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乳》的主人公左依娜是一个对生活有着高要求的女人,她希望有一种脱离这类平庸生活的力量,来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但丈夫前进的一切,都跟她的这种愿望不合拍。左依娜和自己的新情人庄严之间,本来天衣无缝,十全十美了。但是,一旦夹杂进来了庄严的前妻和庄严的女儿,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左依娜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女人,她希望不仅占有庄严这个人的肉体,还要占有他的一切。结果,这种占有的冲动,让她失去了庄严。
左依娜和庄严间出现了问题,她少女时代的恋人朱涵文突然从地里冒出来之后。朱涵文同时跟好几个女人保持关系,其中一个,就是左依娜的好友挺拔苏曼。苏曼离过婚,只认可欲望,不相信爱情。但是就在她和朱涵文猛搞欲望的时候,那该死的爱情,却从她脑海深处,或者她挺拔的身体深处,一点点地渗出来了。朱涵文的欺骗,像一把锋利的眠刀,一下子把左依娜和苏曼劈成了两半。
小说通过对左依娜生活各个方面的追踪叙述,表达了盛可以对于爱情态度的冷酷。她的冷酷,其实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冷酷。在这样一个纷繁杂芜的时代,爱情的确是可疑的。
《水乳》是盛可以婚恋题材的长篇小说,也是一部足以展示盛可以创作特点的长篇小说。它虽然是以婚恋为题材,虽然它出自女作家之手,但是作品却没有给爱情和婚姻留有任何温存的余地,一切在无奈、妥协和挣扎中显得概念模糊,面目粗糙。
《水乳》的女主人公是左依娜,没有经历特别轰烈的恋爱,但又顺理成章地和平头前进结了婚,然后几乎毫无意外地,她和庄严有了婚外情。在一开始的挣扎和徘徊之后,左依娜选择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但是在和庄严的新生活还没有完全开始,左依娜就开始怀疑这种选择的正确性。她混乱的生活撕扯和消解着她,而平头前进母亲的去世,又使她重新怀念其最初的婚姻生活。《水乳》结束在左依娜婚姻内外,情感与欲望,清醒与迷乱完全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的状态中。这也是小说取名《水乳》的原因之一吧。
盛可以的小说完全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种女作家的柔软和温情的东西,她总是一下笔就触到了生活中最坚硬的那一部分,而且可以非常娴熟地用同样粗砺的语言来形象这一特质。左依娜的情感生活就让她处理得看似合情合理,却又说不上哪里的确出了问题,她的内心世界迷茫而挣扎,却仿佛事实确该如此。理性与道德在盛可以的小说世界中是无从探讨的,但好似作者如此处理又一步步带领读者在靠近这些面目已经模糊的东西。这就是盛可以的小说。
盛可以的小说曾屡获奖项,当然在人物架构和语言表达上都很成熟而且出色,但是她的小说仍旧还有一些小小的遗憾,倘若她的立场站得更为宽广和高远一些,也许她会多一些悲悯在她的人物身上,这样,她的小说就会更沉厚。
第一章
太阳,又矮下去了。
就那么一跳,女人左依娜的眼前就昏暗了。于是,她看见前面那栋八层居民楼,几秒钟前还像冰山一角,顶层部分飘浮在阴影之上,被夕阳涂得一片金黄,转眼间,就全部沉没在阴影里了。窗外的千百种噪音,也似乎被捂在棉被里面,随着暮色的浓厚,嗡嗡嗡嗡地衰弱与朦胧起来,从劳作的房子里释放出来的人们,正经过街道这条拥挤的河流,纷纷向自己的家里流淌。
就那么一跳,黄昏最后的阳光,便躲起来了。阴影在女人左依娜的眼里迅速扩散,屋子里暗了起来。阴暗使空荡荡的房子显得丰盈,充满了伸手可触的质感。女人左依娜身上的咖啡色职业套裙还没有换下,躯体也没有得到放松,她感觉紧迫和拘束。她想,这或许也是令她心胸憋闷难受的原因。这种不适使她想起婚姻。有些婚姻像职业套装一样,看起来很体面合身,大方优雅,只有躯体在里面感觉紧张与疲惫。女人左依娜已经很讨厌这种整齐划一的着装,尽管每天早上,不必对着衣柜发愁,就像未嫁的女孩子,不知挑选哪个男人合适。但是,她是女人,要生活,要工作,她不得不服从某些安排,像魔术师棍下的动物一样臣服。每天以日出日落的表情,麻木地数着不属于自己的钞票,从早到晚,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见到钞票就会恶心,就像妊娠时期看见肥肉。
她决定把枯燥的西装套裙换下来。
剥除身体最后一块布料,女人左依娜一米六五的纤瘦肉体像条鱼在房间里游动。屁股是两个圆球,像两颗花生米,由于相互的拼挤,挤压成两个膨胀的半圆,并且微微上翘,像乳房一样耸立,饱满的形状呈现出饥饿的欲望。遗憾的是,女人左依娜的乳房偏偏不挺,推土机推过的土地一样平整,只有两颗葡萄般大小的东西,顽强地生长在属于乳房的地盘上,像不经意问,从推土机里遗落的石子。女人左依娜套上睡裙,宽大的睡裙谢幕般猛然垂落,像一张网,罩住了游弋的鱼。鱼游进了深水,睡衣涌起了波浪,很快,就只看见女人左依娜圆润的屁股,在睡衣里面隐约地滚动。
女人左依娜的短发不属于哪一种发型,似卷非卷,如一片云,不经意问飘落头顶,从此安家。她椭圆形的面部轮廓有些坚毅。见过女人左依娜的人,记忆中的她总是一头长发,她原本是留长发的,只是在某一个时刻剪了,长发形象并不能轻易抹掉而已。
女人左依娜的拖鞋拍打着地板,声音单调,百无聊赖,像一个人,在空旷的荒原上,独自唱歌,声音刚刚唱出口,就被风温柔地撕毁,七零八落,抛得很远。拖鞋声从卧室响到书房,停住了,她把自己放进了书桌前的单人沙发上。这是一间简单的书房。四个书柜像一面墙,其中三个书柜里,横的书,竖的书,塞满了书柜的每一个空间。余下的一个书柜,则装了些VCD,工具书、红皮证书及并不闪光的纪念品。墙上有一幅不错的字画,有整面墙壁那么高,一尺来宽,字迹很小,落款处的小红戳前面有一段话:贺前进、左依娜乔迁之喜。
字画有点旧了。四年,快四年了,这幅字画就这样衰旧了。找不出它是哪一天开始走向衰旧的,或许是在护城河里的野草慢慢生长的时候,它的光鲜便开始悄悄衰退。反正,它肯定是在人的疏忽中,溅了油污一样,有些灰蒙蒙地衰黄与黯淡。 女人左依娜用右手捏摸短发下的耳垂,耳垂上的小耳洞,暂时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始终不喜欢戴任何首饰,哪怕是结婚戒指。现在,她觉得耳朵上的空洞,好像凿在她心上,她有点虚空,有点迷惑,也有点惶恐。她似乎在努力回忆有关耳洞的情节。“这么漂亮的耳垂,不戴耳环有点可惜了”。女人左依娜是在这样的怂恿下,去穿了耳洞的,为了那一对漂亮的结婚耳环。耳环只戴过一回,时间大约只有十分钟,之后,它们一直躺在首饰盒里的红绒上。耳垂上的空洞,渐渐成为女人左依娜心头的遗憾,甚至不适,她企盼有新生的肉,把这个小洞填满,她期待某一天,它们自然愈合了。
楼梯口响起了脚步声,像在黑漆漆的地下广场,产生空荡荡的回响,很有弹性地慢慢踱近,又缓缓地远去。女人左依娜的心里划过一颗流星。
现在,女人左依娜趿着拖鞋已经去了客厅。她会端着茶杯到阳台上小伫一会,把目光投向那个屡次发生交通事故的十字路口,轻悠得像油漂浮在水面。那个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总有鲁莽的司机抢道,或者其他的原因,那个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层出不尽。女人左依娜喜欢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在月亮下闪着童话般的光泽,没有月光的时候,也能在来往的车灯下,一晃一晃地闪烁晶莹。她在那光泽中发现一种运动并起伏的美感,它们很真实,从不像窗户里飘浮的灯光那样,虚假地温馨。这个习惯什么时候养成的,女人左依娜也不知道。就像十字路口边的护城河,不知何时淤积成沼泽地带,肥绿的野草披头散发,在夜里黑森森一片,像寂寞一样,慢慢地滋长得这么茂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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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可以的小说有一种粗暴的力量。她几乎是凶猛地扑向事物的本质,在这个动作中,她省略了一切华丽的细致的表现性的因素,省略了一切使事物变得柔软的因素,她由此与同时代的写作划清了界限,但她也在界限之外获得了新的力量,那就是,她更直接地、不抱任何幻想地呈现了我们混乱的经验和黑暗的灵魂。
——李敬泽
在70年代出生的作家中,盛可以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她关注的领域一直是中国最普通的底层生活,是普通人在艰辛日子里所表现出的坚忍、挣扎、绝望和生的勇气。
——孟繁华
很显然,对于爱情,盛可以是冷酷的。她的冷酷,其实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冷酷。在这样一个狂飙突进的时代,爱情的确是可疑的,只有肉体尚且可以触摸。
——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