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访:被技师遗忘的生日
(一)
是的,你不是自由的。这话是我说的,信不信随你。
祁桔动手前,你正在她的乳头上演奏的曲子极其单调。你从奥运开幕式伊始就专注于此,但是双手一次次地被推开。事后你思忖,米开朗杰利①可否一战?接着,更多假设统统都被掐死。所有的艺术都是骗术,你自忖道,谁登台都没用,没有谁能在那个举国欢乐的深夜与她同乐。
还记得你的最后一次攻势吗?“你疯了啊!”祁桔只用了一声尖叫就轻松退敌。接着,她关掉电视,盖上空调毯,侧转身,留给你一幅巴洛克风格的卧妇图。睡意仿佛年初的雪灾,离奇地从北部平移到了南方。你恳求她,发誓今天绝不玩花样。面对她的麻木不仁,你一再退让,但她先是闭拢牙门,后来连一道缝隙都舍不得提供。“那手呢?”你刚一开口,她的双手几乎同时蜷成拳头,忙不迭地撤到毯子里。
眼睛睁开了。不过只是一通臭骂:
“你不是晚上要去三陪吗?怎么还不出门?”
你只能庆幸岳母因为小舅子出事回了乡下,不然实在尴尬。还有其他办法吗?不能勉强一位孕妇。关键在于,顶多再过三个月,除了“日语同声传译”,你的脑袋上不得不再添上一个头衔。这头衔无须也决计不会在你的名片上落实。你的老板吝啬得穷边极际。在祁桔的心中,他是一头滥食无度的肥猪,揽客应酬永远发生在下班以后,某些员工被迫座陪,连出租车费都不给报销。
有几次,你差点就发作了。试着拨通老板的电话:
“我受够了,从现在起,我不会再为你的生意拉皮条。”
辞了职,该怎么办?把名片撕了丢进马桶冲掉,接着回书桌——整套流程,在我这排练了多多少少回——不妨先读一本开高健②。不管是翻译或原创,干什么都比现在好。顺便提一句,父亲是一个隐性头衔,不接受辞职。
“那个倒霉的客户还过不过生日啊?”在爱人的斥责中,你用目光爱抚墙上的钟。分针与时针拼合成十一点的阵势。有些事还得靠自己。想到这,你任由妻子继续浸润在愤怒的岩浆之中。你起身去到浴室。再过一小时,就得去会另一位女子,接她下班,送她回家,然后……然后干什么?你觉得敲妓女的门只为聊天,这事太中国特色。而眼下,在赴约之前,有一件大事必须先搞定。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麻烦的欲念亟待排空。
“妓女”也是一个隐性头衔。你约了晤面的那位曼妙女子,当然不希望被人这样称唤。“技师!桑拿技师!”石毅传你号码的时候反复叮嘱,接着又吐了一嘴浓油赤酱的上海话。你的这位朋友对文艺颇有慧根,他的主业是室内设计,上海的桑拿会所,最有名的几家都是他的作品。“瞎叫要叫出事体哦。”他把联系方式转发你手机的之前之后,还在强调问题的原则性。你抚摸他的蛤蟆肚让他放心,摸的时候好似已触及了技师的心灵深处。至于那个持续发酵的剧本,未来只是发在《收获》或《上海文学》,是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还是上海现代人剧社首演的问题。
为了创作这部写实桑拿技师的剧本,你做了许多功课,独缺田野考察。内行术语,早已熟稔于胸。平常只是忙着向谷哥度娘求教,你毕竟是个正人君子,不然这事何必大费周折,托朋友介绍一位技师,以聊天采摘一手素材。“要那种没心没肺的拜金女。”最初,你在跟朋友提要求时,还许了个小心愿:那技师若是人性泯灭情感麻木那就更完美了。你没想到,诸事如意,还有附加的惊喜。
你忘了开热水器。大夏天的,就这样将就着洗。你往身上抹沐浴乳,从上往下,从下往上,从下往下,从下往下。你边抹边回味和吴晓露的第一次约谈。
不论什么角度,她都是讨你欢喜的可人儿。挂牌的浴资是六百元,你是新客,而且不走寻常路,头一回,你在去她家的路上思忖,该不该要求打个折?但她张口要价七自。你看她——正如一切低俗小说惯用的——身姿婀娜容貌靓丽,心里也就顺了。纯陪聊,她坦言,入行以来这是第一趟,吓得你担心是否还要加价,赶紧买单。
P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