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狱
林轻出狱那天是11月11号。她走出第七监狱大门的时候,外面正撕心裂肺地刮着大风。
今天这风有点大,一张破报纸“噗”地糊了她一脸,挺潇洒,挺应景。
林轻隔着袖子把报纸从脸上扒下来,正要扔出去,余光瞟见娱乐版上颇有存在感的头条标题。
《宏基地产李大公子生日又近,今年谁将杀入重围?》
下面几个小标题间战鼓声声吵得厉害,无非各种猜测——宏基大公子李洛基这个月会给哪十个人抛出绿油油的橄榄枝。
林轻一向讨厌吵架,用她少年时的说法就是,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砍几刀呢?
有钱人大都喜欢把任性当个性。林轻认识的人里,有每次生日都弄得和世界小姐选美似的华宇通信小开唐子清,也有非把个“生日趴”弄成诺贝尔奖提名的李洛基。
不管怎么说,能在这两位的生日宴上露脸,都是件让大多数人激动得掉裤子的事儿。有位资深八卦评论家是这么说的:唐公子的邀请函可以帮人从三流蹿到二流,从二流蹿到一流;而李大公子的邀请函可以把你从不入流变成主流。
比如说当红作家“还是那么瘦”,当年就是因为出现在李大公子的生日宴上,只用半年时间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众网络写手,变成出书摄影发专辑的人生赢家。
再比如说邗牌创始人谢明邗,也是因为穿着一双带翅膀的男士皮鞋参加了李大公子的生日宴,才被媒体捕捉从而创立潮牌。短短两年,邗牌已经攻占二十多个省市,谢明邗更是成为两岸三地的时尚领军人物,影响力大到即使他披一身白菜帮子出门,这周的白菜价都能跟着上涨。
默默读完娱乐版上那不靠谱中又带点哲理的新闻,林轻才想起来现在不是看八卦的时候。
按照文艺片的路线,她这个时候应该站在纷飞的落叶中,紧一紧身上破了几个洞的香奈儿小外套,抬起明明化了两个钟头却还要抹几道灰以示素颜的脸,掏出手机对着一个号码久久出神。而这个时候,电话应当特别应景地响了,她则必须沉思良久,最后默默按下通话,绝对不能先说话,要等着对面传来低沉醇厚带着磁性的男人的声音……
当然,这是老天安排给正儿八经女主角的情节,安排给林轻的这个,它就比较放荡不羁了。
首先,作为一个女主角,她哪里都可以丑,唯独眼睛要大还有神,要让男主角见了就被吸了魂。
但林轻这个人,哪里都长得不错,只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看着就不像好人。好在她眼睛虽小睫毛却长,配上她的小尖脸高鼻梁,也算是当下流行的妖媚风了。只可惜看在别人眼里是妖,看在林轻眼里就变成了人妖。因此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像男人刮胡子一样剪睫毛,一剪就是七八年,直到二十岁入狱才停止。
其次,作为一个女主角,她可以什么都不会,但一定要善良,就算表面看起来坏得冒烟,关键时刻也要良心发现拯救地球。
林轻这个人,什么炒股票骑羊驼等三教九流的东西,她都会一点,唯独不懂“好人”俩字咋写,基本上她不坑人就算日行一善,善良俩字在字典里和她不挨页。
三年前,刚满二十岁的林轻是S市上流圈子里的知名人物,有钱,有靠山,任性。被她坑过的人有如天上的星、地上的屎壳郎,数不胜数,不用再数。
三年后的今天,林轻十分劳动人民地缩在台阶上坐了一会儿,又往监狱发的薄棉袄里摸了一阵子,手指头夹出两张皱巴巴的厕纸。
第一张上密密麻麻满是各种笔迹:Hello Kitty胸罩、海绵宝宝内裤、暖宝宝、大宝SOD蜜……
这些是狱友听说她今天出狱,争先恐后列出来的购物清单,好些东西林轻原本连听都没听过。
她盯着那张哈达似的纸看了半天,眉毛跳了跳,才展开另一张。
大风里,那纸上红艳艳地躺了七个人名,好像商场大减价牌子上的红字,龙飞凤舞杀气腾腾,尤其到了最后一个,约莫是笔干了,一笔一画写得和岳母刺字似的。
也怪那名字笔画太多:李洛基。
她低头盯着那纸看了一会儿,直看得厕纸在风中柔弱地抖了抖,还没来得及优美地随风而去,就被揉巴揉巴又塞回口袋。
她从另一只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机,三年前的限量款,因为太久没用,电池不稳定,勉强能开机,质量也算商界良心。
林轻在联系人里翻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名字上。
电话很快接通,林轻舒一口气,过了三年,这号居然还没被销掉。响了三声之后,电话对面斯文的男声“喂”了一句,背景有点嘈杂。
这声“喂”在大风里不是很清楚,林轻把电话换了个手,背着风说:“陈衡,是我。”(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