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士毕业那年,我正在郊区傻玩呢,突然接到室友短信:著名航空公司招聘,速回!
招聘公告很简单,但内容诱人。公司实施人才储备计划,第一次公开进行校园招聘,目标锁定北京几所名牌学府,而且只招研究生。于是,有了我所在的R大中文系和数学系最为壮观的一次笔试,阶梯教室挤得水泄不通。
一周之后,面试名单出台。中文系六十多人,有十人入选。初次面试也设在校内,五个年轻的考官轮流提问。一架巨大的摄像机对准考生,全程拍摄,说是要给总裁看。我记得有个问题是,你最喜欢本届的哪一位超女?我本想随便说一个,突然想不起任何名字,就说,我对不上号。有位考官扑哧笑了。
一个月之后,终面名单出台,全系只有三人入选,我是唯一的女生。虚荣心从那一刻起完全有了膨胀的理由。
我家住西三环,而航空公司的办公楼毗邻首都机场,在六环的东北角。我按照人事部助理的指示,坐地铁到东直门,再换乘359路公共汽车。正值严冬,天色灰暗,一片萧瑟。359一路拥堵,窗外的房子越来越矮,树越来越多。早上五点半出门,八点半到达终点站。下车后,我的脚已冻麻。考生们渐渐聚成一堆,跺脚搓手,狼狈不堪。有人说,可不能来这个鬼地方!
我刚要表示赞同,却在瞬间改变了主意。因为有一架飞机正徐徐地划过天空,拨云见日,机翼镀上了一层金光。
航空公司在我眼里意味着全球视野、驰骋的梦想、蓬勃的机遇,当然——还有传闻中的高薪。有些观念在大脑里压根儿就是无中生有,而且根深蒂固。我无需查阅任何资料,也不咨询任何业内人士,一头扎进梦幻的直觉。
面试时,坐在最中间的考官问我,你条件不错,为什么选择航空公司呢?
我见过他。刚才和两个考生在去往洗手间的走廊里与他狭路相逢。我们看他方面大耳,料定是公司的重量级人物,便毕恭毕敬地向他问好。他掐掉烟,极为恳切地说:“我选择你们,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我现在根本不敢开手机,也不敢看邮箱,拉关系找门路的数不胜数。这次招聘完全是秘密进行的,因为公司需要人才!”
我现在才知道,他就是人事部老总。我无比感动地用反问句作答,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么?他微笑颔首:“这儿的确是个展示才华的大舞台。航空公司就是搞服务的,新员工要下到基层扎扎实实地锻炼,你愿意吗?”
这话就像白马王子的求婚一样动听。我虔诚地回答,Yes,I do.
R大中文系只有我和一个男生被录取,不过他在临报到前突然改签了外企。而我还有悬而未决的银行、出版社面试和公务员考试。该走哪条路?该选哪个行当?我会有什么样的生活?面对陌生而神秘的航空公司,我当时尽管信心百倍,但签三方协议的时候,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我问人事部助理:“我来了做什么呢?”
她说:“你们是管理实习生,先轮岗锻炼,再定职位。”
R大还有一位数学系的男生签约,他追问:“数学专业能做什么业务呢?”
她笑道:“你最牛呀,很可能给公司设计航线!”
外语专业的学生也纷纷发问:“那我们应该做国际业务吧?” 助理给我们吃了颗定心丸:“都放心吧,公司费这么大劲就招了你们十一个人,肯定要派大用场的。”
我们互相看看:A大神奇四侠(凯文、云尚、明旺、欧米噶),R大夺面双雄(我,小卓),S大三剑客(麦草、由尤、硕鼠),W大绝代双骄(落落、阿琦),确实可以自诩为精英团队。当即签约画押。
熬过漫长的暑假,比我晚签约的同学都已经上班了,我还在家里做着白领梦。九月,我终于接到通知,去公司旁边的宾馆报到。熙熙攘攘的大厅,至少挤了三百人,我像进了迷宫。来报到的学生彼此都很熟识。他们驾车来到宾馆,三五成群地进门,见面寒暄嬉戏。人事部助理的脸在人群中一闪,我连忙奔过去,她递给我一份白刷刷的地面部职工信息表。我问:“我被分到地面部?”她说:“所有新员工都是这个部门,要锻炼嘛!”我问:“公司后来又招了很多人?”她笑道:“当然啦,难道指着你们十来个人干活儿?”我又问:“要锻炼多久?”这回她不笑了,眼神有点躲闪:“不好说……”
新员工人职培训设在远郊某部队。我们身着迷彩服,每天早晨队列训练两小时,然后学习企业文化和业务知识。晚上,宿舍里的人在热火朝天地打牌,我自己出门遛弯儿。天上的星星珍珠般闪耀。
我们“十一罗汉”在夜色中嗅到彼此的气息,在操场上围成一个圆圈。小卓给我们描述他的欧洲自助游,阿琦讲了自己在外企实习的经历,麦草宣布了即将订婚的喜讯。暑假过得最充实的是A大四侠,他们一直在研究世界一流航空公司的管理模式,探索航空业的发展战略问题,准备人职后即能指点江山,大展宏图。
A大英语系的云尚突然说:“我发现一件怪事。并不是所有新员工都下基层,有的直接分到董事办公室和战略研究部,还有去外联部的呢!他们培训完就可以去公司机关了,我们的锻炼好像是无期徒刑。”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