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下的乡亲们便有不少人知道台上那个人原来是牛老师,只不过他现在不是老师了,是县里出了名的水果大王。他怎么这会儿才来?戏都唱了三折了。金枝女都让郭暖打过了,上用拳打下用脚踢,下手可够狠的,谁让这个金枝女不让郭暖好好儿回宫呢?还挂什么红灯笼,两口子要在一起睡觉还要挂红灯笼!规矩太重!要是金枝女不把红灯笼挂出来小郭暖就不能进去,这简直是太让人生气了!这个金枝女太不像话,她挨了揍,活该她挨揍!谁让这个金枝自以为是皇上的姑娘就不去给公爹上寿呢,郭暖已经打过金枝了,下边的戏就更好看了,怎么就停了呢?贵得这家伙在搞什么?
戏台子下边的人们听不清贵得在上边说什么,只看见贵得先说了两句自己就鼓起掌来,接着是牛总说话,就是那位人们都熟悉的过去的小学教员牛老师,他也说了好几句,不是好几句,是几十句也多吧,然后贵得又要下边的人们鼓掌,鼓完掌,两个人这才又从戏台上下来。这一回是贵得先下,在下边张着两手,好像生怕牛总走不稳摔了。
“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离得近的人们听见贵得对牛总说:“就等你啦。”
牛总说:“看过看过,桃子红,不用重开,继续演,唱戏还有重开的?”
“我已经说了,就让他们重开,这台戏就是给你牛总唱的。”贵得说。
“县长和区长还在呢。”牛总说往下演往下演,叫我牛老师就行。
“他们不算什么!”贵得靠近牛总,小声把这句话送到牛总的耳朵里,说别看他们是县长区长,他们只知道下来吃肉喝酒瞎鸡巴吹,他们又不能把棚子里的西瓜给人们都卖出去,他们一个瓜也卖不出去,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能事事都把他们顶在头上。
“可不能这么说,可不能这么说,那也不能把我顶在头上。”牛总毕竟是老师出身,为人很谦虚。
“他们连一个瓜也给我卖不了。”贵得又小声说。
“可别这么说,他们一个一个都比我大。”牛总说。
“再大也帮我卖不了瓜。”贵得说这可是西瓜节,经济第一。
“好好好,好好好,”这回,牛总是在跟县长和区长握手了,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事来晚了,快坐快坐,县长区长你们快坐。”贵得带着牛总和县长区长握了手,然后才坐下,那地方早就让出了两个位子,一个是牛总坐,另一个呢,也许贵得也要坐,和牛总坐在一起说说瓜棚里那些急等着要卖出去的瓜,那些瓜越长越大,大得连它们自己都着了急,急着想让人们把它们赶快卖出去。
丁儿香的舅妈在后边小声对丁儿香妈说:“那就是牛总牛老师。” 丁儿香的妈听说过水果大王,她用嘴找着了丁儿香舅妈的耳朵:“是不是教过我侄儿?”
丁儿香的舅妈又用嘴找到了丁儿香妈的耳朵:“那还不是!好几年呢。”
“大来呢?大来呢,大来——”这时贵得又站了起来,大声说,他看看周围,但他什么也看不到,周围都是脸,一张脸又一张脸,一张脸又一张脸,就像是地里的葵花,这时候都朝着一个方向,也就是都朝着戏台,戏台那边的锣鼓又重新响了起来,是宫女,一对儿,又一对儿,一对儿,又一对儿,从后台让人眼花缭乱地飘出来,还打着灯笼。出来了,在台子上站好了,然后才是桃子红扮的金枝女,金枝女先亮相,然后在那里抖水袖,理花鬓,左手理一下,右手再理一下。怎么回事?怎么又重新开始了。戏台下的有些人这才知道戏是又从头唱了,这倒是人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这不是白白占了便宜吗?多看了一次桃子红。许多人不明白戏为什么又要从头再唱。但县长和区长们对此也都没什么意见。县长还对牛总说:“西瓜节全靠你啦。”区长呢,对牛总说:“戏是为你从头唱的,刚才已经唱到第三折了。”
“不可以不可以,真是不可以。”牛总说你这个贵得尽胡来,戏还有从头开始唱的。
“从来都没有过吧,但到了牛总你这儿就有了!”贵得笑着小声说。P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