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极大地催生了人们对中产阶级生活的向往、制造中产阶级幻觉,掀起一种新的偶像形象及生活理想的流行,告诉人们不仅要成功,而且还应该让人看出自己的成功,不同的商品会标识出不同的品位和身份,仪表、形象、行为方式,都是成功的标志,购物和消费不断在构成一种身份认同,人们越来越按照他们的消费模式而得到界定,也因此越来越关注有关个性和生活方式的复杂概念。这些概念与更简单的社会一经济群体概念不同,它们是按消费模式而得到界定的。我们可以同样轻易地指出,个性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经由商品而被建构或加强的。在消费主义创造的话语系统里,“白领”、“中产”已经与时尚流行“时装秀”、“模仿秀”一样成了媒体爆炒的“阶层秀”,在炫目的商场鼓动着人们追踪时尚、放手消费,而这背后,一直有一双亚当·斯密所谓的“看不见的手”紧紧指挥着。
不管中国是否已经形成自己的中产阶级社群,这些日益扩散的中产阶级话语则确乎在叙述着一种新的社会分层。这些身上贴满了身份标签的白领们也即各个品牌专卖店的目标客户,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精品屋里优雅闲逛,沉浸于一种物质消费所带来的身份满足。
正是这种对物的世界的迷恋和积极投人,从中也烘托出这一阶层精神资源的稀缺,凸现了他们始终无所皈依、处境尴尬的精神状态。文艺评论家孟繁华教授评述说:“他们的精神深处毫无内容,既对历史虚无对待,又对未来眼光回缩,只在自造的幻影中往返飘荡,对想象的现实情有独钟。在文化本身就意味着一无所有的时代,他们也会产生焦虑,但他们恐惧的是话语‘支配’权力的丧失,而与他们作为主能指和发言口实的‘大众’,并不存有任何联系。他们成了这个文化庸常时代的表征和代表。他们没有信仰,不断变化立场和追新逐潮是他们最突出的特点。在商品经济时代,他们得风气之先的是惨遭‘异化’的先驱。然而他们仍以‘高雅文化人’的身份发言,而他们的心理身份则同‘白领’是同一个来源。”他们在专卖店里一掷千金的豪爽和气度不过是对精神领域的空虚和无谓的掩饰,他们每天行色匆匆,奔忙于各种各样的业务活动,然而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的附庸地位,他们不是传统的中产阶级,他们没有自己独立的资产,往往是服务于外资机构和企业或者某些具体的职能部门,因此,他们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标识。赖特·米尔斯曾评价过这群中产白领的精神空虚与政治冷漠:他们处于复杂的职业分割下,较难获得明确的自我意识和团结感。文化断根造就了这批无信仰、无历史的非英雄。私有财产与地位的脱节又促进了他们有关个人与社会关系的“虚假意识”。与以往的阶级不同,新中产白领以没有统一方向和“政治冷漠”自成一类。他们从旧的社会组织和思想模式中游离出来。被抛入新的存在形式,却找不到思想归宿,只能将就地“在失去意义的世界里不带信仰地生活”(韦伯语)——专注于技术完善,个人升迁和业余消遣,以此补偿精神懈怠与政治消极,犹如徘徊于美梦与梦魇之间的游梦人。……似乎命中注定,这个最先进入现代社会的阶级还得浑浑噩噩地当一阵“政治后卫”。这种精神上的苍白与物质上的餍足相反相成地统一在了他们身上。而豪华炫目的高档商场为他们制造了以消费划分等级的标准,于是,在资本搭建的消费舞台上他们找到了排遣精神挤压、寻求自我释放的休闲佳境,因为他们可以在大众艳羡的目光中让自己的消费充满魅力,商场里的疯狂购物转化为一种消费快感。于是,他们漂泊在奢华的商场,体验着一种既定模式的消费,无休止地进行着自我的包装,不断在他人的目光里证明自己的地位、价值,自我被标注了价格,消费成了一种崇拜,他们终于完全委身于物的世界从而丧失了自身的反思及反抗的动力。
购物成为这群漂泊者在失去自由后的一种“补偿”,而商场也就成了逃避现实压力与苦闷的“避难所”。西方马克思主义将这种情形称为“消费异化”,并指出,统治者对消费进行操纵和控制,使消费成为一种实施社会控制的工具。我们把镜头暂定在这些繁华热闹的商场、幽雅高贵的专卖店,镜头中呈现的是琳琅丰盛的商品,而其背后则充斥着无数话语权力的喧嚣,在这种喧嚣中,人们只能通过物质消费方可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于是,在这里,人与世界的联系也只有消费。“消费并不是通过把个体们团结到舒适、满足和地位这些核心的周围来平息社会毒症(这种观点是与需求的幼稚理论相联系的,并且只能回到一种抽象的希望上去,即让人们重归极端贫困状态以迫使他们进行反抗),恰恰相反,消费是用某种编码及与此编码相适应的竞争性合作的无意识纪律来驯化他们:这不是通过取消便利,而是相反让他们进入游戏规则。这样消费才能只身替代一切意识形态,并同时只身担负起整个社会的一体化,就像原始社会的等级或宗教礼仪所做到的那样。”因此,商场里的这些“白领”、“中产”们似乎显得越来越面目不清、神情暧昧,他们甚至与社会学意义上的阶层分类毫不相干,因为辨认他们的一切标志都是物质性的、符号化的,而且,与其说他们是消费主义与现代传媒联姻造就的时尚偶像,不如说他们正在被物化和符号化,并安置在商场里被继续异化和不断消费着。P42-44
在革命时期的文化历史叙述中,身体或身体的欲望是一种潜隐或被遮蔽的缺席的历史。这个时期的身体是一个不明之物,或者说对身体及其欲望是羞于言说的。如果不得已涉及到与身体相关的叙事,那也一定是敌对阶级的腐朽、丑陋和糜烂。而在革命的历史叙事中身体的叙事被置换为精神领域的事件。20世纪激进的历史叙事在国家主义的框架内展开,它叙述的主要内容只能限定于思想/精神领域。即便是同一阶级内异性之间的身体和欲望关系,也被认为是琐屑无聊或无关宏旨的个人事件。身体和欲望的故事始终受到压抑而难以走进历史,与我们遵循的历史叙事原则是有关的。
80年代以后,“软性文化”开始在“地下”涌动,有趣的是,这个彰显个人欲望的“启蒙者”,是由港台文化扮演的。邓丽君的歌曲和港台电视剧,“反哺”了大陆大众文化生产并提供了最初的制作模型。随后而来的是商业主义大潮的排天巨浪。都市场景文化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遍地花开。这些场景大多和身体及其欲望相关:影楼、美容院、选美大赛、酒吧、T型舞台、卡拉OK、人体彩绘等,喷薄而出。而这些都市场景文化的主体消费者,也大多和女性群体相关。正是在这个时期,女性主义和文化研究理论进入国门。女性在张扬自我解放,因不慎而成为男性眼中又一道奇异的风景,独白变成展览,平等、自由的争取演变为隐秘的奇观。商业主义的叙事策略和西方新潮理论来到中国,因新奇而急于诉诸实践。结出的却是意想不到的商业主义果实。
都市场景文化,是又一场在全球范围内全面展开的身体的战斗。这也是没有战线、持续不断和花样翻新的战斗,永无休止的身体消费带来了身体永无休止的紧张。与过去对女性身体占有的男性单边战斗有所不同的是。以女性为主体的身体单边战斗开始打响:美容院、健身房、桑拿浴、按摩室等是身体的战场,然后是瘦身、瘦腿、文身、文眉、文眼线、人造乳房、整容直至变性。然后是一条直线的“猫步”、三千宠爱的“选美”、旋转木马般的偶像、源源不断的绯闻、街头摇滚、街头舞蹈、夸张的床上运动,直至“下半身”写作、木子美和网上女教师的裸体照片。都市场景文化渗入到我们生活的所有角落,女性用身体独白,男性用下半身狂欢。身体叙事是现代都市文化生活最核心的剧情,青年女性则是剧情无可替代的主角。
女性的身体制造着时代的时尚,时尚推动着女性的身体故事。但这种叙事和时尚的背后一直潜隐着控制、支配、认同的文化政治,或者说,身体的消费水平和塑造程度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未被言说的女性“身份”的表征。从全球范围来说,这个时尚不是第三世界和欠发达国家制造的,而是发达国家和强势文化制造的;就某个国家和地区来说,不是边缘群体和底层民众制造的,而是中产阶级引领、制造的结果。选美大赛1921年肇始于美国,它迅速成为未婚青年女性身体叙事的舞台,也成为男性“合法”地集体观赏女性身体的节日。资料表明,美国针对不同女性举办的选美大赛每年超过了70万场次。专业公司、小城镇商家、大都市实业集团都可以成为组织者。组织者可以从中获利,默默无闻的小姐们则可因获奖一夜间暴得大名,然后走向杂志封面或进军广告、影视娱乐业,从而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或偶像。选美大赛注重美貌也注重才华,但只有才华没有美貌,可以肯定的是与“美国小姐”绝对无缘。
美貌对女性的重要,在选美大赛中被极端化地叙述出来。于是,女性对自己容貌和身体的关注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据调查表明,不同比例的女性开始“经常留意”自己的容貌,想改变自己的体重,想减肥,对腰围感到不安、想改变体形。掩饰年龄,改变大腿、小腿,改变胸部,改变身高,改变肤色、头发、手或鼻子……时尚战胜了造物主。这些“改变自己”的想法并非是女性与生俱来的,她们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是文化政治支配的结果。除了选美大赛之外,时装展示是另一种意识形态。在时装设计师那里,他们选择模特的标准几乎无一不是苗条的女子。选美要苗条、时装要苗条、战无不胜的美国女明星也是苗条;女性杂志、电视节目、健康讲座、街谈巷议、节食手册等,所有的声音和图像都在呼唤女性的苗条。体形的意识形态的制造者不仅征服或支配了民间,同时也支配着学校入学和社会就业。过于肥胖的女生和身材苗条的女生,以同样成绩申请著名高校的比例是1:3。社会就业的比例状况可能还要严重许多。因此,体形的意识形态为社会规定了隐形的测量尺度和评价标准,它是上流社会和底层社会、聪明和愚蠢、健康和病态、勤俭和懒惰、性感和性冷漠的尺度的标准。体形关乎成功、金钱、生活质量以及“出镜率”,被追逐、被赞美、被议论的程度。于是。和体形、身体相关的产业和故事不断被制造出来,减肥药品、健身场所、保健方式、瘦身秘诀、整容整形医院、吸脂术、染发药水、指甲药水、文身、服装业等商业行业开始兴起并兴盛起来。
但是,在美国身体战斗的过程中,在“美国小姐”、影视明星、成功人士走向上流社会然后陷入被制造绯闻,被“狗仔队”盯梢、拍照,被出卖、被暗算、被绑架等烦恼和恐惧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性别、商业、阶层、身份等文化政治的宰制和支配。这似乎是一个悖论的世界,一方面女权运动和女性主义理论在崛起,解构中心或霸权的声浪此起彼伏,女性的声音由于“政治正确”似乎无往不胜,但消费女性的事业一刻也没有停止。在世界范围内,对女性的“整体消费”是不合法、起码是不道德的。但对女性“局部”的消费几乎愈演愈烈:女性的面部、颈部、胸部、腰部、腿部、脚、手、眼睛、鼻子、头发等能够展示的部位,每天都大量裸露地出现在电视屏幕、音像或其他媒介上。她们被用于商业目的或其他与女性无关的动机。这种“性别歧视”和男性欲望被隐藏于对“美”的夸张的宣扬中。一方面是性别和商业权利的控制,女性被“自愿”或“合法”地利用;一方面,这些被利用的女性身体为少数女性带来了巨大利益和名声,同时她们又变成了另外一种控制、被效仿的力量和对象,构成对弱势文化群体的宰割。中、下阶层在盲目地羡慕和追逐中失去了独立或自我塑造、把握生活的可能。
在中国,身体的叙事是由中产阶级引发和推动的。中国的中产阶级目前虽然还是一个暧昧的不明之物,但中产阶级的趣味却在全球化语境中提前与国际接轨。大量关于身体叙事的广告、书籍、手册、药品、场所等几乎应有尽有。在《时尚》、《体线》、《瑞丽》、《世界服装之苑》、《精品》、《今日名流》等中产阶级杂志中,打造身体、容貌等是他们推出的核心内容。“中产阶级话语空间的扩张”,是当下中国最引人注目的文化政治现象。它们虽然价格昂贵,甚至超出了大量低收入者的购买能力,但这些杂志不仅存活下来,而且成为文化消费市场抢手的商品。中产阶级杂志的成功是中产阶级话语扩张和“允诺”的结果,或者说,在这一话语中,负载着中、下阶层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尽管它并不负责“允诺”的兑现。在获得了“奔小康”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合法依据后,中产阶级话语在窃喜中实现了它的话语功能。就身体叙事而言,中产阶级女性的“优雅”、“体面”、“匀称”、“靓丽”等,加剧了中、下阶层的焦虑和羞愧。急于投入身体的叙事变成了时代的号角和宣言。
表面上是都市女性自己投入了身体的单边战斗,事实上,任何一种时尚或女性的“自我”要求,都是社会文化政治合力支配的结果。仅就服装时尚而言,“它纯粹是依据男人看女人的方式来解释时尚的,完全忽视了女人作为性别人而进行的主动的自我建构。”比如“性感区的转换”,“时尚一会儿强调女性身体的这一部分,一会儿强调另一部分,都是为了防止男人变成性厌烦者。”另一方面,媒体以合谋的角色参与了时尚的制造。在米兰,每个时装季可能有超过850名的记者在报道时装秀。紧随其后的巴黎时装秀上可能有2000名记者。争夺新闻界注意力的竞争是惨烈的。仅在巴黎,为期8天的时装周就要举行100场时装秀。媒体帝国主义对现代生活的控制已经被揭示,但它播散时尚的影响力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控制。文化研究者已经阐明:“衣服本身色彩鲜亮,线条清晰,显示出一种富于幻想的未来派风格,同时仍然很简洁。但是没有活生生的身体,就不能说这些服装充分地存在。没有运动,这些服装就变得古怪抽象朦胧怪诞。任何东西都不能比这一事实更直接地证明身体在时尚中的重要性。”这一如专家指出的那样:女性“因为她不能处于自己的地位。她试图用衣服、化妆和首饰把自己遮盖起来。她不能使用自己本身的外壳,所以她必须创造人工的外壳。”一方面是文化研究学者对女性身体塑造的文化政治的揭示,一方面是包括商业文化在内的文化政治肆意横行的支配。战斗是为了征服,但女性的身体战斗是在妥协的前提下去征服男性和世界的,或者说,她们在文化政治的支配下,在丧失独立塑造和把握个人生活的前提下,去战斗、去征服的。即便如此,女性单边紧张的身体战斗在媒体帝国主义和商业霸权主义的统治下是难以停止的。抑或说,女性身体被文化政治支配的命运几乎就是宿命的。
这套“都市场景文化书系”,在呈现都市最时尚的场景文化的同时,重要的还是怀着警惕、怀疑和批判的视角,揭示这些都市场景文化背后隐含的文化政治的掌控和支配,揭示其“日常生活审美化”背后的商业主义的利益诉求和种种意想不到的“美丽陷阱”。这是现代性的矛盾,也是当代人难以超越的困惑。需要说明的是,书系的作者都是在校的硕士、博士研究生。他们有的是我的学生,有的是我学生辈的朋友。他们在都市生活学习,不仅有文化研究良好的学术训练,更有对都市场景文化感同身受的切实体会。因此,这不是纯粹的学院学术著作,而应该看做是这些年轻人对都市场景文化有切实体会的表达或言说。
2005年3月8日于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
都市场景文化,是又一场在全球范围内全面展开的战斗。
这也是没有战线、持续不断和花样翻新的战斗,永无休止的生活消费带来了永无休止的紧张。美容院、健身房、桑拿浴、按摩室等是身体的战场,然后是瘦身、瘦腿、文身、文眉、文眼线、人造乳房、整容直至变性。然后是一条直线的“猫步”、三千宠爱的“选美”、旋转木马般的偶像、源源不断的绯闻、街头摇滚、街头舞蹈……
都市场景文化渗入到我们生活的所有角落。
《天天节日》为“都市场景文化丛书”中的一本,主要内容包括:专卖店里的身份表演;女性消费与消费女性;时尚与梦幻的消费语言;日常生活的消费盛宴等。
《天天节日》由张欢所著。
一条直线的“猫步”、三千宠爱的“选美”、旋转木马般的偶像……都市场景文化渗入到我们生活的所有角落。
张欢的这本《天天节日》为我们呈现了都市最时尚的场景文化,并用怀疑和批判的视角,揭示了它们背后隐含的文化政治的掌控和支配,揭示了日常生活审美化背后的商业利益诉求和种种意想不到的“美丽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