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田先生的这本《情缘难了》由三部分构成,散文卷、小说卷,以及一方水土·一方人。全书不离一个“情”字,亲情、爱情、友情、乡情,情浓意厚,情缘难尽。而把这些“情”连缀在一起、定格在一处的却是作者的文学之情怀。大学就读中文系,早年是文青一枚,1982年就开始发表小说、散文,虽然后来写材料搞党务干纪检,但那一种根植内在的文学情结,心心念念不离不弃,不会随着岁月老去,这也是文学的魅力。作者自称,结集出版作品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未免过谦,用曹乃谦先生的话说:“石头蛋蛋一坡,不如夜明珠一颗,不在多,而在精。玉田兄的《情缘难了》是文学的精品,是一颗夜明珠”。
王玉田所著的《情缘难了》分为散文卷、小说卷和一方水土·一方人三部分。每一部分都以一个个短小精悍的故事向人们讲述农村的事,记述农村人的平淡生活中的一抹亮点。书稿以身边发生的事和作者的亲身经历来进行记述,内容朴实无华,耐人寻味。
悠悠寸草心
少年时代的学生生活是很难忘却的,以至我已步入而立之年,仍常常想起那时候的几位老师来。
我小时候野得很,一想到上学后要规规矩矩地坐在屋子里,再不能去爬山上树,捞鱼摸虾,便老大不自在。九岁那年,才由父亲逼着走进校门。
学校原来是庙堂,教室的墙壁上还留着许多人面兽身的彩色画像哩!院子里有一株大槐树,五六个人才能合抱起来。一到夏天,成群的蜜蜂来采蜜,校园里一片嘤嘤嗡嗡的声音。阳光从浓密的树叶中钻出来,像一颗颗小星星洒落在地上。
两位教师年高了,耳背眼花动作迟缓,根本管不了我们这几个“捣蛋鬼”。我们把地上的砖头撬起来,里面掏空了,然后把田鼠关进去。上课时,一只田鼠突然叫一声,所有的田鼠都会跟着叫起来。老师茫然地站在讲台上,我们哄堂大笑,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子。
秋天,我们结伴去偷瓜。月亮明晃晃的,蚊子很凶。看瓜的田大爷燃起一堆艾草,袅袅烟雾缓缓上升,尔后扩散开来,笼罩在瓜棚四周,一股股幽香飘得很远很远。我们开始行动了,每个人之间保持一段距离,一直爬到瓜地中间,前一个摘下瓜来,轻轻用脚一蹬,后一个如法炮制。摘够了,聚起来大嚼一顿,然后把吃剩的藏起来,以待下一次美餐。
为这事,田大爷伤透了脑筋,常常到学校来大吵大嚷。老师气极了,也会用教鞭向我们头上一阵乱抽,可我们帽子里早已垫了厚厚的书本,还故意乱喊乱叫。一出办公室,便互相挤眉弄眼地笑了。
到四年级,学校来了一位年轻的老师。身体很结实。宽宽的嘴巴,细眯眯的眼睛,一副孩子相,却故意抄着手走路,庄重而威严地咳嗽,样子很好笑。
第一次上课,他穿了件新衣服,走上讲台后向我们鞠了一躬,然后在黑板上写下“李生虎’’三个字。同学们呆呆的,过一会儿,有人开始哧哧笑起来,于是大家一齐大笑起来。他显得很窘,眼睛瞅着脚尖.两手不断摸弄课本。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一下轻松了好多,不怎么怕他了。
李老师第一次教我们唱歌,自己先掏出口琴吹了一支曲。他闭了眼睛,摇晃着身子,样子特别逗。开始我们都怯怯的,后来便直着嗓子吼起来,嗓子哑了,腮帮子酸了,但痛快得很。
李老师很快就摆脱了拘谨,变得厉害起来了。讲课时声音洪亮,并不时地扫视着全班同学,我第一次感到四十五分钟竟是那样漫长、难熬。他还经常对我们进行考试,每次考试成绩都工工整整地写在一张红纸上,贴在村里最显眼的地方,大人们便在下面指指点点发议论。谁考了前五名,他就会买些石板、铅笔、文具盒之类的东西作为奖品发给他们。我因为常坐最后一把交椅而挨父亲的训斥,所以最恨出榜的事了。 不过李老师也有惹人喜欢的时候。每到星期日,他便领我们去登山。一到山上,他便与孩子们一样,东跑西颠去采花,而且总要吹一阵口琴,我们跟着一起唱起来,唱春天,唱太阳,唱祖国,唱家乡,山谷单充满了欢声笑语。
P7-9
曹乃谦
我和玉田兄的相识,是在大同《云冈》杂志举办的一次文学笔会上。那是1986年的冬天。当时我还没有发表过什么文学作品,只是把刚刚完成的有生以来的第一篇小说给了《云冈》后,正好就赶上了他们要开笔会。而玉田兄那时候已经在《山西文学》、《云冈》等报刊上发表过不少文学作品了。论年龄他虽然比我小几岁,可论文学写作,他却是我的师兄,属于兄长级别的。
从那时候开始,我叫他就叫玉田兄,一直叫到现在。
就是在那次的笔会上,我读了玉田兄的中篇小说《彩彩》,是一口气读完的,读完后,我又返回头认认真真地读了第二遍。
《彩彩》的第一行是这样写的:“彩彩从小就知道自己低人一等。”就是这一行,使得我不由得想往下看。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咋就低人一等了?我想知道下面是怎么来交代的。
彩彩的爹是地主成分,那她就是地主出身了。在那个年代, “地主”是阶级敌人。
彩彩从小就受人欺凌,看着别的孩子们玩耍,她只能是“孤独地,怯怯地躲在一旁”。小学三年级时,别的学生都加入了少先队,她却没有这个资格,只能是一个人躲在门前的古槐树下凄凄地哭。 “娘最后还是偷偷用一尺红布给彩彩做了一条红领巾,可她只是悄悄地保存着,从没敢在学校戴过。”
小学毕业后,想上中学必须要生产大队推荐,彩彩又没有资格了。看着别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去上学,她一个人躲在场面的柴火堆里哭。哭着,哭着, “渐渐地听到娘带着哭腔,一声声呼喊她的名字。”看到这里,我的眼睛湿润了,有泪就要流下来。
彩彩悲惨的命运,使得我伤感而动情。而实际上,是玉田兄那极富感染力的叙述,把我给打动了。
接下来叙述的是,村里的铁姑娘战斗队里没有她;民兵的野营拉练也不要她;女孩子们说疯话,她不敢参加,她知道没有人会搭理她。她在心灵上受尽了歧视和侮辱,但是干活劳动时她却样样都不敢落在别人的后头,而她挣的工分儿,又是最低最低的。
年龄大了,彩彩结婚了,可是婆婆骂她,丈夫打她. “她的身上脸上经常是青一块紫一块不成人样,嘴一张一合哭不出声来。”玉田兄叙述说,彩彩遭打后.回到娘家养伤,伤还没好,婆婆找上门来骂:“霸着闺女不让回婆家,要在家养野汉子吗?彩彩看着头发全白的娘,就是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得狠狠心跳了。”
太惨了,惨得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了。把稿子放在一边,长长地呼叹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气。
后来,终于,彩彩和一个叫有才的男子汉偷偷地好上了,肚里还有了孩子。这本来是不正当的事,可我看到这里却有点为她高兴。 有才要她把孩子打掉,可她坚决不同意,她要把孩子生下来。在她的人生里,这大概是第一次真正地要为自己做一回主了。
事情发展到再后来,当然是败露了。族长带着几个后生要把有才“扯了”。
彩彩急急地来给有才报信,让他赶快躲走。
……
《青草地》最后一段:“天色昏暗,阴云蔽日。云开处,一束阳光不偏不倚、端端正正照在梁三老汉的坟头上。”这种大写意的表现手法也是非常洒脱、十分漂亮的。
玉田兄文字上用词的精准和形象,也是很见功夫的。如:
“几亩薄田大都零零星星挂在半山腰。”这个“挂”字:
“老虎来到树下,见虎崽遭害,又见树上猴着的李二。”这个“猴”字。
这类足见功力的用词,在《情缘难了》中有很多,在此不一一列举。
不过,在《过年》篇里,有一段我没有看懂:
“街上鞭炮声越来越稠密,孩子们满世界疯跑,大人们大都钻在家里干活,街上已难见踪迹。偶有相遇,问一声:‘次弟了没?’回答说:‘初一就次弟了。’相视一笑又匆匆走开。”
这“次弟”是什么意思?怎么讲?虽然我知道.过年嘛,相互见面,总是在说些吉祥如意的话。但这“次弟”究竟是如何理解,这恐怕只有原平老乡才知道.玉田兄真该在这里给读者解释一下。
搞文学创作,那得有这方面的灵性才行。我认为,这里面十分之九是天分,十分之一是后天的努力。那些光靠着勤奋和刻苦的人,虽然也能写点什么,但仅仅是一般般的水平,撅死他他也写不出个好的作品来。想弄个精品,那比牛上树也难。
玉田兄是个有天赋有悟性的作家。
有些人勤奋,吭哧吭哧地下功夫,书出了一本又一本。可我的看法是:石头蛋蛋一坡,不如夜明珠一颗。不在多,而在精。
玉田兄的《情缘难了》是文学的精品,是一颗夜明珠。
2015年7月20日 于槐花书屋
小时候上学喜欢语文课,写的作文常常受到表扬。很多时候老师在讲评作文时还要自己站起来把作文念上一遍,小小的心便很自得。以至内心深处很企盼星期五的作文讲评课。作起文来也便更加认真,愈要写得出色。
小时候自己是多么虚荣浅薄啊。
上中学的肘候迷上了古典小说。村里有一户叫全楼的人家藏有整部《水浒传》、《三国演义》连环画,但并不轻易借人。于是下学后便去拔草,拔好满满一筐草,换一本连环画来看,看完了再拔一筐草换一本来看。那时候书少得可怜,总之是找到什么看什么,杂得很。《苦菜花》《迎春花》《晋阳秋》《林海雪原》《三国演义》《水浒传》《三侠五义》《七侠五义》《绿牡丹》《粉牡丹》《包公案》《济公传》《彭公案》《封神演义》,只要能找到的书都一股脑儿看下去。高中毕业后在乡镇电影队做了三年放映员.电影看得多了竞萌发了写电影剧本的念头,剧本是写了一个,写一个知青在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故事。一个叫卞凤兰的女知青还给主题歌谱了曲,自己想着将来可以做一名作家,而且认为普天之下作家要算最神圣最崇高的职业了。现在看来年轻时的想法是有些幼稚了,但也正因为当时的不知天高地厚,使我与文学之缘断断续续,终生难了。
公元一九七七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一九七八年我考人大同师专中文系。在校期间与几位老师和同学创办了校刊《百草园》,这刊名自是来于鲁迅先生的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在全校一次征文中自己创作的小小说《扭秧歌》获一等奖,奖品是十几本文学名著和专业性书籍,还有一本红皮的笔记本。这无疑更是刺激了自己的“作家梦”。之后除了完成功课剩下的时间全都投人了阅读与写作。以当时的想法似乎省市刊物还不算上眼,习作大都投向《人民文学》、《上海文学》等档次较高的刊物。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投稿与退稿.总之是传达室不断会有装着自己退稿的大信封,这深深刺激并伤害着一颗年轻而敏感的心。
一九八二年之后,自己写的一些小说、散文、诗歌、评论陆续在省、市报刊发表,也加入了大同市作家协会。结识了大同文学界许多朋友,算是混入了“圈内”。这时候我已分配在市委文教部工作。除了日常的会议、材料外还独自负责编辑内部刊物《文教动态》,每周一期。糟糕的是文教部没有打印设备和人员.每期都需到所辖单位请求帮忙,占去了大部分时间。以后又去市委宣传部工作,“写材料”成了主业。这实在是件头疼的事情,要掌握政策、了解下情,还需符合领导口味。任务一压,脑壳就顶了“愁帽”,交差之前总不得轻松,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睡觉不安的地步,好容易交了差,又有新的任务压下来。常常暗自叹息: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种状态下自己所钟爱的文学便慢慢离我而去渐行渐远了。偶尔写点东西也多为应景之作,看着理想之花凋谢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一如农夫看着辛勤培育的庄稼渐渐叶黄枝枯。自然,一味地归咎于环境也不合理,创作需要才能与灵性,而这些是自己所欠缺的,而且在我天性中缺乏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气质。极易懒散和随遇而安,虽常有激情进发,却很难长久坚守,这就很容易解释为何平庸一生难成“大器”了。
几年前,一位多年前的文友相遇,酒酣耳热之际,他突然提出:玉田,你该把发表过的作品整理一下出本书,也算对自己的一个交代。我不由得苦笑,过去发表的作品原本不多,且经过二三十年早已如落叶般飘零失散,重新整理谈何容易。但他那句“也算对自己的一个交代”的话却令我百感交集,以至常常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是啊,是应该给自己一个交代,尽管收获令人汗颜,但毕竟钟爱过也努力过。
于是某一天终于翻箱倒柜找寻到以前发表过的一些作品,但相当一部分是只记得题目,原文是再也找不到了,有一些是连题目也不甚了然。看着眼前零零碎碎的几篇小说散文,我有些茫然,转而又想,此时提笔不知能否再写出一点东西来,于是有了这本集子中的《一方水土·一方人》。这样看来,我纯粹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我是那种容易相信别人,也极易受到感动的人,对人性中善与美有着近乎执拗的痴迷,我遭遇过欺骗也遭受过不公正对待,但对人性中善与美的向往与追求却始终如一,初衷不改。反映在作品中特别是早期一些作品便有一种理想主义色彩。现在看来,这些作品是有些肤浅和唯美,但我依然十分珍爱。一如孩子尽管丑陋,但父母总看着顺眼一样。
我出身于农村。流淌着农民的血液,故乡的亲情对我有着永久的吸引力,即使在梦中也常常回到那“遥远的小山村”。《一方水土·一方人》是故乡故人的一些记忆片段。许是年龄大了的缘故,现在眼前手头事常常丢三忘四,童年、少年时的一些人和事反倒清晰真切起来。但这些记忆终究是零散的,记载起来自然也就信马由缰,难成体系。虽难登大雅,确是所历所闻,并非刻意编造。如果哪一位读者不小心碰到本书并读到其中某些章节,有一些相同的感受与体验而报以会心一笑,或为你酒后茶余打发无聊时光提供了些许帮助,我便十分庆幸,并引以慰藉了。
乃谦兄是我的文友、朋友、棋友,相交多年,感情甚笃。感谢他在百忙之中为该书作序;此外,在该书出版过程中,聂卫东、武灵玉等同人也给予多方帮助,在此并致谢忱。
作者
2015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