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没那么简单。”我咕哝着,双眼盯着那扇通往上帝之速号航运层引擎室的坚固金属大长老门。在迟钝的思绪中,我看到了大长老深色的双眼,一如他死前的样子。我看到了俄里翁回味大长老之死时,嘴角那得意的笑。在我克隆而威的样貌之中,除了与先前列位大长老们的那些相似点以外,肯定还有一些只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榴貌特征。而且一定是独家版本的,绝对不是我脚下的、储存在飞船底部的那些克隆材料可以制造出来的。
不过,我喜欢思考这件事。
我将拇指按在生物扫描仪上。在同步接受到那张让我始终感觉陌生的,但却属于我的面部影像后,大门随即洞开。
一阵机械的气息——混合了金属、油脂与烧焦的气味——在我走进引擎室的时候将我环绕。墙壁随着引擎的低沉轰鸣不住震动,“嗡嗡—呜呜—嗡嗡”的声音在我听来一如既往的美妙。
一等航运者们站在前方,等待着我。引擎室通常挤满了航运者,忙着查明铅冷快堆故障的原因,但今天我要求和地位最高的十名航运者——仅次于我的那些官员——进行一次私下会晤。
我跟他们相比简直衣冠不整。我的头发又长又脏,我的衣服早该送去回收再利用,他们深色的束腰外衣和平整的裤子十分相衬。航运者们没有什么制服——这艘飞船上没有任何制服——但首席航运者毛莉要求手下的每个人必须穿着整洁,特别是一等航运者们,他们都穿着毛莉喜爱的那种深色服饰。
毛莉是二十一岁的那一代,只比我大几岁。但她的眼角已经浮现出皱纹,嘴角也仿佛永远耷拉着。毛莉那头短发的发际线平整得能让木匠用来确认自己水平尺的精度。艾米说,上帝之速号上的每个人都一模一样。我想,从我们都是同一种族的角度上说,她是对的。不过没有人会把毛莉误认为其他人,也没有人觉得她配不上首席航运者的地位。
“大长老。”她用问候的口吻说。
“我告诉过你的,叫我长老就好。”
毛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从我承担起现在的职务之后,人们就开始称我为“大长老”。我早就知道自己迟早会成为大长老,但我完全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不过我生来就是要继承这个职位的。我就代表了职位本身。就算我审视自己的时候看不出这一点,也能从那些航运者们立正的姿势里,以及毛莉等待着我发话的样子里看出来。
我只是……没法承受这个头衔。有人在艾米面前叫我“大长老”,而我没法忍受她眯起眼睛、绷紧身体的样子,虽然只有那么一会儿,但足以让我明白,我无法容忍她把我当作大长老来看待。
“我不用改头衔也还是大长老。”我说。
毛莉看起来并不同意,但她没有反驳。
其他一等航运者都看着我,等待着。他们全都伫立不动,背脊挺得笔直,用毫无表情的面孔对着我。我知道,他们完美的姿势部分是因为首席航运者毛莉的铁腕,但我知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过去,来自于被杀之前的大长老对于所有人的严格要求。
他们这种坚忍的服从绝非是因为我的影响。
我清了清喉咙。
“我,呃,我需要跟你们谈谈,一等航运者们,谈谈这部引擎的事。”我吞了口口水,又千又涩的感觉充斥着口腔。我并没有看着他们。如果我直视他们的面孔——他们那年岁更长、饱经沧桑的面孔——我会不知所措的。
我想到了艾米。我第一次见到艾米的时候,眼中所见只有她明艳盘绕的红发,仿佛凝结在水中的墨痕,她苍白的皮肤像冻结她的冰块那样,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可当她的面容浮现在我脑海中时,就会是她抬起下颌时的表情——她生气的时候,这个动作会让她显得比实际高大。
我深吸一口气,大步穿过房间向毛莉走去。她抬头迎上我的目光,挺直背脊,紧抿嘴唇。我站在近到让人不舒服的距离,伸手用力一推她的双肩,让她撞在身后的仪表板上,而她却毫无畏惧。不同的表情在其他人的脸上闪过——第二航运者谢尔碧面露困惑;第九航运者巴克眯起双眼,下颌紧绷;第三航运者海莉则轻声地对第六航运者乔迪说了旬什么。
但毛莉毫无反应。这就是毛莉与飞船上其他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她甚至不会问我为什么要推她。
“为什么你没有摔倒?”我问。
毛莉按着仪表板站起身来。“仪表板挡住了我。”她说。她语气平静,但我察觉到了她话语中的一丝警踢。
“如果没有东西挡住你的话,你就会摔倒。这是力学第一定律。”我略微闭了闭眼睛,试着回忆我为此刻而学习的所有知识,“在太阳系一地球上,有一位物理学家。他的名字叫做艾萨克·牛顿。”我结结巴巴地吐出i塞个名字,不确定其中到底是几个“萨”。我说出口的是“艾萨萨克”,我不确定是不是说锚了,但这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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