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例子在我看来是合适的,尤其因为看到受这两种方法袭击与考验的心灵,能够承受其中一种方法毫不动摇,对另一种方法却又低头认输。是不是可以说。动恻隐之心是和气、温良或软弱的表现,因而那些天性柔弱的人,如妇女、儿童和庸人,更易陷入这种情态;而蔑视眼泪与哀求,只认为美德凛凛然不可侵犯,这才是崇高坚强的灵魂的体现,对不屈不挠的大丈夫行为怀有的爱戴与钦佩。
可是晾异与钦佩对于没有那么高尚的心灵也可产生同样的效果。底比斯人可以作为例子。他们要求法庭对某些将军处以极刑,因为他们任期过后没有交出兵权,佩洛庇达在这些控诉下屈服了,哀告求饶保证不再重犯,勉强获得了宽恕,而伊巴密浓达则相反,他把自己的功勋颂扬一番,自豪放肆,要老百姓记住。大家听了再也无心投票,散会时大大赞扬这位人物的胆略与勇气。
老狄奥尼修斯经过长期苦战,攻下了勒佐,并俘获了菲通统帅。菲通是个正人君子,曾英勇地负隅顽抗,老狄奥尼修斯要在他身上进行残酷的报复。他首先对菲通说,他在前一天如何下命令把他的儿子和其他亲族都淹死了。菲通淡然回答说他们那一天要比他过得幸福。然后他命令刽子手扒下菲通的衣服,押着他满城游街,还残酷地鞭打他,恶言恶语羞辱他。但是他态度自若,勇敢面对。他甚至还神色严峻地高声宣告,不让祖国落入暴君之手是他愿意为之而死的光荣辉煌的事业。并警告对方将遭到神的惩罚。狄奥尼修斯从自己部队士兵的眼中看出,他们不但没有被这位败将的挑衅性言辞激怒,反而看不起自己的领袖以及他的得胜;这种非凡的勇气叫他们吃J晾,为之动情,酝酿反叛,还可能从他的卫队手里劫走菲通,于是他下令停止折磨,派人哨悄把他投人大海淹死。
当然,人都是出奇地虚荣、多变、反复无常。很难对人作出标准统一的评价。从前,庞培对马墨提人非常反感,只因为公民芝诺愿意单独承担大众的责任,并要求独自接受惩罚,而对全城市民网开一面。苏拉在佩鲁贾城内也显示出同样的美德,却对己对人都没有得到一点好处。
然而与前面的例子截然相反的是亚历山大,他是天下第一勇士,对战败者极其宽厚。他经过苦战以后袭击加沙城,遭遇守将贝蒂斯。亚历山大在围城时亲眼目睹过他打仗勇冠三军,现在他孤身一人,手下士兵都已溃逃,他的武器已经折断,遍体鳞伤,血迹斑斑,被好几个马其顿人团团围住,四面八方受到攻击,他依然奋战不止。亚历山大打赢这场仗付出了高昂的代价,除了其他损失以外,自己身上还添了两处新伤,因而愤怒之至,对他说:“贝蒂斯,你要死也不会让你死,你听着,一个俘虏会遭到的各种各样的苦刑,都让你尝个遍。”另一个听了不但面不改色,反而神态傲慢不逊,面对他的威胁不说一句话。亚历山大看到他顽固骄傲,一声不出,说:“你没有屈过膝?你没有讨过饶?好吧,我要打破你的沉默,要你发出声来,我就是不能让你说出一句话,至少会让你发出一声呻吟。”他怒上加怒,下令刺穿他的脚跟,把他缚在一辆车子后,把他活活拖死,粉身碎骨。
是不是在他看来勇敢不足为奇,于是既不欣赏,也不尊重,或许是他认为勇敢只是他个人的特陛,看到别人身上的勇敢不亚于自己,就妒性大发,或许是他天生残暴一发不可收拾?
说实在的,如果他的脾气可以克制的话,那么在占领和掠夺底比斯城的过程中,看到那么多勇士溃不成军,失去集体自卫的能力,都成了刀下之鬼,令人渗不忍睹时,他就可以这样做了。那次屠杀了六千人,没有一人逃跑或求饶,恰哈相反,人人都视死如归,在满街乱跑时遇到得胜的军队还有意挑衅,以求光荣一死。即使全身是伤也不屈服,只要一息尚存就寻思报复,只有拼死一个敌人后自己才甘心死去。这样悲壮的场面引不起他一点怜阀,一天时间也不够他亚历山大用来报仇雪耻,不流尽最后一滴血这场屠杀是不会停止的。最后只有放下武器的人、老人、妇女和儿童才幸免于难,其中三万人当了奴隶。 P4-5
进入二十一世纪,世界充满了自信的人。打开博客、微博、推特、脸书,上面无不是他们的留言,原先一直不敢向家人交代的想法与心声,也都毫不犹豫地袒露在众人面前。这种直面人生抒发隋怀的文体,据说可以追溯到四百多年前一位法国乡绅米歇尔·德·蒙田。
蒙田的祖辈原姓埃康,几个世代在西南部一座城镇贩运腌货和葡萄酒。曾祖父一代勤奋发家,购下附近破旧的蒙田庄园。父亲皮埃尔随弗朗索瓦一世大军远征意大利。他忠诚报国,得到了蒙田领主的称号,获准把庄园扩建成了一座颇有气势的城堡。他还感染到国王崇尚意大利文化的热诚,结交四方俊彦,把有学问的人请到城堡做座上客。
米歇尔是埃康家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位姐姐在襁褓中天逝。当他1533年诞生时,皮埃尔自豪地对客人宣称这是蒙田家族的第一位男性继承人。然后把摇篮中的儿子送到一位佃农家寄养。三岁时接回家,又聘请了一位不讲法语的德国教师,在生活中完全用拉丁语,让他接受罗马文化的启蒙。
孩子在自然法则下受命运的抚养,随同普通人过节俭的生活,“宁可让他们从艰苦中走过来,而不是向艰苦走过去”。蒙田晚年回忆往事,非常感谢父亲关心体贴他,但不让他养尊处优;居于上层社会,但不让他当纨绔子弟;要他受古典教育,但不盲从权威。
米歇尔青年时代在图卢兹学法律,后在佩里格和波尔多法院工作。1568年,父亲过世,他作为长子继承了祖宅,从此以“蒙田”作为自己的姓氏。1571年才三十八岁,他辞去公职回到城堡过退隐生活,希望“投入智慧女神的怀抱,在平安宁静中度过有生之年”。
蒙田住进城堡的一座塔楼内。楼共三层,一层是礼拜堂,二层是卧室,三层是那著名的圆形书房。他请工匠在四十五根木柱和两根横梁上,绘制了五十七句希腊语和拉丁语格言,至今城堡已毁,塔楼尚在,梁柱上的铭文也清晰可见。他在俯视庄园的塔楼里阅读希腊罗马圣哲古贤,尤其是塔西佗、塞涅卡、普鲁塔克、西塞罗、卢克莱修等的作品。
其实,蒙田只是放弃他毫不适应的官场生涯,回避了繁琐的家庭杂事,至于窗外的风声雨声,都听在耳里。他所处的时代是法国历史上战事最多、政局最乱的时代。针对异教徒的火焰法庭,波尔多征盐税暴动镇压,诱杀新教徒领袖的圣巴托罗缪之夜,宗教矛盾与王室利益纠缠不清的胡格诺战争,胜者与败者相互绞杀、斩首、焚烧,动辄大开杀戒,血洗全村,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
敌对各派都以神的名义进行反神之实。暴行得到当权者的怂恿与鼓动,一发就不可收拾。蒙田的后大半生差不多都是在这种打砸杀的氛围中度过的。他晚年写道:“我看到的不是个别行为……而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势力,在非人道与无诚信方面(在我看来这是最大罪恶)表现得如此邪恶,以致我无法想到而不毛骨悚然;叫我既憎恶也赞叹。这些臭名昭著的丑事的发生标志心灵具有的威力,也说明心灵陷入的混乱。”
1581—1585年,蒙田两度当选两年一任的波尔多市长。卸任后也曾在三亨利战争中充当各方的信使和调解人。除此以外,闲散地阅读,同时不拘形式做笔记,写心得,日积月累,汇编成两卷《随笔集》,1580年在波尔多出版。之后他继续写作,不断添加丰富,直至生命最后时刻还不辍笔。
蒙田从写作中体验到,思想引出句子,句子又会产生思想。往往无意中说出的句子里包含了自己原来不曾注意到的想法。他有什么想法随即写下来,随后整理,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愈写愈丰富愈开阔,也对自己了解愈深,从自己身上看到别人,又在别人身上看到自己。因而他说,他创造了自己的书,自己的书又创造了自己。别人也帮助他认识了自己。他与书同步走在同一条道上。写书使他感到自由。
蒙田(1533 1592)是法国文艺复兴后最重要的人文主义作家,也是一位人类感情冷峻的观察家,1572年开始撰写被称为“十六世纪各种知识的总汇”的《蒙田随笔集(译文名著精选)》。在十六世纪的作家中,很少有人像蒙田那样受到现代人的崇敬和接受。他是启蒙运动以前法国的知识权威和批评家,亦是对各民族文化,特别是西方文化进行冷静研究的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从他的思想和感情来看,人们似乎可以把他看成是在他那个时代出现的一位现代人。他的散文主要是哲学随笔,因其丰富的思想内涵而闻名于世,被誉为“思想的宝库”。
由马振骋先生独力翻译的《蒙田随笔全集》曾荣获首届傅雷翻译出版奖,本版《蒙田随笔集(译文名著精选)》由译者特为我社选出,可以说三卷“全集”的精华尽入其中,真正称得上一部选目全面而又精当、译文上乘考究的蒙田随笔选本。
蒙田是文艺复兴后期法国人文主义最重要的代表之一,很少有人能像他那样受到现代人的尊敬和接受。《蒙田随笔集(译文名著精选)》于1580-1588年分三卷在法国先后出版,它开创了近代法国随笔式散文之先河。《蒙田随笔集(译文名著精选)》语言平易通畅,妙趣横生,充满了作者对人类感情的冷静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