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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耙耧山脉(1993年至1996年阎连科中篇小说编年)
分类 文学艺术-文学-中国文学
作者 阎连科
出版社 浙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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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编辑推荐

阎连科是一个谜团似的作家,他身在体制之内,作品却接连被禁;他有严重的腰颈椎疾病,在知天命之年却已经写下5000000多万字的浩繁之作;他朝高校里的学术嘴脸吐了满面口水,而对倜傥不羁的后生韩寒却赞赏有加……他是中国最具立场、最敢讲真话的作家。

阎连科中篇小说编年四本书中囊括了阎连科从1988年至2009年所有的重量级中篇小说,如:《两程故里》、《瑶沟人的梦》、《耙耧山脉》、《黄金洞》、《年月日》、《耙耧天歌》、《大校》、《朝着东南走》。小说是我们了解他的精神世界的最直接的门径。

本书是阎连科中篇小说编年中的《耙耧山脉》。

内容推荐

有“中篇小说之王”美誉的作家阎连科,从1988年至2009年的20多年时间里创作了中篇小说近50篇,《阎连科中篇小说编年》的四本书中囊括了他所有的重量级中篇小说,如:《两程故里》、《瑶沟人的梦》、《耙耧山脉》、《黄金洞》、《年月日》、《耙耧天歌》、《大校》、《朝着东南走》。

《耙耧山脉》就是《阎连科中篇小说编年》的其中之一。收录了《和平战》、《四号禁区》、《天宫图》、《金莲,你好》等七篇小说。

目录

耙耧山脉

和平战

天宫图

四号禁区

朝着天堂走

平平淡淡

金莲,你好

试读章节

这年冬天反常。雪是黑的,天低得很,云一线线绕着脖子,风也硬,青一块紫一块地吹,如后娘掴在脸上的耳光;还有树芽,要发时又缩将回去,躲在皮里成了一薄冰壳。李贵大早起床,站门口栽下一阵,抓一把云丝在嘴前搓着,听到了村口冰凌白亮的唤。

“不好了——他死啦——”

“不好了——他死啦——”

是女人的声音。李贵循声望去,见是村长的女人大惊小怪,便缓缓走去。

问:“谁死了?”

答:“他。”

又问:“谁?”

又答:“村长。”

再问:“真死了?”

再答:“都硬啦。”

李贵说不会吧,有这么快?就跟着村长媳妇往村长家里走。路上说,天真他奶奶的冷。村长媳妇说冷死了人哩。他嘴里的唾沫都成了冰,水缸也裂了一条缝。村长家住梁上,新搬的家,为的是靠着梁上的公路。盖房的时候,李贵用毛驴车给村长运了半月砖,村长说要给李贵家孩娃划一块宅基地。可现在村长竟死了。李贵在村长家院落站了片刻。忽然发现村长家因为村长死了,两层楼房低了许多,红砖墙上蒙着一层霜白,鸽子屎点点滴滴地白。

李贵说:“这屋子住着冷吧?”

村长媳妇说:“不冷。他睡在东屋。”

东屋倒是一个好的去处,墙壁冷白,屋中央有一炉过夜炭火,空气红艳艳的。墙角上,绕着一盘眠冬的青蛇。村长睡在床上,李贵掀开被子,看见村长的脸微青微紫,瘦削,像切了一晌青菜的刀。那脸曾经荣光,红彤彤的,仿佛一盘日头,气色如朝阳。他把手放在村长的鼻前试了一会,又把手拿回放在火上烤着,反复地搓着。暖了,又从桌上取村长一支烟细抽,有滋有味,去看那烟的牌子,见是外国的字,说,怪不得的。

村长媳妇木在门口,样子似有人来了她就没了啥儿事情,望着李贵的脸,又如自言自语,说:

“说死就死了。”

李贵吐了一口浓烟。

“也值了。”

村长媳妇朝前走了一步。

“贵哥,你得管他。”

李贵抬起头。

“死前说了啥儿?”

村长媳妇拉凳儿坐在火边。

“前几天说他死了谁主持后事不能亏谁。”

李贵弹弹烟灰。

“多少?”

村长媳妇默了一阵。

“一千块。”

李贵站了起来。

“我俩耍一个泥猴长大,咋能不管。”

从村长家出来,李贵昂在梁上。远处的山脉模糊一片,近处的村落黑塌塌如一堆牛粪。村子里有搅水的声音,叽咕叽咕响得白亮。走了一程子路,又烤了火,再被冬冷一袭,一热一凉,他忽觉浑身受活起来。骨关节咯啦咯啦响。在梁上用力咳了一下,日头受惊似的跳了出来,村街上有湿润的红光。回家时,碰到挑水的村人,他对人家说:

“村长死了。”

那人怔着:“死了?”

“死了。”

回到家,他立在院子中央,面对大儿子和儿媳住的厢屋,大声地唤,起床吧,村长死啦,日头也照到了村头。听到了床上的响动,他就往上房里去,一转身看见儿子光脚光身,单穿个花裤衩儿立在门口。

“爹,你说啥?”

“叫你媳妇起床烙几张油馍吃。”

“面还没磨。”

“借。”

“村长死了?”

“村长死了。”

吃罢早饭,全村人就都知道村长死了。乌鸦在树上叫得厉害。白色的声音,一波一浪,滚到对面梁上。男女村人,老老少少,都来立到树下,黑压压一片。说起来,一村人大多李姓,数李贵辈分靠上,又与村长亲近。早年村长的前房媳妇生过死婴,就是李贵扛到梁上埋的。村长说,贵,守两天吧,大小是条命,别刚埋就让野狗扒了。李贵就领着孩娃去那小坟边睡了三天。再说,都知道李贵是名好土匠,三邻五村死了人,都要请李贵领班打墓,且木匠活也一知半解,独个儿能做桌椅、房梁、棺材,只是活儿粗些。村人们都那么站着,好像是在等着李贵出来。李贵来了,说你去打墓,你去烧饭,你垒锅灶,你去找几个木匠。男人却都站着不动。

李贵说:“人死了总得埋呀。”

就都分头去了,村里一片乱麻的脚步声。男人们走了,仅余女人们歪在树下,李贵看着她们,说都愣啥,该买布的去耍钱买布,该做寿衣的回家拿针线做寿衣。于是,女人们也都走了。走了,李贵又唤住一个俊俏女人,说:

“你在娘家开过饭铺?”

俊俏女人说:“哎。”

“烧饭去吧,”李贵说,“烧好吃些,别可惜油,村长家有好几头大猪”。

这就忙起来,村里村外挤满了声音。从后山坡传来的打墓的音响,沉闷而又笨重;村头上木匠们忙着棺材,叮叮当当,声响灵巧清脆,极如百灵的叫。灵棚扎在村长家门口,那儿有一片空场,有时候村长被镇上的小车送回,小车就在那儿掉头。做寿衣的女人们,在村长家的新房里,本可以缄默制作,叉偏把话儿说得很开,问村长的女人有没有改嫁的意思。打听村长死后留下多少银存,议论谁会接坐村长这把椅子。而最响亮的,还是灵棚下的哭声。村长兄弟三个,有一群侄男侄女。虽然和眼前的女人是二婚夫妻,还未曾留下后代,然前妻死后却留下二男一女。孩娃们哭天唤地,撕裂了嗓子,在行礼途中,把悲戚雨一样洒满了山梁。来吊唁的人也如山海。毕竟村长活着时节,管了耙耧山脉的许多百姓,人物哩。李贵是忙成了一锅糊浆,四处地粘着沾着,往墓地跑,往棺材场上跑,往灵棚下跑,往寿衣床边跑,还要应酬吊唁的来宾。

问说:“这就死了?”

他说:“这就死了。”

人家说:“想想,心凉。”

他说:“想想,也值了。”

天黑冷,他身上总是黏渍渍着有汗。第三天,村长的女人说,真幸亏村长生前有你这个朋友。李贵笑笑,说你知道,村长从来没把我当作人看。  村长的女人说:“过去的事就别提啦。”

李贵说:“你得去村长的灵前哭一场。”

她说:“他活着的时候我的泪就哭干了。”

李贵说:“哭给人看的。”

村长的女人就去了,烧了一堆黄纸,哭得声动山河。村人们都说,真苦了这女人,刚嫁来几年。村长的女人去了,李贵便独自在村长的屋里细看。先前,他来村长家里,村长从来没让过他坐,他总是圪蹴在村长面前的一角,像怕冷的狗。村长坐在桌边的椅上,吸着烟。瞟他一眼,说吃过了?不等他回话,就又瞟了别处。村长的椅子上有一个海绵垫子,李贵摸过,软得如女人的肚子。李贵在屋里目搜一遍,把村长用过的一个烟嘴装进了口袋,还把村长玩的麻将,抓一把丢在箱子缝里,最后在那海绵垫上坐了下来,学着村长跷腿的姿势吸了一根卷烟。正享受的时候,有人走了进来,说要装殓了。该给村长的棺材里装些啥儿。李贵便将村长的女人、孩娃叫来,说最后一次尽孝的机会了,你们最知道村长爱啥要啥。问该往棺材里装些啥儿呢?

女儿说:“多装些冬天的衣服,爹怕冷。”

孩娃没有说话,抱着桌上的麻将盒出去了,李贵看了一眼箱缝,问村长的女人:

“村长活着时最爱啥儿?”

女人说:“女人。”P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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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4 1:3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