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身体状况欠佳瘸了后腿的老狼，在没有任何食物的寒冷冬日里，独自攻击性情暴烈的成年蒙古马，如此悬殊的实力对比，狼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母猪被熊捕杀，刚刚降生的小猪成为孤儿。当其他的小猪互相追逐游戏，玩累了回到母猪的身边吮食甜美醇厚的乳汁时，它却只能独自站在一边远远地观望。小猪会有怎样的命运？

请看由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编写的长篇小说《巨犴》上演的一幕生物界最基本的竞争，为了获得生存机会的生命追逐。

格日勒其木格·黑鹤编写的长篇小说《巨犴》是北方草原、荒野、森林和动物世界的“小百科全书”。它演绎了丛林与草原传奇，追忆了行将消逝的草原游牧文化和森林狩猎文化。

这是越读越耐读的人与自然的真实故事，也是一首越读越震撼的生命赞歌。

黑夜之王

美丽世界的孤儿

睡床垫的熊

巨犴

驯鹿之国

导读带着鄂温克人的耳朵、眼睛、心灵走进大自然

寂静的感觉像沉身于水面之下，声音被水屏蔽了。

这是北方林地静谧的黄昏。

我们在一片林间空地上扎营。

帐篷搭在两棵马尾松之间。我刚刚搭好帐篷，戈拉就一头钻了进去，爬进睡袋睡着了。

午饭时，他喝了酒。白酒以舒缓的速度发挥它的效力，我们在山林间走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的脚步开始蹒跚。一直是他在领路，但是在他又一次跌倒，脸差一点儿戳在一棵折断的小树刀刃一样锋利的断茬上之后，我代替他走在前面。

不过，我很快发现，在这莽莽的林地里没有戈拉领路简直是寸步难行。尽管这条路我已经跟着他走过一次，但在这片陌生的林地里，我所拥有的识途能力也就仅仅限于可以找到从公路到营地的路：一是已经走得熟了；二是沿途的树上都已经被我用刀砍上了树号。

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即使刚刚走过，我也无法寻找到我们昨天留下的痕迹。我缺乏成为一个猎人最基本的能力：识别方向，寻找踪迹。

翻过前面的山，在一片漂亮的白桦林中，有一个由山间的溪水积淤而成的河套。

因为山中林木遮蔽，那片水面隐秘而宁静，成为候鸟迁徙前往北方繁殖的长途旅行中落脚停歇的地点。戈拉告诉我，他曾经在那里见过天鹅。

昨天我们已经去过，除了一群普通的野鸭之外没有看到其他品种的候鸟。

所以，今天我想再去一次。

本来我们打算午饭之后就出发的，但是回到营地的驯鹿群中出现了一头在外面游荡数月不归的公鹿。我们不得不颇费力气地下套撒盐诱捕，否则它一旦进入丛林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回来。

终于，趁它低头贪婪地舔食盐粒时，我们套住了它的后腿，将它掀翻扑倒，戴上鹿套，关进了鹿圈。在圈养一段时间之后，它那回归荒野的热望就会渐渐地消退，重新成为在营地附近流连的驯鹿。

当我和戈拉忙完一切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我本想取消今天的行程，但戈拉无论如何不同意，认为说好的事，不能反悔。来回大约要三个小时吧，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应该可以赶在天黑前回到营地。

不过，预见到戈拉可能在路上酒力发作，所以，我带上了帐篷和睡袋，一旦他在路上醉倒，也好就地宿营。

看来，我做对了。

安置好戈拉之后，我放下背包，拎着水壶到溪边去打水。穿过一小片稀疏的白桦林，我找到了那条几乎被枯叶覆盖的细小溪水。它的源头只是半山坡一棵倒木下面的泉眼，水从泉眼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一直流过整片山地，汇入山下的河道。  在溪边的沙地上我发现了一些细致的印记，那是附近的小动物来饮水时留下的足迹，有狐、野兔和狍子③的蹄印，还有一些鸟儿留下的纤细的爪印。

这个小小的泉眼，滋润着这片林地中所有的生命。

回到帐篷前，我拾来三根枯树枝，支起吊锅，烧起篝火。

忙完之后，我躺在帐篷前的防潮垫上，想休息一会儿。大概是午后套鹿时跟那头野性十足的公鹿抗衡时耗费了太多的体力，倦意随着热力渐强的篝火那温暖的气息悄然袭来，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感觉有一股非常有力的风从我的脸上掠过。

我惊醒了。

气温已经开始下降，深蓝色的雾气正在林地间弥漫开来，天色已近黄昏。

对面的山脊已经被夕阳染红，像突然焕发生机的沉年的血，从初春山林醇厚朦胧的深棕底色中浮出最鲜艳的红色，红得触目惊心，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动人心魄的血色林地。

随着巨硕的落日慢慢在身后的山上沉落，那种娇艳欲滴的夺目红色也从对面的山脊上以令人难以觉察的缓慢黯淡下来，林木逐渐弥散出一种落了灰尘般的陈旧气息来……

最后一丝光亮从山脊上消失的速度却是毫不吝啬的，像一段倏忽间隐匿形迹的闪亮丝线，没有片刻的留恋。

于是，沉沉的暮色像巨大的手掌悄然合拢，天暗下来了。

在不远的山谷中，一只孤独的寒鸦舍予缓的叫声渐渐地消逝在绒毛般松软厚重的暮色中。

它已经飞远了。

趁着林地间最后的光亮，我用戈拉的手斧将一根倒木劈成袢子。这些，足够烧上整个晚上的了。

我在火上煮熟了肉干和速食米饭，吃饭的时候我没有叫戈拉，他一旦醉倒是不会这么快就醒过来的。

吃过饭后，我戴上头灯，拿着吊锅到小河边，用沙子擦掉上面的食物残渣和油污。

P4－7

带着鄂温克人的耳朵、眼睛、心灵走进大自然

一个记者采访黑鹤。记者问：“你觉得小朋友会喜欢你的书吗？”

你猜黑鹤怎么回答？他斩钉截铁地说：“喜欢这本书的读者并不会太多。”

怎样的人会喜欢黑鹤的小说呢？黑鹤再次给出答案：“适应安静地阅读，有敏感的心灵，对大自然、对荒野和生命有着一种天生感悟力的人。”天哪，要求好像还挺高的。

鄂温克人与安静

在鄂温克人看来，美丽的世界就是寂静的世界。

鄂温克人是用耳朵来感受这个世界的。

鄂温克人能听到细致入微的声音：

一根细小的枝杈凌空飞下，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发出细若游丝的声响。（《驯鹿之国》）

啪，一根细枝折断的声音。（《睡床垫的熊》）

营地附近寂静无声，只有火中干透的松木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黑夜之王》）

阿雅可以更多地感受到这种宁静，自始至终，阿雅都只能听到远远的林地里一只啄木乌敲打树干时寂廖的笃笃声，在森林里这声音可以传得很远。（《睡床垫的熊》）

我们很少很少会去注意这些细微的声音了，因为我们生活的世界太“响”了。我们的身边到处是人，所有人都在说话，有的人还要拿着话筒说话；路上，吆喝声、汽车鸣笛声、机器的轰隆声、广场舞的伴奏声，声声入耳；躺在房间里，我们把电视机打开，坐在汽车里，我们把收音机打开，然后不断地把音量调大、调大……我们似乎已经忍受不了安静。我们已经忘记了一根细小的枝杈落到草地上是有声音的，我们不知道啄木鸟的笃笃声是可以传得很远很远的。

我们读黑鹤的小说，遇到跟声音有关的句子，真的要停下来慢慢地读，我们要像鄂温克人一样，去体会巨大广阔的安静中细微的声响，去感受细微声响衬托下的安静的美丽。是的，有时候，无声是最美的声音。我们在黑鹤的小说中能享受到这种寂静的美，在他的小说中经常可以看到他对安静诗一样的描述：

林地静寂无声，那是寂静的声音吗？（《美丽世界的孤儿》）

真的很安静，安静得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黑夜之王》）

林地中长久的沉寂像春日河面上迟迟不愿融化的最后一块浮冰，被孤独的枪声敲碎了。（《巨j罕》）

其实，黑鹤是用鄂温克人的耳朵在倾听这个世界，而真正的鄂温克人更厉害。鄂温克人不仅能听到大自然里细微的声音，还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声音。

《驯鹿之国》里的老人芭拉杰依，她能听到太阳落入地平线的声音。当太阳落入地平线之后，在整个夜晚，她都在充当着大地的心跳。芭拉杰依是可以听得见的。

是的，一个真正的鄂温克人能听到风吹过草地时草地里的小昆虫喃喃自语的声音，能听到鸟儿在天空中飞翔的声音，能听到云彩在天空中飘浮的声音，能听到夜晚月亮和星星在人们睡着后交谈的声音，能听到雨后彩虹出现的声音，能听到白雪飘落的声音。

……

并没有等多久，一头鹿出现了，先是枝杈一样的鹿角，然后是俊美的头颅，修长的脖颈，挺拔的腰身，那身皮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睡床垫的熊》）

伏身曲腿，伸展开巨大的翅膀，滑下了栖身的树枝，像一片在空中飞舞的席片，厚重而轻盈。（《黑夜之王》）

看到了吧，鄂温克人的眼睛能看到动物真正的美。明亮的眼睛、俊美的头颅、修长的脖颈，挺拔的腰身，轻盈的身姿……看到这些“赞美之词”，我们仿佛觉得，黑鹤并不是在描写动物，而是在描写人。是的，在鄂温克人眼中，人和动物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人和动物都是自然之子。

在鄂温克人眼里，动物不仅颜值高，美得冒泡，而且有灵性，人和动物是可以做朋友的。在这本小说选集中，我们不时可以看到人和动物和谐相处的情景。在《美丽世界的孤儿》里，一只不甘寂寞的红色松雀跳到老人玛丽亚·索的肩头，它用喙轻轻抚过老人的耳垂，它飞到老人的肩头接受食物。要知道，松雀是野生的鸟类，可不是广场上饲养的鸽子，如果没有感受到一种默契、安全，它怎么可能安然地停在老人的肩头呢。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驯鹿之国》中，老人芭拉杰依在丛林里碰到一只狼，一只青灰色的体型巨大的狼，狼直立而起，几乎与芭拉杰依同高，它将两只前爪搭在芭拉杰依的胸前，黑色的尖吻探向芭拉杰依的喉咙。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狼温顺地舔舐着芭拉杰依的脸，像一条向主人撒娇的狗。狼竟然没有把锋利的牙齿嵌进芭拉杰依柔弱的脖颈，芭拉杰依竞然没有瘫软在狼的面前，这都是奇迹，奇迹诞生在彼此相互的了解、信任中。在鄂温克人眼里，动物不是一个固化的形象，比如松雀是谨小慎微的，狼是嗜血凶残的。不是这样的，就像人一样，每一个动物，它能分辨出面对的善意与恶意、虚伪与真诚、温柔与强硬，这种敏锐的分辨就是灵性。动物是有灵性的。

当然，你读黑鹤的动物小说，心中也总会时时跳出一个疑问：鄂温克人既然那么喜欢动物，要和动物友好相处，他们为什么还要捕杀动物呢？这真是个问题啊。这个问题在小说中是能找到答案的。

用心读，是能找到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