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使一段平淡无奇的文字、甚至寡淡如水的文字连在一起,就成为一篇拍案叫绝的文章?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想凡是真正爱好纯文学的写作者恐怕都有这样的困惑。下面这段文字我想应该差不多就有这样的效果:一清洁工,已婚,六年前嫌工作累,辞了,剃度出家,当了假和尚,收入翻番;不久后换了个庙,混上了执事,收入翻番;过了两年,原主持退休,他接任,月人过万;去年,承包了一个新庙,雇了一个主持和方丈,自己还俗,买车买房,年人百万;如今,正在考虑寺庙连锁事宜。
就是简单的叙述,就是平静的白描,然而,却是展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实际上,这是一部长篇小说的内容,但是高手只要如此精炼甚至在有人看来实在简陋的文字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一句废话没有。这段文字让我想到刘武和的小小说,味道是一样的。
三十年以前,我曾经努力在短篇小说方面有所成就,后来发现进步不大,而且因为纯文学刊物的严重萎缩,短篇小说和诗歌一样成为拯救的对象,我就完全放弃了。
和不少国内优秀小说家聊天,共同的感觉,短篇小说的确是小说中最难弄的东西,要在非常有限的篇幅里面给读者呈现出一个完整的人生故事,实在太困难了。
而小小说则更加让人难以布置文字,我至今没有写过什么小小说,所以现在让我来谈刘武和的小小说,根本是没有资格的,能够想得的只是一点感觉。
好多年以前见到刘武和的小小说,我是抱着看业余作者的态度的,因为我知道小小说的难度。及至看了几篇,才明白小地方出高人了,他的文字干净,绝对没有初写者那些毛病,比如堆砌辞藻、华而不实、内容浮浅、故弄玄虚,等等。
他的故事背景来自于他的生活轨迹,农村、部队、银行,有浓郁的现实社会的现场味道,比如他最近写的《纪委来人了》,我认为已经是一则经典了,许多人以为然。
许多篇什几乎就是精到的千字文,长的也不过两干字左右,文字就是我喜欢的平实风格,故事却是十分有趣,人物新鲜,生活气息浓厚。这在文学相对沙漠化的珠海实在就是一个重要发现了,好像我眼皮底下能够坚持这么多年经营小小说的没有两个,而且,刘武和与其他作者不一样,不追求面面俱到,几乎不写其他形式的文学作品,术有专攻,独专小小说。
心无旁骛的结果,是他的小小说成为珠海文学一个几乎独有的品牌,这些年他在全国不少文学刊物都发表了作品,成了一位小小说方面真正的作家。
纯文学衰落了,特别是短篇小说,几乎没有人看也没有人写了。因为认识了刘武和,所以又有了共同的话题,于是有机会聊聊短篇小说、小小说。在他的介绍下,我才了解到,其实现在的小小说非常有影响力,现在能够走市场的纯文学除了长篇小说,几乎就是小小说了,全国有数以万计的小小说作家。
我跟他说我一直觉得最难写的就是短篇小说,要在非常有限的篇幅里完成一个人物的塑造,几乎一句话也不能多余。
活到五十岁,如果要我推荐可以不断再读的短篇小说家,应该是意大利的摩拉维亚、俄罗斯的契诃夫、美国的欧亨利、法国的莫泊桑和梅里美。
现在的有美国的约翰·契弗和雷蒙德·卡佛。
最近被诺贝尔文学奖推出的加拿大的门罗。
中国的有林斤澜。
当然还有大量的明清话本、笔记文。
这些,都是刘武和的精神营养。
P13-P15
有一天,闲来无事,一朋友问我:“说到一座城市,你能仿照电视抢答,立马带出某个人吗?”颇觉新鲜,答应试试看。
“开始啊——太原”。他双眉一扬。我脱口而出:“韩石山。”
太原熟人中,韩石山结识算晚,舞文弄墨,动如脱兔。叫人仰慕,便在心中占了头把交椅。此外,韩公混迹文坛,毁誉参半。对誉,他勇于认领,之所以学问大,自家修行得来;对毁,则巧于推诿,之所以骂人狠,旁人教唆所致。如若文坛开设法庭,传他上堂,我可能是被最先招供的同伙。并非危言耸听,已有数篇文过饰非的文章,将其“毁”人不倦的业绩,归到我的账上。
好像同情我对老韩恨爱交加,朋友做出躲开的架势:“换个地儿——北京。”京城浩瀚无比,不经条块地细化,猛不丁,只有张口结舌,很难一下说出“某个”人来。朋友不纠缠:“奔你老家——成都。”蓉城老过客,乡亲一大堆,这会儿人多嘴挤,令人一时语塞。见我两度卡壳,朋友得意,思路乱窜:“珠海。”我不假思索:“李更。”
这个名字仿佛早就等在那里。
知道李更之前,先认识其父李建纲。
1983年初夏,一伙人观山看水,我忝列其中,重庆登游轮,奉节换汽车,巫溪乘两头尖尖柳叶舟,漂罢大宁河小三峡,巫山再上船。此行蜀地境内,写出《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成都周作家,谦和低调,但沿途诸县,凡座谈、用餐,皆被主家拥上首座。位居次席的,竟是我故乡达州一杨姓作家。礼遇面前,小杨诚惶诚恐,但身不由己,因他一部小说,正在堂堂省委机关报连载。而写出《美食家》的苏州陆作家,写出《陈奂生上城》的南京高作家,写出《丹心谱》的北京苏作家等人,则一路郁郁寡欢,似有冷遇之怨。待船抵武汉,在湖北省作协的接风宴上,一扫川东雾气,个个还阳成容光焕发座上宾。端杯敬客的主人,正是英俊、干练的李建纲。多年过去,远方飘来《斯德哥尔摩之旅》《瑞典关人》两部书。方知建纲退休后旅居瑞典,运笔行文,撇尽走马观花的浮泛,以窥其堂奥的新角度,描摹出北欧世事民情老根底。
我与李更,神交已久,五年前珠海初次谋面。
不如他爸高、不如他爸帅的李更,服务一家报社,已然老资格。不巧的是,有与他平辈的,早混出众星捧月;有比他年少的,亦成为顶头上司。一般人摊上如此境地,难免羞愤攻心,再升华为怀才不遇、遇人不淑,那就日月无光、度日如年了。然李更的心平气和,来自骨子里。他的知足是,报社给了我副刊的版面,一给几大块,一给好多年,在这流行取缔副刊的时代,已属奇迹。何谓信任与器重?何谓机遇与平台?活生生,这就是。李更不习惯单纯视职业为饭碗,安常处顺,静寂从容,将手中几块副刊园子,侍弄得夏有清凉,冬有温润,春花艳艳,秋实累累。 报纸副刊命蹇时乖,常叫人心下戚戚。如今副刊文章的写家、编辑、看客,表面自得其乐,实际是与时宜较劲儿。打开一份报纸,时政要闻、经典言论自是庄重无比.而能营造一种轻松氛围,传递一点点社会良知的,玩味一点点大众情趣的,往往是副刊。善待副刊的报章,苦心经营的编者,理应受到致敬。
珠海勾留期间,李更陪我去城北唐家湾,该镇有民国首任国务总理唐绍仪的故居。老房子中东看西瞧,忘了什么由头扯到“文物问题”。李更告我,除去专业人士,眼下触碰文物者,不外三套路数。一是家有闲钱,喜爱收藏;二是不忍独享,开馆纳客;三是染手古货,呼号抢救。三类人中,最末一流,殊为讨嫌,暗藏心机,满口伪辞。但世人亦不傻,看穿其十个有十个皆为文物贩子。但凡举家上阵、设庙造神之徒,张罗的就是大买卖了。
又一日,进得李更家,几屋墙上的画作,全出自主人之手。一一端详过去,一小幅一小幅的水墨,都是他一小朵一小朵的思绪。尺幅间构图与寓意绝无雷同.超越不少名流重复涂抹的俗物。我暗叫兄弟,万不可随意送人,不定某年某月,便有慧眼识珠的知音,提着钞票缠上门来。我于文物外行,折服李更的观察与判断,只点头而不称是。此刻,于绘画同样外行的我,惊异李更的线条与色彩,仍只点头而不多嘴。
我对李更给过建议的,唯有他的写作。
有回提醒说,勿将少年记忆全盘搬出,因彼时年纪尚轻,识人辨物,常常有失分寸。我更多时候,打心眼儿里欢喜李更差遣文字的放达无羁。头年刊发他一篇稿子,实在按捺不住,遂假“责编”之名,在文前写下一段话:“李更于作家协会院里长大,记性好,知晓不少文坛的花花草草。十几岁即有稿费进账,算得年轻的老江湖。小伙子论人说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喜欢一边打一边揉。人家痛处既被揭破,对曲意搔痒不会领情。好比驾车肇事,将人撞成摇钱树,与直接送进告别室,在人心叵测的情形下,哪种更省事?不消说,明白人都得不出糊涂的结论。”
这一天,说到珠海,眼前顿时澄澈清明。第一时间,我不想起李更,又能想起谁呢?
李更所著的《案头文沫》分为三辑,有为图书二写的序集书评,还有对文化现象、社会热点以及文化名人的品评。他的文字一针见血,其文笔犀利,机智但不失幽默,对于当代文化时事嬉笑怒骂,品评人物则毫不留情。
《案头文沫》一书为作者李更在工作之余的所思、所想。李更于作家协会院里长大,记性好,知晓不少文坛的花花草草。十几岁即有稿费进账,算得年轻的老江湖。本书论人说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喜欢一边打一边揉。人家痛处既被揭破,对曲意搔痒不会领情,可为当下读者注入一股思想新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