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煎饼摊
这个煎饼摊开得很奇怪。晚上十点以后,它准时在小区门旁的巷子里出现。师傅总是低着头,在路灯下作业,熟练得不用看着火候、饼面,按照所有客人的要求,放着各种调料。在天亮之前,这个摊位就悄悄不见了。
由于它出现和消失的时间刚刚好,所以给它取了这个名字。风里雨里,它在方圆半公里的黑夜里独自牛逼。
每每晚上饥肠辘辘,家里粮食贮备不足,或者想下楼遛弯买烟时,就会先想到去那里买个热气腾腾的煎饼。特别是在酗酒归来,已无处消夜时,它就默默地等在那里,像是约好了一般。摊子和师傅都极其安静,站在一旁都可以听见鸡蛋和面浆在平锅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排队的饿鬼们从来就不少,无论什么时候问师傅,前面还有几个,他总是头也不抬想也不想地答:四个,
等待的时候难免有车开过。车窗里都是疑惑的眼睛,和城市高楼里透出的灯光一样。每个夜行者都在步伐里带着乡愁。似乎每个人骨子里都向往诗意的事物,尽管在独自走夜路的时候,自由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但还是会有抬起头的时候,本来就少见的星星不会来亲吻你的眼睛,走来走去,没有捡起一些句子,也怕安全感作祟,于是揣着钥匙回到属于自己的盒子里去。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黑夜一样,拥有焦灼的欲望,也拥有寂静和满天星斗。夜路上的灵魂湿漉漉的,独自老去。
其实北京有着各色金碧辉煌的消夜之处。甜点、主食、火锅、茶餐厅到洋快餐,搅拌着服务员们毫不敬业的睡意跟你打着招呼。只是去这些地方都是三五成群,喝完大酒,逛完夜店,荷尔蒙和汗液还混合着睡意,把大快朵颐继续成最后一局。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不适合去那种地方。
从一个白天到另一个黑夜,我们都在辗转赶往不同的场,携着饥饿,捎着爱隋,带着盼望,归往随时可以散场的地方。有头有尾地吃一条鱼,亲昵地抚摸整个晚上,赴汤蹈火地大醉,这些都因为与人邀约,叫做约会,所以,前面和后面,必定是分离。它像是一个契约,口头的,身体的,心里的。我们约好,由分离的状态到相聚,然后再次分离。
又一次独自从夜店归来,酒意退去,破晓将至。师傅正在收摊,我第一次看清楚他的脸。标准的北方农民,黑魃魃的眉毛和眼睛。我问他还有没有,他说,再做一个吧,你正好可以当早饭。我呵呵笑着,是的;早安和晚安没区别,白天和黑夜没区别,醒着也只是睡着了的另一个梦境而已。
每个人都可以从这里怀揣一个温暖的煎饼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舔食对于饥饿和另外一些莫须有的惦念。对于那些空落落的食欲和百无聊赖的夜晚,一餐简单而廉价的美食,就像一个被幽禁的情人,只能在一些无人顾及的时刻出现。
于我来说,同样在我家附近的雄伟的外交部,重要性往往比不上这样一个幽灵煎饼摊。
2008年11月
P6-8
跟书名一样,作者的城市没有驻留茌光鲜的主场,而是隐蔽凌乱的After Party:保洁工、煎饼师傅、城市诗人……包括自己,可谁知道呢,比较于冠冕堂皇的主场,这些琐碎的人生才呈现出这个城市真正的秉性和质地,从而构成历史。
——王锋(《智族GQ》编辑总监)
迩多的文字少见那种张牙舞爪的自恋以及年轻人偶有的攻击性,他平和、优雅、节制,充满对人和事的悲伤与理解。
——阿乙(作家)
大概我与真正的迩多之间,仅仅隔着这本书的第一页。翻开它就像重新认识他,那个与他相似却更为严肃、敏锐、细腻的他,一一个生活在文字中的人。这个时代的城市生活由第一页开始延展,向我散发出它独有的香气——这是迩多的文字,或者无妄,却有力量。
——叶三(作家)
生活不欠我什么,它从不承诺。我曾认为如何得到,如何失去,都是我的事,跟它关系不大,谈不上尊重,也无从热爱。但正是它让掠夺和赠与都如此残酷和丰富,让我经历这一切。所以我需要感谢。
感谢我的父母和家人,让我降临这个世界,得到源源不断的爱。
感谢Donny无尽的包容和支持。
感谢张元和李昕芸,让我在学生时代就能睁开眼去看更广阔世界。
感谢王锋、阿乙、叶三的谬赞和帮助。
感谢张小波在每一次迷惘时给予的指引。
感谢谷润15年来的鼓励。
感谢编辑彭毅文,设计师金鑫、胡程程让此书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感谢书里的每一个朋友,点亮我平凡的日子。
感谢海强、李沐颐、卡卡、小拍、阿光、俊贤、丁碉、Koma以及一路走来的读者,是你们的陪伴,让我相信,我还拥有微弱的力量。
感谢你读这本书。
2012年5月
序·年轻的老朋友
张元
如果我说:和迩多认识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会不会实际上我已经老了?
其实,我们曾相处很长时间。起初相识,是电影《看上去很美》准备在国内上映那年,他在读研,因朋友介绍,来帮我工作。黝黑、干净、帅气,一点点婴儿肥,跟你说话总挂着天真、腼腆的笑。我们一起朝夕相处了三年。
我是个夜猫子,到晚上经常找朋友天南海北地聊天、喝顿大酒才愿意回家睡觉,所以在不拍片子的时候,都是到了午后才去工作。迩多那会儿还住高碑店的传媒大学附近,每天要坐地铁、转巴士,再步行五分钟才能上班。我自知自己是个散漫的人,又从事相对自由的行业,对别人更是不会有任何过分的要求,但他居然从没迟到过。记得起初有一次,迩多曾私下跟我说:导演,少喝点。可慢慢地,我突然在某一天发现,他居然也红着双眼出现在我面前,抱怨着前夜或许遭遇了假酒……当然,那会儿他已毕业,把家搬到了离我不远的闹市。
直到完成电影《达达》,他说要去一家新办的时尚杂志工作,结束我们之间的工作关系。不幸的是;我之后就没再遇到比他好的助手;幸运的是,我多了一个贴心的朋友。这个朋友可以不常见面,但在你任何一个重要的时刻,他都如往常一样,这个年轻的老朋友会出现在你身边。
前些天,接到他的来电,说要来家里坐坐。挂上电话,想想,又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上一次还是几月前的夜里,他独自散步回家,在街口同他偶遇……
我自己在家做了几个小菜,等这位年轻老友的到来。一进门,他手里拎着一瓶包装精美的日本清酒,依然天真又腼腆地笑着,只是婴儿肥全部消失,脸上棱角分明了许多,多了几分俊朗。几杯下肚,他红着脸,从包里拿出打印的书稿问我,可不可以给他的新书作序。我借着酒精,爽快地答应。等他走后,酒劲儿过去,我开始为这篇序感到一丝丝紧张。要组织怎样的语言,才可以准确又生动地向大家推荐这个令我骄傲的青年作者?
我开始进入《余兴派对》,熟悉、又很陌生、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那些我不曾知道,他也不曾对我讲述的个人私密中:他回忆着“十五岁我不快乐”、他记录着自家楼下那家“幽灵煎饼摊”……结果,我无法躲避地泛起了对他的心疼。回荡着他那句:“送他们远去吧,曾经的每一个我”。想象他的确是在每一次搬家,每一次决定更换一种新工作之后,成为一个新的他。
他细腻、幽默、冷静地描述着自己的点滴,记录着自己丰富的思想,生命中每一颗孤独的心脏。他奔跑着,不停追逐理想,可又把爱永远留在生长的故乡,留给他平凡伟大的母亲。在《在苏菲变老的晚上》文中,“采访苏菲·玛索。”是他文章的第一句。接着他写到看到的苏菲和他自己印象中苏菲的差别而引起的对岁月流逝的感叹,然后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她也曾美丽,只是自己无法回到母亲青春的那个年代去见证她的美……我知道他写完最后一个字,脸上一定挂满微笑和泪水;我仿佛又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个孝顺的男孩讲着我听不懂的云南话,与他妈妈温柔地聊着电话。
记得多年前我们一起在武汉拍摄电影,常常工作到深夜。有一天因为大雨,大家都得以休息。我被当地朋友拉出去喝醉到深夜,自己摇晃着回酒店。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迩多。他插着兜,经过湿漉漉的老巷,背影孤零零的。酒醉的我当时没有招呼他,因为不愿意打搅他。但那一个片段,竟然成为每一次想到这位年轻的朋友的画面。在《余兴派对》即将面世之际,我可否好奇问一下:迩多,那天的你,是正去往派对的途中,还是走在离开派对的路上? 也就是在那天他离开我家的时候,我得知他准备年底去国外进修一段时间。他又一次选择搬家,选择去一个更陌生的都市,选择跟现在的自己道别。对我来说很突然,但对他来说,也许为了这个决定已经考虑了太久。我给他最真诚的祝福,可其实内心对他又非常不舍,唠叨着要等他学成回国再一起做番事业。他同我一起畅想未来。
当再一次看着他插着兜独自离开的背影,请允许我借用他的文字中的一句来对他说:当我们不再说来日方长,即可一醉方休……
2012年4月
《余兴派对》为最值得期待的都市新散文,精选了迩多2008年以来的八十余篇散文作品,关于城市,关于爱人,关于风景,关于冥想的瞬间。
《余兴派对》里记载着作者迩多的个人私密中:他回忆着“十五岁我不快乐”、他记录着自家楼下那家“幽灵煎饼摊”……
他细腻、幽默、冷静地描述着自己的点滴,记录着自己丰富的思想,生命中每一颗孤独的心脏。他奔跑着,不停追逐理想,可又把爱永远留在生长的故乡,留给他平凡伟大的母亲。在《在苏菲变老的晚上》文中,“采访苏菲·玛索。”是他文章的第一句。接着他写到看到的苏菲和他自己印象中苏菲的差别而引起的对岁月流逝的感叹,然后他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她也曾美丽,只是自己无法回到母亲青春的那个年代去见证她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