年前开始,我萌发了要试着把幕末史作为一个建设国家的故事来书写的想法。构思的一个来源是《幕末政治与萨摩藩》(2004年刊行),该书以“举国一致”为关键词之一,但没触及“屈辱”。这本书是在有志舍的代表永泷稔的协助下出版的。在永泷先生的推荐下,我从京都大学退休数年之后,担任明治维新通史的执笔工作,大概写到了四分之一左右。
但是我这边出了一点状况。在能看见海的杜美术馆里收藏着与岩仓具视相关的史料,我在协助他们进行翻印出版。这批史料主要是残留于岩仓家的文书原本,再加上为了编纂岩仓传记而搜集的文书,可谓岩仓具视相关文书原本的核心,已经被指定为重要文化遗产。我觉得,将这些贵重史料翻刻出版,对今后的明治维新研究有极大帮助,必须提高其完成度。出版我自己的书这件事,在重要性上绝对无法与此相比,因此我中断了通史的写作,决定专心于这件工作。编者诸兄(藤井让治、i泽纯、谷川穰)在百忙中的不懈努力下,史料翻印大致按照预期(2012年12月)顺利出版了,真是非常幸运。
作为一个眼睛老化加剧、头脑回转也变钝的老人,校正原文书和复印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我完全没有感到痛苦。花了好几天读不出来的字突然被解读出来的时候,感觉好像回到了大学读书的时代。但是我得注意身体状况的变化。举办重要文化遗产指定的纪念活动时,我递交美术馆的展览解说原稿之后就紧急人院了(2013年6月)。由于大肠癌形成了肠梗阻,被诊断为危险情况。等待着肠道恢复运动,在一个月后进行了手术。他们告诉我的治疗方针是,虽然设置了人工肛门,但考虑到体力方面的大风险,没有切除癌变区域,而是采用了化学疗法(抗癌剂点滴)。
幸运的是,抗癌剂点滴很成功,现在癌已经变得很小了。当初我躺在床上想自己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时间,现在还继续活着。这个时候,我收到了筑摩图书的编辑小船井健一郎先生恳切的信件,问我是否有意写一本名为“幕末史”的新书。虽然觉得对永泷先生不太好意思,但仅凭整理后变少的藏书和我手头的资料,写明治维新的通史比较困难,我对此差不多放弃了。在这样的时候收到了小船井先生的信。如果有一年左右的时间来写新书的话,是有可能的,应该也有这个体力,手边还有为了写通史作的笔记。没花多少时间,我给小船井先生回信说,想写写看。为了缩短执笔时间,变成了在体力上很费劲的工作,但是我想要传达幕末的日本复兴的姿态,这种想法变成了我的动力。作为一个74岁的、与癌症共生的、蹒跚而行的老人,这是我活着的证明。
佐佐木克
2014年9月最后一天
序 言
倍感屈辱的日本
幕末时期,日本面对动荡而云谲波诡的国际局势,尽管内心倍感屈辱,它却不得不在艰难中挺身前进,未曾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为了重新崛起,怀揣着摆脱屈辱的强大决心,日本积极地应对复杂的国际形势,以求正面解决自身的问题。
1853年(嘉永六年)六月三日,佩里携带美国总统要求日本开国的国书来到日本,第二天,未经允许即开始对江户湾内海进行测量。六日,佩里下令以密西西比号航船护卫测量船靠近小柴冲。密西西比号航船搭载着新型的佩克桑炮,而江户城正位于射程内,根本无法阻止佩里的测量行动,纵使竭尽全力也不过是多次派官员乘小船进行抗议。
举国一致
佩里叩关不仅让日本认识到两国军事实力的巨大差距。也让日本人体会到不战而败的屈辱感。
可是,面对这一难以接受的现实,日本也不能采取什么有效的手段。坚决反对日本开国与对外通商的前水户藩主德川齐昭主张,要尽可能暧昧地拖延对美国的答复,但对当下而言最重要的是,上至武家、下至百姓与町人应该齐心协力地对抗外敌。
此外,彦根藩主井伊直弼也建言,应以开国与对外通商为策略,购入军舰、学习军事技术,人心一致也尤为重要。德川齐昭与井伊直弼在对于日本是否应该开国的问题上持相反意见,但为了日本的将来考虑,二人都主张日本在当时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为了团结人心而构筑举国一致的体制。作为贯穿了日本幕末时期的口号和国家最重要的课题,“举国一致”便在此时应运而生。
再度让日本感到屈辱的是《日美修好通商条约》的签订。欧美各国作为近代国家,从国家自身的立场出发,主张贸易双方应保留对进出口商品的征税权(关税自主权),并在认同这一共识的基础上进行互相间的贸易往来,这一原则至今依然通行。但是,美国总领事哈里斯并不认可日本的这项权利。他的理由是,日本作为半文明开化的国家,不能与近代欧美国家在平等的地位上签订条约。
将破约攘夷作为国家目标
为了全面废除上述屈辱的条约,继而与欧美各国重新缔结平等的条约,日本力图把该方针定为国家最重要的目标(国是),构建以天皇为中心的举国一致体制,再与外国方面进行交涉。1862年(文久二年)中期,这一主张以京都为中心盛行开来,即尊王攘夷论。幕末时期没有“条约改正”的说法,不论是希望修改条约的主张,还是修约所需的外交交涉,简而言之,都是“攘夷”的观点。幕末时期的攘夷论与明治时期的条约改正论是一致的。
然而即便能举国一致,若不反抗列强也无法从根本上扫除屈辱感。举国一致需要构筑朝廷、幕府和藩密切合作的体制,使公家、武家与庶民融为一体,实现这一目标本身已实属不易。长州藩坚持以破约攘夷为中心的强硬论,而萨摩藩坚持现实论(或称稳健论),两藩之间形成了尖锐对立。禁门之变使长州藩一夕间成为叛贼,幕府为处分长州藩,不顾舆论民情,强行发动了长州征讨战争。至此,举国一致体制彻底崩溃,反而走向了分裂之路。
就这样,幕末的日本成为“新美国”,与岩仓具视志同道合的公家中御门经之称,他将诉诸武力来摆平时下的事态。若日本成为美国的殖民地,并不代表日本对美国有特殊的作用,而是意味着日本将作为欧美列强的代名词存在于世。
……除将军德川庆喜的问题上也没有异议。新政府绝不是萨长讨幕派的政府一类的机构。
“为了将来”,这样的话语对于今天的日本已经难有影响。但在幕末时绝非如此。在幕末的危机中应运而生的这句话,极大地影响着当时的国人和国家。不论是试图支援长州藩的人。还是对幕府心存感激的人,都超越了自身的立场,为了日本的未来并肩而立、携手作战。幕末时期的日本包容了各种不同的论调,不断向前迈进。
第二年(1866,庆应四年)一月十五日,新政府公布了以“改革”为目标的外交方针,在此前日本与外国的交往方针是“亲善”,但这一方针指导下签订的通商条约对日本的切身利益多有损害。曾作为幕末日本国家最重要课题的破约攘夷(或称条约改正)也被视为新政府的方针而继承下来。新政府很清楚,修改条约是极困难的。他们也认识到,只要欧美列强不承认日本属于近代国家,日本就不可能同他们进行修约谈判。
此时,近代化成为日本国家的重要课题,而完成近代化的目标是实现官民一体化。通过废藩置县而成立统一的国家、建立一人元首制的政治体制,保持政府和国民在国家目标上的一致,日本一步步地实现着举国体制下的近代化目标。于是,日本从幕末的肩舆时代发展到汽车时代,仅仅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世界上很少有像日本这般如此迅速地完成了近代化的国家。
1899年(明治二十二年)日本正式开设国会,在此之前日本曾宣称要制定国家宪法。英国回应了日本修约的诉求,此举可视为英国对日本近代化进程做出了肯定的评价。至此,将佩里来航之后就附着于日本内心的屈辱感一扫而光的日子已经指日可待。
文中所引史料和部分改写为现代文的词语补充于括号中。
未满的年龄和已满的年龄皆按最接近的岁数计。
佐佐木克的《从幕末到明治(1853-1890)》讲述的是日本的近代史。
日本国家的现代化始于幕末时代,以美国人佩里来航迫使日本签订不平等条约为导火索,引发了天皇、朝廷、幕府、各藩之间的争斗角力,最终统一在“破约攘夷”的口号下,通过吉田松阴、坂本龙马、大久保利通等有识之士的努力,日本探寻自身的崛起之路,导致了幕府的垮台,实现了国家的现代化转变。
《从幕末到明治(1853-1890)》作者佐佐木克跳出以往幕末史以“倒幕”为中心的惯例,从现代化国家建筑的角度,梳理了从幕末到明治近四十年历史,关注了日本近代最重要转折的诸多细节。
1853年的黑船来航
将日本推入了动荡的幕末时代
外患的压力
使日本险些分崩离析
国内各方势力
联合在“破约攘夷”的大旗下
引领日本在屈辱中
跌跌撞撞地迈向现代化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