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百只眼睛的水面》介绍:比聂鲁达、马尔克斯更早影响世界文坛的拉美作家,拉丁美洲诺贝尔奖获得者第一人,也是迄今仅有的西班牙语女性得主。在拉丁美洲,她的声誉、影响力超过了聂鲁达、帕斯等诺奖作家,她的作品深刻影响了拉美抒情诗的发展。米斯特拉尔被誉为美洲“情诗女王”,以与生死同等的情感烈度和抒情语言诠释爱与情,她的情诗在世界抒情领域是一道独异的风景。聂鲁达称赞米斯特拉尔的诗歌“达到了永恒雪山的高度”,具有巨大的震撼力。在智利,朗诵米斯特拉尔的诗歌是母亲节活动的固定节目。她的作品曾影响过我国一代文学青年,作品入选中学教材。
有人说爱是生命的盐,爱是人生的目的,米斯特拉尔用特有的激情语言,写下跌宕的爱的诗篇。即使一颗平和冷静的心,也会因她的诗变得热烈、激荡。
米斯特拉尔的诗歌题材广泛,情感深沉、博大,具有鲜明浓郁的南美特色。这些诗歌在世界诗坛影响巨大,尤其是对拉丁美洲抒情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你是一百只眼睛的水面》收录了米斯特拉尔所有重要的代表诗作,分为《绝望集》《柔情集》《塔拉集》《葡萄压榨机》《关于智利的诗》,并收录了她的十三篇散文诗、诺贝尔奖委员会授奖词、诗人的获奖演说,生平创作年表等。译者在先前版本的基础上进行了全面修订,增加了近千行新译诗歌。
修女胡安娜剪影
她出生在内潘特拉,两座火山①为她描绘着家乡的景色;它们为她溢出了清晨并为她延伸着傍晚。不过,是那轮廓完美的伊斯塔西瓦特尔,而不是圆锥形的波波卡佩特,影响着她的气质。
内尔沃说,那个村镇的气氛特别爽朗。她畅饮着高原大地的和风,这使她的血液更加流畅,目光更显羞涩,使她的呼吸变成一种轻松的陶醉。这是一种柔和、美妙的风,宛似冰雪融化的涓涓细流。
风度翩翩
高原的光辉使她眯起那双大眼睛,将广阔的地平线尽收眼底。为了适应那精细的氛围,天赐的苗条使她在走路时宛若自动反射的阳光。
她的村庄没有浮云的缥缈;同样,在她肖像的双眸中,既没有梦幻的空虚,也没有激情的困扰。在高原的明亮中,这双眼睛看到的是生灵和万物与纯洁环境的超凡脱俗。在那双眼睛的后面,思想也一定会有极清晰的脉络。
鼻梁和她的情感一样精细。嘴不悲不喜,充满自信;无论在嘴角还是在双唇之间,都没有使她困惑的冲动的痕迹。
椭圆形洁白的面庞,优美清晰,像去了皮的杏仁二样:苍白的脸色将乌黑的眼睛和头发衬托得异常美丽。
纤细的脖子宛似修长的素馨;流过那里的血液不会黏稠,通过那里的呼吸也一定十分轻盈。
双肩小巧,而手呢,简直就是奇迹。从手上大概只能留下这样的印象,我们能通过她的手能了解她的身心,那是贡戈拉式的宛似诗一般的手……秀美异常的手放在黑色的桃花心木的书桌上。她研读的那些博大精深的巨著,早已习惯于老学究们发黄的、布满皱纹的手,而当这只水灵灵的右手放在上面时,它们一定会感到惊讶的。
看她走路应当是一种享受。她高高的个儿,甚至会使人觉得她太高了,并想起马尔吉纳的诗句:“阳光长长地歇息在她的身上。”
求知欲
最初是个神童,在几周内偷偷学会了阅读;然后,是个令人迷惑不解的少女,就像光线一样机敏灵活,让曼塞拉总督高雅的食客们目瞪口呆。可怜的胡安娜!她不得不屈尊成为文人墨客们那令人厌烦的镀金的消遣。令他们更感兴趣的大概不是她的思想,而是她的美貌;然而胡安娜在那里,应付着他们心怀叵测的献媚。沙龙里的清谈不过是殖民时期生活——宗教裁判所、虔诚的宗教剧以及处心积虑的献媚取宠——那应接不暇的宴会上的又一道菜肴而已。胡安娜要回答咬文嚼字的老家伙们用诗写成的令人生厌的信件,供他们消遣,还要在总督接见的过程中时而朗诵一首小诗,时而选择一段舞蹈。
后来,她成了博学的修女,在静修院天真甚至有点简单的世界里,她几乎是独领风骚。她的禅房很特别,书满四壁,桌上摆着地球仪和测量天体的仪器。
在这位伟大的贡戈拉①式的修女身上,要说她的灵感像刮风一样,那不是真的;不能说缪斯在朝她的太阳穴上吹灵气。她的缪斯是精确,几乎令人莫名其妙的精确;她的缪斯仅仅是智慧,而不是激情。激情,或日放纵,只以一种形式在她的生活中出现,那就是对知识的渴望。她想通过知识到达上帝那里。在造化面前,她既不惊讶,也不回避,而是点点滴滴地、方方面面地尽情享受。对闪烁的星星,她想知道个究竟。她的美妙之处在于科学并未将她引向唯理主义。
在诸多特征中,她有自己种族的特征:批判意识,有时是满怀热情,却又是不折不扣的明智。
头巾下的蜇刺
她的民族还有一个特征:嘲讽。她的嘲讽很细腻,很美,宛似一团小小的火焰.她用嘲讽游戏人间。
对嘲讽与粗呢长袍的结盟用不着奇怪,圣黛莱莎也曾如此。这是她无形的盾牌,用来对付活动在她周围的如此紧张的世界。迟钝的修女们,常常怀疑这位才女,并总是在巨大书架的书籍中看到魔鬼伸出的角。她们忘记了其他杰出的禅房:两位名叫路易斯的西班牙人的禅房。不过,小小的金黄色的蜜蜂的蜇刺也会显得美丽,因为它既能蜇人也能酿蜜。
胡安娜的嘲讽无所不在,以至于从她的谈话、书信乃至诗句中无不流露出来。但玫瑰不是如此,柔媚的花瓣和尖刺是分开的,而这位修女却将尖刺放在了花心……
离群索居
她为何住进修道院?
一些人说,是由于一次爱情的教训;另一些人说,是为了保持她美妙的青春。或许并非如此而只是出于一种表示,就像有人扔掉一堆令人厌恶的东西,即沉重、粗野的尘世,而将双脚置于修道院洁白而又纯洁的岩石上。这样无论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他们贪婪的手臂就无法够到她。由于过分的敏感,她落落寡合。在她的态度中,美学多于神秘。
这后者,神秘的女性,并不是修女胡安娜;她的全部思想都浸透着基督精神,不过是在严格的道德意义上。神秘者,几乎总是,一半狂热,一半迷惘;宛似燃烧着的云,令人如痴如醉。她从未漫游过被某些人称作疯狂的国度,斯文登伯戈和诺瓦里斯的国度。神秘者认为直觉是开向真理的唯一窗口,闭上眼睛,不屑于分析,因为有形的世界是表面的世界。而修女胡安娜对知识如饥似渴,对她来说,仔细观察事物的周围是美好的。
修女胡安娜,真正的修女
一天,天文学,对星座徒劳的探索,使她疲惫;还有生物学,对生命精心而又失望的探寻,还有神学,它往往与唯理主义结亲。由于对科学的领悟,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将禅房里靠墙而立的博学的书架统统撤去。
她想在禅房中跪下,与自己唯一的伙伴,绝望的肯皮斯①在一起,和自己对一切知识的爱的火焰在一起。P290-293
洒向人间都是爱
赵振江
加布列拉·米斯特拉尔(Gabriela Mistral,1889一1957)是拉丁美洲第一位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也是迄今为止,获此殊荣的西班牙语作家中唯一的女性。“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了整个拉丁美洲理想的象征。”
值得注意的是,在智利这样一个千万左右人口的国家,却产生了两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人:加布列拉·米斯特拉尔(1945)和巴勃罗·聂鲁达(1971)。无论是诗品还是人品,两位诗人都恰恰代表了智利的两种相反相成的自然品格:如果说聂鲁达宛似南方波澜壮阔的大海,米斯特拉尔则像北部巍然屹立的高山。然而在这高耸入云的大山下面,却翻腾着炽热的熔岩,正如一位评论家所说,看上去“以为她是大理石,其实却是活生生的肉体”。
米斯特拉尔生前主要发表了四部诗集:《绝望集》(1922)、《柔情集》(1924)、《塔拉集》(1938)和《葡萄压榨机》(1954)。此外,她还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大量的散文作品。她去世后的第二年,智利圣地亚哥太平洋出版社出版了她的第一部散文集《向智利的诉说》。一九六七年,在巴塞罗那又出版了她的《智利的诗》。
翻开米斯特拉尔的诗集,尤其是《绝望集》,我们很快便会发现,它并不是以语言的典雅和形象的优美令人瞩目,更不是以结构的精巧和韵律的新奇使人叫绝,而是以它那火一般的爱的激情感染着读者。这里所说的爱包括炽烈的情爱、深沉的母爱和充满人文情怀的博爱。正是这种奔腾于字里行间的爱的激情,使她的作品在群星灿烂的拉美诗坛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辉。
米斯特拉尔的青年时代正是拉美现代主义诗歌的晚期,“逃避主义”已为“新世界主义”所取代,但新的诗风尚未形成。米斯特拉尔与现代主义诗人们迥然不同,她的人生经历和诗歌创作是水乳交融、难分彼此的。因此,要研究她的诗作,首先要了解她的人生。
加布列拉·米斯特拉尔的原名叫卢西拉·戈多伊·阿尔卡亚加。一八八九年四月七日(一说为六日)生于智利北部艾尔基山谷的倒数第二个小村上。巍峨的群峰造就了诗人的品格,动听的乌语陶冶了诗人的灵性,那“芬芳的土地”培养了诗人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对家乡的深厚感情。
对于她的血统,有人说她是西班牙巴斯克人的后裔,有人说她是迈斯蒂索人(白人与美洲土著的混血)的后裔,还有人认为她的家族有犹太人的血统。后者仅仅是根据诗人对犹太人的同情和对《圣经》的态度推断出来的,不足为凭。
米斯特拉尔的父亲名叫赫罗尼莫·戈多伊·维亚努埃瓦,曾是小学教师,但他生性好动,像个“吉卜赛人的国王”,能够弹着吉他像行吟诗人一样即席演唱。在女儿三岁的时候,他离开了家乡。诗人曾回忆说:“由于他总是不在,我对他的记忆可说是痛苦的,但却充满了崇拜和敬意。”女儿从他那里继承了好动而又坚毅的性格、诗人的气质、出色的记忆力和一双绿色的眼睛。诗人的母亲叫佩特罗尼拉·阿尔卡亚加·罗哈斯,这是一位俊秀而又善良的女性,她与诗人的母女之情是感人至深的。在米斯特拉尔的童年,有两个人曾对她产生过深刻的影响:一位是她的祖母,另一位是她同母异父的姐姐艾梅丽娜。每当星期天,母亲就叫她去看望“疯祖母”。祖母是村上唯一有一本《圣经》的人,并且不厌其烦地叫孙女一遍又一遍地朗诵,从而使它成了米斯特拉尔的启蒙课本,使这本“书中之书”在她幼小的心灵中深深地扎下了根,给她的一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实际上,她对《圣经》的记忆比对祖母的记忆要深刻得多。艾梅丽娜也是小学教师,比卢西拉年长十三岁,是她真正的启蒙老师。这是一个十分不幸的女性:母亲的私生女,从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结婚不久丈夫就死了,后来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艾梅丽娜给妹妹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评论家们认为,《乡村女教师》就是诗人对她的缅怀和颂扬。向姐姐学习了最初的知识以后,卢西拉曾进过艾尔基山谷的维古尼亚小学。校长阿德莱达是一位盲人,需要有人为她领路。卢西拉不卑不亢地接受了这个工作,就像后来在斯德哥尔摩接受诺贝尔文学奖一样。阿德莱达委托她为女学生们分发教材,但有些姑娘连领带偷。当这位“有眼无珠”的校长发现少了教材时,竟在全校师生面前将她当作小偷来训斥。不善言辞的卢西拉无法申辩,当场昏了过去。晚上回家时,偷教材的姑娘们早已在街上等着她,沿途用石块对她进行袭击。当她跑回住处时,已是头破血流。多年之后,米斯特拉尔已是著名诗人,有一次又回到维古尼亚,正赶上一个人的葬礼,她就信步跟着人群走到墓地。一位陌生人还送她一束鲜花,叫她放在死者的棺材上。当她询问死者是谁时,人们告诉她:“就是阿德莱达,小学的校长。她是盲人。您不记得了吗?”米斯特拉尔听后立即答道:“我永远也忘不了她!”人情冷暖和世态炎凉在卢西拉坚毅的性格中,又添加了孤僻的成分,并在她的心田上播下了神秘主义的种子。
《塔拉集》中的诗句所以写得比较隐晦,除了先锋派诗歌的影响,与作者的心境也不无关系。从《绝望集》到《塔拉集》,有两件事情使诗人难过:一九一五年的父亲之死和一九二九年的母亲之死。前者正值她沉溺于爱情悲剧的绝望之中,因而没有在她的诗中留下痕迹。母亲之死则不然,在《塔拉集》中留下了广泛而又悲痛的回声,并引发了她的宗教信仰危机。虽然她自称是百分之百的基督徒,耶稣的名字也的确在诗句中反复出现,但她是把宗教作为一种道德标准来对待的,她追求的是一种社会的民主和人类的博爱。此外,她对佛教和东方哲学也产生过比较浓厚的兴趣。在对待命运和死亡的态度上,加布列拉·米斯特拉尔不同于达里奥和乌纳穆诺,也不同于圣特莱萨和圣胡安·德·拉·克鲁斯,他们要么是紧紧地抓住现实生活不放,要么是渴望尽快到上帝面前去领略静修的快乐。米斯特拉尔的态度是矛盾的,她既不相信死是生命的终点,却又认为它是“现实我”的结束和消亡。她相信,或者说她希望,死后能在某个星球或某个角落里与自己的情人相会,在那里能逃脱人们的眼睛。她认为在睡梦中能做到这一点,这便是类似呓语般的诗句的来源。然而《塔拉集》中的诗篇也并非都是隐晦的,像《神圣的记忆》《饮》《我们都该是女王》等诗篇,都是感情深沉、格调明快的佳作。尤其是《美洲》部分的两首颂歌,气势恢宏,风格豪放,也是当时诗坛上不可多得的作品。
《葡萄压榨机》于一九五四年发表,其中收录的大多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以及战后的作品。战争给诗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她对野蛮的战争充满了仇恨,为了和平事业而大声疾呼。当纳粹集团大规模屠杀犹太人时,她愤怒谴责“希特勒使德国丧失了部分宝贵的精神财富,这是无法用物质来估量的损失”。她从自己隐居的地方对世界各地的被压迫者、对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和集中营里的受难者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和积极的声援,这使得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大为恼火。“二战”以后,她积极参加保卫和平运动,为维护妇女和儿童权益而四处奔走,在外交活动中坚决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行径。这一切使她的思想感情产生了明显的变化,她更加同情广大的劳动人民,因而创作了像《工人的手》和《织布机的主人》这样的作品。
就在《葡萄压榨机》发表的第二年,米斯特拉尔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到一九五六年,她几乎已经不能进食。她患有糖尿病和动脉硬化,而最终夺去她生命的是胰腺癌。一九五七年一月十日凌晨,她在纽约的医院里逝世。联合国当天就召开了特别会议,为她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她的遗体由智利大使护送回国,当时安葬在圣地亚哥公墓。一九六。年一月二十三日,按照她生前遗愿,将她重新安葬在故乡蒙特·格兰德的山坡上。墓前的石碑上刻着:
灵魂为躯体之所作
正是
艺术家对人民之所为。
修订于二〇一五年岁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