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广州
年前去了河南登封少林寺,先看到明太子所撰的《初元三教合流图》,再看到金庸先生捐的功德碑,一连串的联想立刻出现:金庸小说中借武功对儒道佛的阐述,以及对岭南的描写——那是一个没有冬天,永远鸟语花香的地方,思绪很快像一只小鸟落在了广州这座城。我虽然在广州只生活了六年,但此前深圳五年、福州十六年的南方生活经历,都为我理解广州提供了一个参照。当然,还有心理经历,我的两个舅舅2。世纪5。年代都就读于中山大学,他们在我年幼时就经常描述这座被称作羊城的城市,于是三十年前她就是我心目中的一个“想象之城”。改革开放之后,广州更成了一个符号,一个与北方构成对峙反差的符号——
南方/北方 都市/乡村 财富/贫穷
欲望/精神 自由/束缚 新生活/老生活
其实真正生活在广州,日常感受中的体验比媒体和书面理论上的内容要丰富、要复杂得多,而且,广州是一个不那么容易说得清楚的城市,广州乃至广东本地人似乎对“说清楚”也并不那么有兴趣,有兴趣的又常常是外来客,外来客说了又说,本地人却不动声色无动于衷,于是媒体上常见一句评语:“广东人会生孩子,不会取名字。”无论说者听者均心态各异,很有文化阐释空间,也很有文化意味内涵。
之所以主持《广州文艺》《广州人、广州事》栏目,还在于我近年来的一个愈见强烈的感受:广州、广东的本土文化急切需要“本土言说”!我还想再加几个!!无论在媒体还是地域文化传播方面,我们所做的工作与广东广州的经济大省经济大城有很大落差,真有点“经济大省文化小省”的架势,仅仅是广东人本性使然吗?其中缘由复杂,一言难尽。但大道理上也不难说清楚,小道理且暂时不说——一是文化多元时代的要求;二是广东广州本土利益的要求。两者相互纠结,但各有侧重。
先说文化多元。
在我的经历和阅历中,中华文化向来最重黄河“摇篮说”,中原是正宗,“黄河大合唱”是经典,也是这一学说的直接号召;20世纪80年代以后,长江流域渐渐得到重视,唱响“长江之歌”,于是有“两河流域说”,长江、黄河都是摇篮;随着考古业的兴盛,中华大地各处文明起源纷纷呈现,又有了从“月亮太阳”到“满天星斗”的说法,这一趋势延续至今,多元代替一元,其中也蕴含了对一元之外多元的尊重。当然,这里还有整个世界多元文化观愈来愈受到普遍重视的原因的推动。中国大陆“寻根文学”的出现就是一种呼应,地域文化逐步得到重视,少数民族文化进入大众视野,乃至原生态文化的价值上升。
我在2010年出版的《2000—2009广州文学大观》一书的序中写道,古人云:橘生淮南而为橘,生淮北而为枳。其实今天看来无论橘枳,各有自我,它们虽然品质不同,本质上却是平等的。就艺术而言,关键是有无表现出其特色与气质,那是独一份的东西,远看草青近看无,又是可以真切感受的,于表象存在,于深层抽象。或许,我所说的“本土言说”恰恰是广东文学从“地方”抵达“中国,’乃至“世界”的有效途径之一。在“世界是平的”之网络时代,属于地方本土的“原生态”将更显珍贵,因为人类在日益同质化的今天,已经意识到我们需要一种平衡,一种抵抗,一种未来学家所说的高技术下的高情感。
广州的主流生活态度迥异于以北京为代表的中原文化,广州作家中就有说法:按北方的标准写作,按南方的标准生活——是极其生动的心态写照。由此来看,差别是谁都无法抹杀的,至于优劣利弊,各有所长,同样是无法用一根尺子衡量。何谓尺子?有没有共同的尺子?这是一个颇为复杂的理论问题,就像经典,谁完成了经典化?谁拥有了经典化的权力?法国学者福柯对此有深入的论述,当今中国人应该引以为鉴。
再说本土利益。
当今天下虽然“世界是平的”,经济一体化,但表面之下依然是各个国家各个地区之间激烈的竞争,经济社会商品竞争的后面就是文化的竞争,卖商品不如卖品牌,品牌是什么?文化一定要出场,更何况还有文化产业、创意产业一大块在那里放着,你想忽视都不行,阿凡达进来了,你挡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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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主持《广州文艺》杂志的《广州人,广州事》专栏已经六个年头,这本集子是对前后六年半共78期专栏写作的一个小结。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前几日在去顺德开会的途中,车上接到杂志社通知,七月改版,栏目暂停。想想也是,六年半,够长了,该歇歇了。每月一期,要提前自己写一篇,约稿两三篇,忙碌时,会觉得一个月一晃而过——实在佩服长期写专栏者,该有多大的压力。心中顿时轻松下来,不过,又仿佛一位时时见面、月月惦记的老朋友,忽然要移民出国,离你而去,心中又不禁怅然,若有所失。
细细想来,主持这个专栏,实在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项内容。我由此时时打量脚下这块土地,打量这个朝夕相处的城市,并渐渐形成了我的“本土化”思考。2014年以后,更是在微信上随意发挥,以“碎片化写作”完成城市的“碎片化观察”。用“碎片化”观察与写作,应对城市生活的“碎片化”,我以为是有益的探索。
感谢《广州文艺》主编作家鲍十,出了这个专栏的题目;感谢副主编朱继红每期编稿——两位主编给予我极大的信任和自由度。感谢广州作家张欣、张梅以及逝去的陈志红,她们给予我真挚的鼓励;感谢广州评论家兼作家章以武、郭小东、陈剑晖、徐南铁、陈实、钟晓毅、梁凤莲、白岚、李贺、曾大兴,他们给予我积极的建议和帮助;感谢清远的几位文友唐小桃、陈露、黄海凤、蓝树娇、马忠等,他们在基层的文艺实践,给予我‘‘本土化”的直接启示。陈露馆长更是以他对本土文化的热爱以及文艺实践经验,帮助我整理了文稿。感谢画家黄勇、吴文伟、莫艳霞,为我的小书插图,可谓增添风采,活泼阅读。需要说明的是,因为文章主要来自专栏,所以文中的一些点评,我保留了原稿的风貌,也想以此记录曾经与我并肩的写作伙伴,也为未来的岁月留下怀念的线索。
转眼我调入广州,已经第十五个年头。人到中年,更觉岁月流逝得迅疾,以及岁月留存记忆的分量。2015年,父亲突然去世,让我对生命有了一番深刻体验;福州“发小团”以及“中学同学会”对我的寻找,让我对故乡故土的童年少年——瞬间灵感般地生发强烈感受,随即自然流淌般地写出《乡愁似拼图》一文,没料到获了“新媒体散文”一等奖。所以,我还得感谢童年小伙伴和少年同学给予我的温暖洗礼和情感撞击。
2015年到2016年,对自己是一个交代吧,国家课题完成了,出版两本专著,自己的文学评论集即将出版,加上更加贴近我心的这本文艺随笔集——这是中年岁月的一个历程,还是一次人生阶段的谢幕呢?“子在川上日,逝者如斯夫”,岁月如刀啊!庆幸我对生活的好奇心依然未减,对人生的感受力仍旧敏感,对我居住的羊城广州之热爱有增无减——从前也许更多地靠书籍认识世界,如今更期望用自己的五官去感知眼前、触碰世界。至于本书的一个主题:广东文学文化的“本土化”表达,我自信是有价值的思考与实践.方兴未艾,前景看好。我勉励自己:继续写作吧,只要有热爱,只要有追求——真挚的、不欺瞒的、实事求是的、“不装的”,相信就会有心心相印者,同气相求者。一如我的“朋友圈”,一如我走过的人生,所有那些同事同伴——每一个人生阶段的同伴,无论时远时近,无论有亲有疏。我知道,朋友同伴,你们总在那里。
最后,感谢曾任广州美术馆馆长、广州艺术博物院院长的著名画家卢延光先生拨冗为我作序。我年轻时就观其画知其名,到广州几次见面,被他的风采与谈吐吸引。他身上的“本土性”与其粤语口音一般浓重,与其散文集《六十岁了才明白》同时予我启示。卢延光老师对我评价甚高,愧不敢当。不论旧新,唯对广州城热爱相通,心有灵犀。铭记鼓励,深深拜谢。还要感谢花城文艺出版社的詹秀敏、张懿、麦小麦,正是他们的文化热情激励了我,使得这本小书得以问世,让我拥有更多的文友和知音。
江冰
2016年5月于广州琶洲磨碟沙
江冰著的《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是一本关于岭南本土文化的文艺随笔集,分成《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我的乡愁犹如一张拼图》,《南方写作与本土言说》,《本土作家的优势与魅力》等四辑共计83篇文章26万字,由花城出版社最新推出。主要文章是作者在《广州文艺》杂志开设的专栏《广州人,广州事》六年半时间累积,以广州为“中心点”考察广东四方地域文化的特征,进而指出岭南本土文化的特质以及广东文艺创作“本土化”表达问题。
《这座城把所有人变成广州人》是作者江冰近六年来在《广州文艺》杂志主持《广州人,广州事》栏目及《羊城晚报》、《信息时报》等其他报刊发表的文艺随笔之编集,收入作品还有作者学术活动的演讲,讲座、研讨、采访之记录整理文稿。全书四辑,其贯穿思想为作者致力推动广东本土文化复兴与文艺创作本土化表达,作者之“本土热爱”殷殷见情于字里行间。其独特角度、文化视野,具有生动有趣的观赏价值与文化深度的认识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