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说:“我与你们并你们这里的各样活物所立的永约是有记号的。我把虹放在云彩中,这就是我与地立约的记号了。我使云彩盖地的时候,必有虹现在云彩中,我便纪念我与你们和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约,水就再不泛滥,毁坏一切有血肉的物了。虹必现在云彩中,我看见,就要纪念我与地上各样有血肉的活物所立的永约。”
上帝对挪亚说:“这就是我与地上一切有血肉之物立约的记号了。”
——《旧约圣经·创世纪》第九章
一
1921年,对于徐志摩来说注定是一生中最有意味的一年——这一年里他不远万里地将妻子张幼仪从国内接来英国,但几乎与此同时,一位名叫林徽因的江南才女又走进了他的生活。
林徽因后来成了一位著名的建筑设计师,一生中设计了许多堪称经典的建筑,也参与设计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国徽、国旗等,但是,事实上她毕生最精彩的设计则是诗人徐志摩一生的命运。
在中国现代文人中,徐志摩可谓是最独特者之一:作为一个人,他生性单纯而生活又极其复杂;作为一个诗人,他艺术人生可谓精彩纷呈而最终命运又极其不幸和悲哀。然而,如果说他人生中所有的精彩和复杂像一出大戏,那么在这一年里似乎都作了彩排;如果说他一生最终的不幸和悲哀如一部小说的结局,那么伏笔也似乎在这一年里已经打下。这样说初听起来有点玄,因为人一生的命运如同一条在大地上自由流动的河,看起来是那样的散漫而毫无规则可寻。然而尽管如此,只要我们稍加考察,总会发现事实上总有一些关键的瞬间和特殊的部位不但决定着其现实状态,也决定着其未来的流向甚至结局。佛家相信因果报应,即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然而我们许多时候并不相信所谓“命中注定”,那是因为“因”与“果”之间常常不但隔着时间的千山万水,更大小不成比例。谁能相信北美大陆上的一场飓风,最初仅仅是因为亚马逊雨林里一只蝴蝶翅膀的轻轻扇动呢?的确,我们很难从眼前那些转瞬即逝的细枝末节上发现它们与未来的联系,然而,再小的一块石子坠入水中,也会在水面形成一圈一圈的波纹,我们可以不相信石子,但怎能对波纹视而不见呢?
众所周知徐志摩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著名诗人,但24岁的他在异国他乡第一次遇到林徽因时,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一事无成的“海漂”青年而已——甚至连普通的“海漂”青年还不如,因为那时他虽已在海外漂泊三年,但对于自己将来究竟要干什么,究竟能干什么等问题,似乎还昏头昏脑:他先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读经济,但似乎对此并无多少兴趣,最后虽然获得了个硕士学位,但毕业论文的题目则是《论中国妇女之地位》;此时他空前高涨的是对政治的热情,主要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对社会主义理论的研究上;正当他被一些中国同学称为“鲍雪微克”,即布尔什维克时,他又突然要做哲学家,突发奇想要跟“二十世纪的伏尔泰”——罗素学哲学,并且真的为追随罗素放弃了哥伦比亚大学即将到手的博士学位从美国来到英国;来到英国后,他交往最密切的人物却是作家狄更生;在狄更生的推荐下他可以随便选修科目,这让他“有机会接近真正的康桥生活……慢慢地‘发现’康桥,和不曾知道过的更大的愉快”,而这“更大的愉快”则又不是政治或哲学了,而是文学。但此时作为一个文学青年的他,已“创作”出的最成功“作品”便是一个3岁的儿子,离写出成名诗作的那一天还早着哩——谁知道他能不能写得出来呵?因此他平时生活中那些有些异常的举止,在许多人的眼里并非是一种诗情的冲动,而实在只是一种疯疯癫癫,他的同学温源宁就曾将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情当作笑话说给自己的妻妹听:
有一天,正下着大雨,浑身湿淋淋的徐志摩突然从雨中冲进宿舍,拉着正在看书的同学温源宁就要往外跑,说:“我们快到桥上去等着!”温源宁一时没头没脑,问:“这么大的雨,等什么呵?”徐志摩眼睛瞪得大大的说:“等雨后彩虹呵!”温源宁表示,这么大的雨他不愿去,并劝他将湿衣裳换下,穿上雨衣再去。可没等他将话说完,徐志摩已一溜烟地又冲进了雨帘中。(丁昭言《在现代与传统中挣扎的女人》,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2000年8月版)
温源宁的妻妹听过后果然笑得很开心,并且还追问道:“那下文呢?他真的等到了彩虹了吗?”
“我哪能知道呵?这要问他哩!”
“是的,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他!还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温源宁的妻妹不是别人,正是林徽因。不要以为林徽因在见到徐志摩前对他就有这样的好奇便以为她就是徐志摩的同类或知己,其实那时他们的情趣恰恰相反,我们不妨看看林徽因给朋友信中的一段话:
我独自坐在一间顶大的书房里看雨,那是英国的不断的雨。我爸爸到瑞士国联开会去,我能在楼下厨房里炸牛腰子同洋咸肉,到晚上又是在顶大的饭厅里(点着一盏顶暗的灯)独自坐着(垂着两条不着地的腿同刚刚垂肩的发辫),一个人吃饭一面咬着手指头哭——闷到实在不能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的对面同我谈话,或是同我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是天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认识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而聪明的人走来同我玩——实际生活上所认识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像我想象的浪漫人物,欲还加上一大堆人事上的纷纠。(张洁宇《你是人间四月天一一林徽因爱与被爱的故事》,见2000年4月《历史》)P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