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剧是一种高深的综合艺术,不仅包含了文学、美术、音乐与舞蹈等,更要组合各种行当的演员,共为统整的合作,才能完成国剧的演出,也才能使人正确的认识它。百余年来,它秉承了中华文化与戏剧的传统,又吸收了我国各地方剧的优点,融会转化,而逐渐形成为一种完美的戏剧。本书主要讲述了1949年前北平国剧名伶的一些故事。
这本书在标题中虽仅涉及金少山、杨小楼、雪艳琴、陆素娟、李万春、李少春、张君秋、李世芳、毛世来与宋德珠,但旁征博引,遍及谭鑫培、余叔岩、王凤卿、程继仙、郝寿臣、侯喜瑞、尚和玉、马连良、李多奎、叶盛章等及四大名旦、四大坤旦。不仅把作者所熟识的名伶家世、出身、生活、个性、习惯、嗜好等娓娓道来,而且还详述其运腔技巧、表演情态、念白音调、武打身段;使后学者读来,一方可知前辈风范,同时可领略多少“绝活”。
本书中所谈的人与事,笔者都是本着多年对他们的观察、欣赏,和与他们的交往、过从,才敢动笔的。因此,所谈虽不是什么秘闻、内幕,却也有些是前人所未谈过的。同时,不能确知,或了解得不详细的,就不敢着一字。
这才知如何派戏
在这次《法门寺》挫折以后,金少山学得乖一点了。第一、多进戏院,不拘于一两家,好培养各戏院的基本观众。第二、每转儿只唱一天,不唱两天,也学会北平人做事的基本原则,要“细水长流”了。因此于三月七日(正月二十五日),在吉祥戏院,贴出了《白良关》带“圆兆”。那天正是新新戏院开幕。笔者算好了时间,把新新开幕的戏,听到一个段落,从西城赶到东城,正赶上大轴前的休息,坐定以后,《白良关》才开始。
《白良关》又名《父子会》,是很普通一出铜锤戏,在各戏班的前三出,常常出现。不过普通都从发兵起。从“金殿圆兆”起,尉迟恭有大段念白,把夜得三梦说出来,徐茂功详为讲解,程咬金从中挑拨,尉迟恭几乎与徐变脸,最后还有一段快板,这是西皮。到发兵以后,就全是二黄了。在北平的铜锤,有的没学过“圆兆”;有的虽然学过,但因码列前场,后台管事的不给你那么大时间,还是得从发兵唱起,合着学会了也用不上。因此《白良关》的“圆兆”在北平就在台上失传多年了。这一次金少山贴出来,堪称空谷足音,于是吉祥园卖个满堂。
金少山的尉迟恭,在“圆兆”一场,三个梦念得斩钉截铁、清楚响亮。那段快板,也如哀梨并剪,台底下反应热烈,掌声不绝。后面几段二黄摇板,都在腔调、韵味上用工夫,不只是卖嗓子。于是这才把观众的好感又赢回来,将《法门寺》的印象逐渐冲淡。马连昆饰尉迟宝林,俗称“小黑儿”。在父子对阵一场,一句“我问老将名和姓”,使足功力,落个满堂彩。金少山当然不能示弱,下一句接“你老爷尉迟敬德保唐家”,又找回一个满堂彩来。这种如火如荼的“对啃”场面,最使戏迷过瘾、兴奋而满意。此后,金少山再演《白良关》,王泉奎、裘盛戎,都配演过尉迟宝林。
下一转儿,金少山从内城又挪到外城,在庆乐戏院,贴出了《李七长亭》。
《审李七》源自《白绫记》,全本称《八本碧洋湖》,又名《宝太岁》。故事自李七打抢、嫖院,与王良结仇、被捕、诬告、起解,直到后来立功为止,但是戏胆却只在“公堂审七”和“长亭起解”两折。这出戏演得最好的,是人称清末架子花脸三杰,钱(宝丰)、庆(春圃)、黄(润甫,外号“黄三”,他把这出戏演活了)。郝寿臣私淑黄润甫,曹操戏称雄以外,这出《审李七》也是他的撒手锏,把江洋大盗的凶狠、狡猾,形容得淋漓尽致。脸谱复杂,琐碎而细腻,小动作传神阿堵,令人叫绝。郝是“公堂”和“长亭”分两天演。
金少山的《李七长亭》,艺宗刘永春,在脸谱和扮相上,与黄派的郝寿臣稍有出入。脸谱黑色部分多,较郝脸单纯。郝穿黑厚底靴,金穿鱼鳞洒鞋。不过,以他人高马大的身材,和实大声洪的嗓子,把凶相是可以做足的。庆乐园那天头一排的观众,有一位太太带个六七岁小孩儿去的。少山在台口一使凶相儿,居然把小孩吓哭了,那位太太只好未能终场而去。他这出《李七长亭》,只是粗枝大叶,比郝寿臣的细腻差多了,所以台下效果不理想,以后也没有多唱。
再下一转儿,金少山又回到内城,在吉祥贴出了《龙虎斗》。
《龙虎斗》在《下河东》以后,是宋太祖收呼延赞的故事。这出戏在北平经常码列开场,但是不好唱。因为老生、花脸都要唱唢呐,非有高调门的嗓子不能动。现在开场戏由班底承乏的《龙虎斗》,居然在大轴演出,完全是角儿的路子了,于是大为轰动,又恢复了头一天炮戏《连环套》的盛况。笔者那时去天津办事,得讯急忙赶回,下火车就奔吉祥园。当晚下雨,而金鱼胡同(东安市场侧门,北平人呼为北门儿,开在金鱼胡同,一进侧门就是东来顺和吉祥园)内,汽车已经排成了长龙。进了园子一看,楼上下黑压压的一片,楼上包厢后头都站满了人,尤其内行到得不少,大概花脸行全到齐了。
金少山的呼延赞,一上场,大家冲他的脸谱就是满堂彩。脸上勾的一笔虎,和《碰碑》的杨七郎,有异曲同工之妙,开得大方而细腻。用唢呐唱的二黄摇板,真是黄钟大吕,响遏行云。尚小云一面听一面赞叹:“北京城可有好些年头没听过这个了!”配以李宝奎的赵匡胤,从高台上那段唢呐原板起,就全力以赴了。他生就一副高而左的嗓子,唱这个角儿非常合适,与金少山自然功力悉敌。马连良有一年嗓子特别好,在胜利就灌过一张《龙虎斗》的唱片,现在恐怕不容易找到了。
金少山演完《龙虎斗》以后,才明白在北平唱戏的诀窍和观众的心理。敢情《法门寺》虽大,是熟戏,里面没玩艺儿就没人买票;《龙虎斗》是小戏,很冷,里面有真格的,就卖满堂。于是以后就把握住原则,以铜锤戏为主,挑有内容的唱了。下一期,就在外城中和戏院,贴出了《断密涧》。
《断密涧》是李密和王伯党投唐故事,这是两出戏。前边名《双投唐》,到二人见李世民完。后面自李渊金殿召见李密,封官赐婚,经李密酒醉杀死公主,反唐出走,到断密涧被射死止,名叫《断密涧》。只唱《双投唐》,是开场前三出的码子;带上《断密涧》,就可码列大轴了。金少山的李密,也是对工而得施展的戏,李宝奎饰王伯党,两个人的对口快板,真是唱得痛快,听得过瘾。尤其那段二六:“李密闻言不定准……”是最好听而最难唱的,少山歌来,令人击节赞赏,称为绝奏,这一出算是又红了。
P15-18
先严于公余之暇,除喜搜罗书画外,便好欣赏国剧。笔者耳濡目染,自幼就成了一个小戏迷。及长,又常与国剧大师齐如老一同跑戏园子,因此,昔年国剧名伶,大半熟识。对于他们演出的戏,也多耳熟能详。
好友丁秉鐩兄,与我同好,近著《国剧名伶轶事》一书,内容都是1949年前北平名伶故事。出版之前,跟我要序!我一看原稿,恍如又与这些老友,在故都重聚:或听其唱,或观其作,或默查其细腻表情,或领略其特殊风格!不仅时光倒流,抑且缩地有术。使我一路看来,不忍释手。
这本书在标题中虽仅涉及金少山、杨小楼、雪艳琴、陆素娟、李万春、李少春、张君秋、李世芳、毛世来与宋德珠,但旁征博引,遍及谭鑫培、余叔岩、王凤卿、程继仙、郝寿臣、侯喜瑞、尚和玉、马连良、李多奎、叶盛章等及四大名旦、四大坤旦。不仅把他所熟识的名伶家世、出身、生活、个性、习惯、嗜好等娓娓道来,而且还详述其运腔技巧、表演情态、念白音调、武打身段;使后学者读来,一方可知前辈风范,同时可领略多少“绝活”。并非我替好友吹牛:我设说这是一部好书,想或无人反对。
由我个人说来,对这本书尤感兴趣的是:自民国二十年(1931)离开北平,一连八年,未曾回家。二十八年(1939)虽奉命北返作地下工作,但怕被敌伪发觉,也不敢公然听戏。直到三十四年(1945)抗战胜利,才恢复在戏园露面。所以,对这十四年中的梨园情事,虽有耳闻,但未亲见。而这本书所谈,正多是那一段期间的往事。尤其所述“张伯驹的《空城计》”故事,当时我正在重庆。犹忆事过之后,曾接先严一信,详述他老人家参加那次盛会情景。其中警句有言:“此曲只应故里有,他乡那得一回闻?”接信之后,不胜雀跃,反复默诵,借过戏瘾,并曾数函先严,补询细节!今日读来,较往日来往信件,尤感详而有征,又怎怪我说它好呢?
这本书除生动文字外,还附有不少珍贵图片,叫人一看,犹有当时在台下听戏之感!
最后,我素知秉鐩兄是个戏篓子,所知不只这一点点儿,但愿再出数集,好让像我这样的戏迷们,继续过瘾!
1976年3月于台北
丁秉鐩先生和我年相若,他听过的名角演过的戏,我也大部分听过,只是我了解的程度远不如他,如今读他的大作,温故知新,获益不少。
——梁实秋
这本书在标题中虽仅涉及金少山、杨小楼、雪艳琴、陆素娟、李万春、李少春、张君秋、李世芳、毛世来与宋德珠,但旁征博引,遍及谭鑫培、余叔岩、王凤卿、程继仙、郝寿臣、侯喜瑞、尚和玉、马连良、李多奎、叶盛章等及四大名旦、四大坤旦。不仅把他所熟识的名伶家世、出身、生活、个性、习惯、嗜好等娓娓道来,而且还详述其运腔技巧、表演情态、念白音调、武打身段;使后学者读来,一方可知前辈风范,同时可领略多少“绝活”。并非我替好友吹牛:我设说这是一部好书,想或无人反对。
——吴延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