禽兽看见一棵树一朵花,至多只有树和花在眼中和脑中的明了的印象而已,而人类却能用一种记号,作为树和花的象征。这象征的概念的联合,在心里是思想,说出口来是言语,写在纸上是文字。思想是心里的言语,文字是纸上的言语。
但文字和言语不同的地方,是表示的方法不同。言语是“占有空间性的形”。因为言语不能传远,不能永久,所以才发明了文字。
人类是先有言语,然后有文字的。
人类的言语是从何产生呢?
据近代科学家说,人类的言语,是从人类劳动的呼声产生的。人类工作紧张的时候,他的呼吸器和发声器不知不觉发生一种呼声,例如街上挑担子的人,口里常哼着“杭唷”、“杭唷”,这种“杭唷”的呼声,我们听见,即可知道有人在吃力地挑担子,即使我们没有看见挑担子的人。这种劳动呼声是一种无意识的言语,是一种原始的语根。樵夫砍柴时口里哼着“哈……哈”的呼声,船夫背纤时口里哼着“呵……呵”的呼声,肩夫背着东西时口里哼着“哦嗬……哦嗬”的呼声,这种同一劳动中发生的统一呼声,同~的符号,是有社会性的,都是无意识的语根。无意识的语根不能算作言语,却算是原始的言语。人类的原始语根不过二三十个。有这二三十个原始的语根,后来人类劳动方面逐渐复杂,社会的组织日益确立,经济日益发展,言语随着时代的要求而日益增加变化,才有今日干变万化的言语。(参看波格达诺夫《社会意识学大纲》第二篇)
中国的言语是最不统一的,~省有~省的言语,甚至于一省内各县的言语也不同。这原因是由于领土太大和交通不便的原故。近数十年铁路和汽车路逐渐建立,交通发达,国语流行,中国言语统一的日子也不远了。
但使中国学生最麻烦的,是中国的文字和言语的分歧。原始的文字起源于绘画,中国所谓“依类象形”即绘画的变态。其后“形声相益”,变化益多,乃成为中国今日之文字。但中国的文字同欧洲的文字不同。“中国的文字是非拼音制(Non—spelling System),欧洲的文字是拼音制(Spelling System);中国文字是单音制(Monosyllabic System),欧洲文字是多音制(PolysyIIabicSystem)”。中国的文字因为这两种原因,固定了不能同欧洲文字一样随着语言变化。“数千年来语言自语言,文字自文字”。(参看刘半农《中国文法通论》第一讲第二节)学者尽毕生之力尚不能把文字弄通。有人以为中国科学的不发达,原于文字的困难,其言实有至理。近十年来才有胡适之、陈独秀一班人出来提倡白话文,才有疑古玄同、黎锦熙一班人出来制定注音字母及罗马字母拼音,白话的势力渐要统一中国文坛了,罗马拼音的计划也快要实现了,中国文字的困难也不久可以免除了罢。 P8-10
2013年4月下旬,我把《章衣萍集》的初校稿发给竹峰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对竹峰说,后面的事,除了看一下大样,其余我就不管了。竹峰说,好。我所以对竹峰说这样的话,不是推卸责任,实在是力不从心,觉得有些累了。而竹峰那么干脆地说好,大概也是出于对我的高度理解和体贴。我俩从2010年起议编《章衣萍集》,从一开始打算精益求精只选一册小品文,到后来惊叹于章著之浩繁,拟出八卷目录,再到最后确定只收原创文字,形成五卷的格局,不知不觉都快三年了。这三年时间过得真快,好像除了上班工作,就是四处搜寻、整理、录入、校对章衣萍著作,其他什么别的事都没有干,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干。回头想想,在一段时间内,把全部业余时间集中起来,心无旁骛地做一件事,也很有意思。
选编《章衣萍集》的倡议由竹峰发起。那时我们经常谈鲁迅,谈周作人,谈梁遇春。当某一天又一次谈到章衣萍的时候,竹峰忽发奇想地说:“大哥,我觉得章衣萍的小品文写得真好,是大手笔,其品位不在梁实秋、林语堂他们之下。我们来编一本《章衣萍集》吧,名字就叫《枕上随笔》。”对于竹峰的倡议,我觉得很有道理,立即表示赞同。
对于章衣萍,我的兴趣由来已久。我的喜欢章衣萍,没有太多的理由,好像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怪潇洒的人,有些多愁善感,有些风流倜傥,一句话,就是有较重的文人气。早在上世纪90年代,当时我还在宣城教育学院工作,开设了一门地方志选修课,在所拟的题目中,就计划了一篇讲章衣萍的。我之所以打算讲一讲章衣萍,第一,因为在鲁迅的日记和文章中,屡次提及这么一个人,觉得好奇;第二,他是绩溪人,自1987年绩溪县划入宣城地区后,也可以堂而皇之地说,章衣萍是宣城人了。但最终并没有开讲,其原因,现在想来,大概除了从鲁迅文章、日记中所得的有限了解外,那时对章衣萍可谓知之甚少,以至无法开口。1997年3月22日,也就是在我购买《古庙集》之后的第九天,我来到章衣萍家乡——绩溪县北村。那一天,陪同我的是县委宣传部的程渡生科长,他对章衣萍也几乎一无所知。在乡长助理邵秋芬的带领下,我们来到北村下街61号,朝拜了这座章衣萍度过了童年岁月的老宅。木讷而且方言难懂的章菊萍女士热情接待了我们。她是章衣萍胞弟章洪刚的小女儿,1949年出生,她所知情况不多,只能出示一册绩溪县文史资料,上面载有他父亲所写的一篇《章衣萍简介》。这份后来经考订许多史料有出入的简介,大大丰富了我对章衣萍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发生了质的飞跃。这次实地考察之后,章衣萍走到我的读书世界前台,开始占据一个比较突出的地位,遇见新出的著作要购买,与朋友谈天时会提及,技痒的时候会拿他作一个题目写出所谓文章。直到2006年博客风起,在网络上结识到竹峰,章衣萍成为我们共同咀嚼、品味的精神食粮。……八九年前,因为梅光迪,怀清携其夫人朱丽叶、小女想想来到宣城,我们得以见面。此后,因梅光迪而胡适而章衣萍,我们彼此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所谓“联系”,几乎全都是我向他求教的过程,而在他,则全都是帮助我的过程。2010年秋,我刚开手编辑《章衣萍集》的时候,他让新招录的研究生、也是我安徽师大的校友张新璐同学,花了许多时间帮我到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教我用“书生”软件打开PDF格式的章衣萍作品,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问题,使我能够较全面地了解到章衣萍创作的概况。后来,随着学业的加重,新璐同学“淡出”了我的视野。去年春上,当编撰工作即将告一段落,我向怀清问起她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考取朱文华老师的博士研究生。怀清不光指示学生帮我,自己也屡次帮我查阅,并在学校图书馆规定允许的情况下,代为复制了部分作品。20¨年夏,我专程去上海图书馆查阅章衣萍资料,顺道去复旦大学,在怀清的帮助下,第一次走进复旦大学图书馆,见识了洋洋大观的文科书库。根据目录索引,终于见到几种章衣萍作品的复制本(民国版图书皆以复制本出借,查阅原版需另办理手续,到教师阅览室或特藏部阅读)。怀清让我选定需要复制的几种,并在随后几天,就给我邮寄来了。去年3月,本书即将“杀青”时,我发现《衣萍文存》、《衣萍文存》(二)中尚有几篇文章未曾收入,需要补入。此时,又是怀清利用他作为图书馆咨询委员的职务便利(他同时声明,也不得因此而坏了规矩),帮我用拍照片的方式,找齐了所需的11篇文章。令我感动的是,为了使我能够看清,特别是为了将光点不落在同一处,每一页都拍了好几幅照片,使我在校对的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完成了任务。
令我感动的还有几位不曾谋面的朋友。国家图书馆韩玲女士,系一个小友的同学,得知我在四处查找章衣萍的东西,不惜牺牲时间,费许多周折,帮助复制《友情》,查找《柳眉君情书选》。在本书进入校对阶段,通过电话查询,联系上了重庆图书馆咨询部的唐伯友先生,他是西南师大现代史专业毕业的研究生,应我的请求,代为查找了章氏作品的不同版本,同时为了确认章衣萍死讯,还帮我查阅《中央日报》等相关资料。对于他的帮助,我表示十分感谢。他却说:“都是读书人,应该的。”一句朴素的话,令我更加感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徐俊先生,也是一位“幕后英雄”。因为他写有《情书一束》初版本辨证的文章,我便顺藤摸瓜联系上他。结果也与重庆图书馆的唐先生一样,本着“管理有规定,学术无禁区”的原则,给予我最需要的帮助。
《章衣萍集》的编辑出版,还得到文新报业集团原党委书记缪国琴(曾任上海图书馆馆长),四川师范大学教授龚明德,安徽大学历史系教授陆发春,上海图书馆办公室主任余江,绩溪胡适研究专家胡成业,章衣萍侄女章秀萍、外孙胡东、曾外孙胡亮等人的关心和帮助,在此一并致谢。安徽大学出版社将《章衣萍集》这样的“冷文献”列入出版计划,表现了高度的人文关怀和宽广的学术胸襟,对此,我也深表感佩。
由于我们是完全凭着热情在做这项工作,而且文献的搜集、录写、初校等所有任务,都只能利用业余时间来完成,因此,不妥和错漏之处一定不在少数,敬请读者特别是研究专家批评指正。
书 同
2013年10月7日初稿
2015年6月26日定稿
是老书,旧书铺里偶遇的,北新书局民国十七年五月版《樱花集》。从前的主人惜物,加有牛皮纸书衣。那么多年,书页消褪成南瓜黄了,一点火气也无,越翻越喜欢。封面落满片片樱花,清新秀雅,般配书中二十几篇章衣萍的文章。
还是老书,朋友大老远寄来的《古庙集》。舍下书不似青山也常乱叠,几次搬家,一时找不到了。书的内容还记得,书的样子也记得。书前几幅黑白照片,其中有章衣萍与女友吴曙天合影,二人佩玳瑁边圆眼镜。章衣萍穿长衫,意态风流,细看有倔强有不甘有不平有郁结。吴曙天一脸娇憨,眉目间依稀淡淡春愁。
章衣萍以“我的朋友胡适之”出名,是后来的事。有段时间不得志,寄身古庙,抄经为生,自称“小僧衣萍是也”。此六字带脂粉味,活泼泼有梨园气。到底是年轻人,我行我素惯了,办平民读书处,厮混市井间。虽在古庙,文章却不带破败与消沉,又清新又舒朗又敞亮。娓娓记下文事尘事,读来仿佛古庙庭院坐听树梢风声鸟语,静看人生几度秋凉。
章衣萍与周作人(知堂)私交不错,周写过不少长信给他,不乏体己话:“北京也有点安静下来了,只是天气又热了起来,所以很少有人跑了远路到西北城来玩,苦雨斋便也萧寂得同古寺一般,虽然斋内倒算不很热,这是你所知道的。”
与周作人一样,章衣萍也博读,只是阅世不如人家深。好在所思所行不甘流俗,笔底乾坤大,处处是自己的天地自己的笔意。读周作人要的是他老辣不羁的识见学养,读章衣萍取其天真温煦的愤世和略带孤僻的性情。章衣萍曾说:“在太阳底下,没有不朽的东西;白纸的历史上,一定要印上自己的名字,也正同在西山的亭子或石壁上,题上自己的尊号一般的无聊。”
有的文章句句本色,有的文章处处文采。本色是性情,文采是才气。章衣萍才气涂抹本色,像孟小冬老生扮相。
章衣萍文章多以理趣胜。如《古庙集》之类,几分周作人的风致与笔意,有谈龙谈虎的影子。章衣萍长于抒情,亦会讽刺,只是不及知堂翁老辣自然。知堂翁谈钱玄同与刘半农说:“饼斋究竟是经师,而曲庵则是文人也。”周氏自己亦是经师,章氏则差不多是文人。周作人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古董,白话文散发出青铜器光泽青铜器清辉,笔下尽是知性的沧桑和冷幽的世故,那样不着边际却又事事在理,心思藏得深,如井底的青石。
个人趣味而言,我喜欢章衣萍《枕上随笔》《窗下随笔》《风中随笔》。这三种随笔隽秀简洁,意味散淡,三言两语勾勒旧交新知音容笑貌,文仿《世说新语》,写章太炎写鲁迅写周作人写胡适写钱玄同尤其好玩,鲜活可信。如其言鲁迅翁的章节:
大家都知道鲁迅先生打过叭儿狗,但他也和猪斗过的。有一次,鲁迅说:“在厦门,那里有一种树,叫做相思树,是到处生着的。有一天,我看见一只猪,在啖相思树的叶子。我觉得:相思树的叶子是不该给猪啖的,于是便和猪决斗。恰好这时候,一个同事的教员来了。他笑着问:‘哈哈,你怎么和猪决斗起来了?’我答:‘老兄,这话不便告诉你’……”
……
章衣萍诗词,自云学张问陶学陆游。张问陶诗书画三绝,是清代性灵派三杰,主张“天籁自鸣天趣足,好诗不过近人情”,又说“诗中无我不如删,万卷堆床亦等闲”。章衣萍作诗填词生气自涌。慷慨悲歌处偏向陆游,直抒胸襟则隐隐有明清风致,处处可见性灵的幽光。譬如这一首:
漠漠深寒笼暮烟,晚梅时节奈何天。
不妨到处浑如醉,便与寻欢亦偶然。
夜永可能吟至晓,愁多何必泪如泉。
浦江家去三千里,哪有心情似往年?
章衣萍个性强烈,文如其人,其旧体诗词亦如此,大抵是人之常情的妙然展现。再如这一首:
敢说文章第一流,念年踪迹似浮鸥。
悲歌痛哭伤时事,午夜磨刀念旧仇。
世乱心情多激愤,国亡辞赋亦千秋。
沙场喋血男儿事,漂泊半生愿未酬。
章衣萍生前出版集子好几十本,小说、散文、随笔、翻译、古籍点校、儿童文学之类均有涉猎。章衣萍的文章是章衣萍,率性意气,放浪而不失分寸,许多地方固执得可爱,却永远也抹不掉那几分萧索的神态。他的作品现在看,有些章节写露了,不够含蓄不够熨帖不够精准,年纪不够,人书俱老的话也就无从说起。
一九四七年,章衣萍在四川突发脑溢血去世,终年四十六岁。二○一五年,五卷本《章衣萍集》出版,时间过去快七十年了。
二○一五年五月五日,郑州,木禾居
章衣萍的小说和散文的创作,是他整个创作的主体。从现代文学的发展来看,我们无法否认章衣萍曾为新文学添砖加瓦和所起的作用:以散文的手法写小说,拓展了小说的叙事手法;用随笔式笔调作散文,为散文的发展做出了贡献。章衣萍是一个多面手,他不仅创作小说,写了大量小品文,出版诗词集,还对很多古籍进行点校,翻译过很多外国作品。限于篇幅,本次由书同、胡竹峰整理的《章衣萍集(共5册)(精)》编选了章衣萍最具代表的作品。
由书同、胡竹峰主编的《章衣萍集(共5册)(精)》为民国时期安徽籍作家章衣萍的作品精选集,有章衣萍所著近三十种作品,全书分五册:包括理论卷,随笔卷(上、下),诗词/日记/书信卷,小说卷。章衣萍的早期作品沉痛凌厉,后期作品平淡戏谐,但是纵观其全部创作,却在某种程度上保持了惊人的一致:简劲、洗练、婉约,有一种内在的流动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