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过去好多年后,即使肉体在这个星球上消失了,许也青也仍将能记起那个有着淡淡月光的可怕的夜晚带给她的心灵与肉体上的创伤,那种创伤如同晴天霹雳般的利剑刺人了她的肌肤直达心脏,又如眼镜蛇口里的剧毒渗入了她的血液游走全身。它似乎是深藏在许也青的意识深处的一只猛兽,趁着不备猛地冲出来狠狠地咬她一口,让她一直疼在心里。许也青坚信,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将会一直延续下去,哪怕当她离开人世后它也会紧紧地跟定她的灵魂,如果人真有灵魂的话。
许也青永远记着那一个夜晚,那是1994年的春夏之交,是她进入高三最后一学期发生的事情。那天晚上半夜时分她起床去二百米外的厕所解手,她在傍晚吃饭时在校外吃了点米线,可能是她吃得多了,或者是米线的质量有问题,她睡到半夜时分忽然感到肚腹一阵胀痛,便起身披衣推开宿舍的门向外走去。阳历5月的午夜空气还有一丝凉爽,潮湿,洋槐花开得正香,空气里的洋槐花香味儿像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正从夜的河床上淌过。许也青觉得自己如同春日里飞翔的一只蜜蜂,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张开了嘴巴。她张开口贪婪地猛吸了一口洋槐花的香味,只觉得像喝了一口蜜酒一样沁人心脾。这种感觉许也青从未有过,她的内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新鲜的感觉,仿佛是触了电一样。许也青正想把这种感觉再在内心里体验一下,身体却被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了,她本能地“啊!”地叫了一声,可她的嘴巴立即就被一只臭烘烘的嘴巴紧紧地堵住了,同时她的喉管也被一只胳膊粗暴地箍住了喊不出声。一瞬间,许也青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似乎并不明白眼下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事情对自己有什么危险。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许也青非常地惊骇了,她的身体一下子腾空了,被那人抱离了地面,向前边的一处树荫下走去,她意识到了什么,双腿在空中胡乱踢着,嘴里唔唔哝哝地吼着,如同一只母兽。但可惜的是,她却喊不出声来。她的身体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树叶。那人把她放倒在校园里的那棵树荫下,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从胸前伸进来紧紧地抓住她的乳房,同时凶狠地撕扯她的衣裤。许也青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停止了反抗,她在往下躺倒时看到那个面目紧张的男子也把自己的衣裤脱掉了,肚脐眼上面有一块铜钱大的黑痣非常醒目,那只怒张着的阳具驴球一样硬棒棒地端扎着,在他的旁边似乎还有一个黑黑的人影子……许也青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许也青是在早晨被起床的学生发现的,学校大哗,校长紧急派车把她送进省医院,她的下体被撕裂了,缝了四五针。在她住院的一周时间里,地方派出所的警察们来医院了解情况,她神情木然地向他们说了,并说了歹徒肚脐眼上面的黑痣,说了歹徒一共有两个人。警察们详细地记下了,并一再问她有没有仇人,有没有在恋爱中把男友甩了,或者是陷入了多角恋爱里面。这本是让她难堪的问题,可此刻她却已经麻木了,许也青一点儿也没有脸红地说这些都没有。她看到警察们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但她却再也说不上什么。他们最后让她在笔录上签了名。
许也青觉得好像是在做梦。这一切显得是那么的不真实。好像是发生在自己身外的事。但当她看到站在自己病床周围的父亲、母亲与三叔、四叔、五叔时,她才真正地知道世界上最为残酷的灾祸降临在了自己身上:一颗花蕾冷不丁地被黑霜打了,而且打得是那样的残酷与无情。她在刚刚清醒时哭得非常难过,可是过了一天后,她不再流眼泪了,她的目光里有了一种陌生的野性的东西在生长。那种目光让站在病床前的亲人们感到害怕。她的三叔原是某大学的一位教师,可后来他下海了,搞房地产生意,他回家时经常坐一辆宝马小车,在村里很是招摇,惹得一村人常在一起议论他们许家出了人才,而且出了干大事的人才。可她总觉得三叔这人看人的目光不对劲儿,有一种偷窥的意味。现在三叔站在她的病床跟前,耳光贼一样地在她的脸上与身上溜达。她对三叔没有好感,虽然他对自己的遭遇表示出了强烈的义愤。他对前来调查的警察们大声地申述了自己的意见:一定要把歹徒抓住,绝不能让歹徒逍遥法外。她的父亲希望三叔能把前来调查情况的警察们请吃一顿,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地来到了省城,可三叔却说他太忙没有时间,匆匆地告辞走了。她不明白在外人眼里那么有钱的三叔为什么会这样吝啬与不讲情理,其实你就是提出请人家民警,人家还不一定同意赴宴呢。四叔似乎与三叔有点相像,也是那种吝啬的样子,四叔也下海了,在三叔的房地产公司里干事,听说负责一个部门的工作。许也青到他们的公司去过,但里面的工作人员看人的目光大都是怪怪的,带有鬼鬼祟祟的诡诈与刁钻,让人心里极不舒服,那种目光是一种别有用意的探究与深钻,既要把什么东西隐藏起来,又要看到你有没有发现了什么。在过了一段时间后,许也青终于明白了三叔与四叔公司里那些人的目光里的意思,那是骗子的合谋的目光。但现在许也青却还不明白。而五叔却又比他们更牛,五叔在市上政府部门任职,是一个副局长之类的官儿,从五叔嘴里,人们经常可以听到省市某个领导的名字,而这些名字会经常与他难分难舍地粘在一起。许也青不知道五叔的工作主要是干什么的,但如果她回家的话,可以看到从市里回来的五叔总是带了人在家里豪赌,一次许也青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就是那一会儿让她大吃一惊:他们每盘的赌资大都在百元以上,在他们身边放的密码箱里装满了硬铮铮的百元大钞。他们时常打开取出一捆子或者又放进一捆子。许也青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但她明白凭工资他们根本挣不到那么多钱。现在五叔坐在她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右手戴有一颗钻石戒指的无名指在空中挥舞着,滔滔不绝地向坐在旁边的万家镇来的民警说:“也青的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能让歹徒跑了,如果你们觉得查证有困难,我可以给市局高局长打个招呼,让他给你们再增派一些警力,加强你们的破案力量。当然了,只要你们破得及时,破得好,我也可以让市局高局长给你们请功,我有这个能力。”那几个民警不住地点头,笑说:“多谢许局长关照。”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