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作品新编》是著名作家、人民艺术家赵树理先生的一本全新选集。此次编选，除一如既往地选入赵树理广为流传的小说作品如《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等，又增加了这部分中不太出名但也很出色的作品，如《福贵》、《邪不压正》等；此外，又选入了其具有代表性并能反映其创作全貌的诗歌、传记、杂谈、散论、书信等方面的精彩篇什。本书共分“小说”、“传记”、“诗歌”、“杂谈”、“散论”、“书信”六个部分，选取了能反映赵树理创作面貌的作品四十余篇。

《赵树理作品新编》简介：滥觞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中国现代文学，虽然只有三十年的短暂历程，但在东西方文化浪潮的交汇与激荡之中，却风生水起、云蒸霞蔚，涌现出一代灿若星河的新文学作家，开启了中国文学现代化的伟大新纪元。辑入《中国现代作家作品新编丛书》者，均为名家名作，风格绚丽多彩，文体摇曳生姿，名臻其美，蔚为大观。

《赵树理作品新编》为其中之一。“新编”之“新”，在于既注重择选经过时间淘洗、脍炙人口的优秀文学经典，又着意搜集那些过去不大为一般读者所知的随笔、散论、杂谈、书信等非虚构的精彩篇什，以更完整、更集中、更丰富地反映和体现赵树理一生著述的思想艺术全貌。

前言

小说

 金字

 小二黑结婚

 李有才板话

 福贵

 邪不压正

 传家宝

 登记

 三里湾(节选)

 “锻炼锻炼”

传记

 孟祥英翻身

 实干家潘永福

诗歌

 打卦歌

 咏松

杂谈

 “雅”的末运

 平凡的残忍

 穷苦人要学当家

 会师前后

 对《金锁》问题的再检讨

 我与《说说唱唱》

 忆王春同志

 决心到群众中去

 “普及”工作旧话重提

 进入高级社 日子怎么过

 公社应该如何领导农业生产之我见

 下乡杂忆

 挤三十

——农村旧话之

 回忆历史认识自己(节选)

散论

 艺术与农村

 介绍一本好小说——《高乾大》

 也算经验

 关于《邪不压正》

 我在创作中的一点体会

 《三里湾》写作前后

 供应群众更多、更好的文艺作品

——在中国共产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发言

 《三复集》后记

 在大连“农村题材短篇小说创作座谈会”上的发言

 随《下乡集》寄给农村读者

书信

 致徐懋庸

 致长治地委××同志

 致夏可为

 致赵广建

 致邵荃麟

金字

这个小东西，是我一九三三年在太原写的，因为原稿遗失，现在只能凭着回忆来重写。整理旧作应该是暮年的事，我现在能跑能走，自以为还未到那等年龄，不过在一个新的作品还未形成的时候，偶一为之也未尝不可，所以在本年国庆前后留京时期，把它写出来以献《收获》。

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八日

在乡村集镇上教小学，教学以外的杂事很多：赛神唱戏写通知、写神庙对联，村里人有了红白大事写请柬、谢帖、庚帖(婚约)、灵牌，年关之前替穷人写借据、卖契，替一般住户写春联……像一个全村或全镇的义务秘书。我在王店镇教小学，杂事要比一般村镇还多一半，因为镇公所的书记每天只顾上给镇长到遥远的山庄上催租逼债，镇长便经常拉我的差。在这种年头，为了不丢掉饭碗，不能随便得罪镇长，因此我便得多吃一点苦。

一天，镇长交给我一卷缎子和一包泥金，要我替他写字。这个任务他在上一天请区长吃过大餐之后就向我说过，说区长被调升，镇上有个欢送的表示。按地方的习惯，每逢被提升的县、区长离任的时候，地方士绅便向老百姓收一笔钱，请他吃顿饭，送些礼物。礼物是用绸缎之类的料子，写上几个恭维性质的金字，名叫“帐子”，“帐”字可能是屏幛的“幛”字叫错了音，不过可以不必管它。

王店镇的学校设在一座汤帝庙里，冬天在厢房里上课，夏天常把课堂搬在正殿对面三丈见方的戏台上。这座戏台，每年只是秋收以后唱一次戏，除此以外，冬天有些大户借它存干草，到夏天一方面作课堂用，另一方面有些住家离庙近的农民在后台和角落上铺着席子，在午饭后和晚饭后到上边乘凉休息，好在和上课时间不冲突，倒也能各尽其用。这天午上，我拿着镇长交给我的缎卷子、泥金包、白芨、粗瓷碗和两支笔到台上去，一个青年小伙子从一条席子上爬起来问我：“先生！写帐子吗？我来帮你！”他这么一说，另外有几个人听了也起来看热闹。写“帐子？在这地方不算稀奇，大户人家做红白大事也有送“帐子”的。这位热心帮忙的青年有经验，并没有问我怎样做，就把泥金放在碗底，倒了一点水，用白芨研起来。

青年把金研好，我把缎卷子绽开一抖，台上闪起一道红光，引得大家吃了一惊，凡是躺着还没有闭上眼睛的人，都爬起来看。

“这是什么缎？”几个人一齐问。

“呀！跟闪电一样！”有一个人吃惊地夸赞。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缎。既然有人提到闪电，我便顺口说：“就叫它闪电缎吧！”

“给谁送？”有人问。

“给区长！”我说。

“为什么？”

“区长要走了！”

“早就该走！”“就不该来！”“去了是福！”……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我提起大笔在金里蘸着，就有人把缎子给我铺在桌面上问我说：“先生！给他写几个什么字？”

这一问可把我问住了。原来这位区长才来了三个月，因为办了一宗县里认为“很漂亮”的事，县里报了省府，省府就马上把他提升了。他办了什么“漂亮事”呢？本年春天，省府连派了三次粮秣借款，因为地方太穷苦，前任区长收不起款来被撤了职，而这位新区长一来了马上就想出个办法，办法全在于和王店镇镇长配合得紧密。这位镇长是全区的首户，全区大小村庄都有他放的债，都有押给他的地。新区长来了请他帮忙，他便出了个主意，要区长把全区欠款户挨次传来，有钱的交钱，没钱的把地押给他，他替欠户还款。区长听了他的话，用油印印了些押地字据，把欠款户一一传来，有钱的交钱，没钱的不填字据不放走，果然从四月份上任，不到五月底就把欠款全部追清。这位区长就是因为办了这样一宗“漂亮的事”才被提升了的。对这样一位“漂亮区长”，该恭维他几个什么大字呢？我一时想不出个主意来，便反问大家说：“你们说写什么好？”

那位研金的青年说：“写‘真会要钱’吧！”

“不好！不如写‘真会逼命’！”又一个人说。

“逼谁的命？不如写成‘逼死祖爷’更明白些。”又一个人说。

我笑了笑说：“你们都说得对，可是不论照谁说的写上去也保准出事！”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有人说：“还是由你写吧！”

P1-3

在现代中国的解放区文学一社会主义文学这一领域，赵树理有其不可替代的崇高地位。他描写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北中国的农村生活，弱势群体的婚姻、家庭、人地关系；在平凡、琐碎的叙事中，包容着“乡土中国”天翻地覆的历史真实；以“老百姓看得懂”的文字，解决了现代文学如何通俗化、大众化的难题。他被奉为“方向”，誉为“圣手”，是当之无愧的人民艺术家。

赵树理这一辈子，和农村、农民结下了不解之缘。他出生于晋东南一户略有文化的农民家庭，其卓异的文艺天分，使父亲哪怕砸锅卖铁也要让他脱离农村、做个文化人。赵树理的前三十年，基本上走的就是这条路，其成就当以入选的小说《金字》与长诗《打卦歌》为代表。而写于1936年的杂谈《“雅”的末运》，或可看作赵树理改弦易辙、归心农村、投身抗战的宣言书。翌年他参加山西抗日牺牲救国同盟会，不久又加入中国共产党，在晋冀鲁豫边区从事抗日宣传工作，先后编辑《黄河日报》、《抗战生活》、《中国人》、《新大众》等报刊。赵树理发表在这些报刊上的文字，上世纪末期几乎都已重见天日，数量可观，但本书只选了一篇与农民关系密切的《穷苦人要学当家》，因为绝大多数并不出色，收入全集倒是比较合适。众所周知，令赵树理一举成名、响彻文坛的，是小说《小二黑结婚》与《李有才板话》。但在“以人为本”的今天看来，《福贵》与《邪不压正》并不逊色，尤其是后者——实乃描写农村土地改革真实生活的力作，甚至对于当今农村直选干部都有借鉴意义。

赵树理早已把心融化于农村，以农民的爱憎为爱憎，杂谈《平凡的残忍》和书信《致徐懋庸》，可谓“儿不嫌娘丑”的鲜明写照。解放后，赵树理进入北京，成为其父亲梦寐以求的高级文化人。然而，他似乎不太适应文艺界的新形势，《对<金锁>问题的再检讨》、《我与<说说唱唱>》、《关于<邪不压正>》、《决心到群众中去》等杂谈散论，流露出不尽人意的淡淡惆怅。他的心依然眷恋贫瘠的黄土地，关注着生他养他的父老乡亲是否富裕起来、生活幸福。于是他常常重返太行山区，如鱼入水，活跃在创作源泉中。选入本书的小说《传家宝》、《登记》、《三里湾》、《锻炼锻炼》以及《致长治地委某同志》、《进入高级社 日子怎么过》等文，相当完整地揭示了翻身农民在社会主义集体化的道路上所遇到的婚姻、家庭、劳酬等经济社会难题以及他努力开出的药方。但当人民公社化运动、大跃进狂潮突起，这位农民之子兼农村工作者迅即发现问题太过严重，便毅然向《红旗》杂志寄去《公社应该如何领导农业生产之我见》，又赶紧致信中国作协党组书记邵荃麟。可在举世皆狂热的大势下，他的呐喊无济于事，直到1962年举国皆尝苦果的时候，他才在“大连会议”上再度得到肯定，有机会发表讲话。事实上，赵树理已经无法创作“政治上起作用，老百姓喜欢看”的“问题小说”，实在不甘心，也只能用《实干家潘永福》这样的榜样敲敲“浮夸风”的边鼓。当时那些聊胜于无的《灵泉洞》、《刘二和与王继圣》之类的历史题材小说，因此全都不选。而把《实干家潘永福》与《孟祥英翻身》单列为“传记”一辑，则有正名之意，他俩不是虚构塑造而是平凡中见伟大的真英雄。

入选“杂谈”、“散论”、“书信”三辑的文章，除了以上谈到的，大都与认识赵树理其人及其“问题小说论”、“民间文艺正统观”有关。此外，他非常关心年轻人的健康成长，书信《致夏可为》(原题《不要这样多的幻想吧？》)与《致赵广建》(原题《愿你决心做一个劳动者》)，闪烁着老一辈革命文学家的拳拳爱心。

作为实践毛泽东文艺思想的代表作家，赵树理在“十七年”名扬四海，相关的研究论著不计其数，新时期拨乱反正又曾热过一阵，但为时不久，便在崇洋贬土、重商轻农的社会风气下由显学转为冷门。最近，一批现代文学研究新锐响亮提出，要对赵树理重新进行经典化的阅读，认为这将有助于深入探讨广义的左翼文学(左翼文学—解放区文学—社会主义文学)思想艺术上的成败得失，也有助于重新理解历史并克服历史亦为现实的理论难题，但愿这本新编选集有助于他们的经典化阅读。

戴光中

2011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