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希，70年代生人。北京大学中文系语言学硕士。专业出版者，领域主要关注管理、大众文化、医学人文。本书为其散文集。方希的散文数量不多，可每篇都让人稀罕。用个不直接、很缭绕、疑似过气文青的说法，那就是：方希散文冰山上三分之一的部分俗意盎然，而那冰山下三分之二的湍流诡谲神秘，深不可测。

方希，北京大学语言学硕士。有小说，散文合集等出版。目前供职于北京某出版机构。本书为其散文作品集。方希自诩本书是边缘散文的集子。她在书中大谈所有感兴趣的事，包括男生宿舍后半夜的话题，优雅从容又极尽刻薄毒辣之能事。她的文字呈现出独特的激情和凛冽……她带有邪恶感的智慧，结合着女巫与婴孩的混合气息。

序1 考厨子，考自尊/黄集伟

序2 毒牙/周晓枫

 男 女

在飞机上看说明书的型男 知性女人

关于坐怀不乱的三种假设

从女人到进化后的女人

婚后自信

裸体问题

馒头就鱼翅的第三种吃法

男女关系的民间分析

美女

扫兴的美

棋逢对手

青春期的典型事件

三级朋友

男人味儿

耍赖与耍宝

危险的距离

悦人

 冷暖

我爱凯利

暗恋

初见爱

不能说的秘密

告白的面具

关于婚姻的家传秘训

过时情书

怀念一个人

唠叨与安慰

丫头

牙痕

四十不祸

 欢爱

爱称

励志爱情

爱要转几个弯才来

难得好性情

情趣

情书

十丈红尘三寸心

实力派爱将

 嗔怨

百年修得同船妒

鄙乡人

分手信

服不服？

情敌

最后一弦

富贵逼人

 矫情

克制并性感着

爱情政治

酷与面

漂亮话

好好说话

镜头语言

理由

旁观者

日常性疼痛

软弱有多弱

撒娇

势利

情调

外企人气质

文艺腔

折扣

做作

职场女性的伪问题

 无 碍

此岸的故乡

读书，另一种隐私事件

轮回之所

屁话

乳话

情感专家

情趣型势利眼

三个男偶像

无线鬼上身

心照不宣的误读

隐私

纪念碑

致《致女儿书》

在飞机上看说明书的型男

坐在前排坐椅的男子一直是我观察的对象。我们都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我在走道的左面，他在右面。我很容易看到他手头的东西，那是一本书，不是图书的正常开本。我目测一下，大概是250毫米长，130毫米宽。纸质洁白，应该是80克的高白度胶版纸，留白很大，有线条粗硬的图，以我的经验，他应该在看一本说明书。

杀时间是西方人的说法，中国人喜欢说的是一寸光阴一寸金，或者时间就像奶，只要肯挤，总是会有的。比较光明正大杀时间的地方在封闭空间，比如车上或者飞机上。我一直以为杀时间最好的工具是书和电视剧，而书可以是小说、旅游书、哲学书或者别的类似于小说的东西，比如《世界是平的》之类的宏大叙事的作品，但不能是教科书或者专业书。因为后者目的性太强，和杀时间这种优雅无奈的事相比，有着本性上的冲突。至于看说明书打发时间的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身处理科生居多的家庭，作为一个文科生，受尽了理科生的嘲弄。就我看来，理科生和文科生之间的区别肯定是有的，但是也被彼此的偏见得以强化。理科生在一个发情期的义科牛看来，通常是不够浪漫的，而发情期的理科生看义科生，对方多少也有点神经质。据我多年潜心研究的结论，我认为理科生和文科生最可能的区别在于他们对于精确或者模糊的偏爱。

精确和模糊是把握世界的两种方式，它们并小需要互相欣赏，但是肯定没必要互相排斥。简言之，二者表现出互相嫌弃的样子，或者一定要在中问画线，其动机只是存表达：我和你是多么不同，囚此你需要注意我，并尊重我，最好是崇拜我。

因为读珲工科的男生比较多的缘故，理工科偏好的精确往往被大而化之地当做男人的偏好。同理，模糊通常也被当做女人的特性。模糊的人对事情差不多了解个大概齐就能发表意见，甚至不用了解，只需要初步估测一下，这些事和以前的经历有一点相似度，就可以按照经验进行分析判断。模糊的女人通常是不认路的，她们记不住桥的名字和顺序，在每天都会经过的路口，也并不关心红灯停留时间是30秒还是60秒。

相比之下，精确的人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他们不仅认路，而且能看懂地图，对软件上的“帮助”之类的天书大致也能看明白。他们善于把握和控制时问，精确的男人通常会把时问定在非常具有个性的个位数，比如“12分钟以后在第三会议室召开经营层扩大会议，2楼和3楼的清洁工可参加，4楼的清洁工要参加于第五会议室召开的财务部扩大会议”。他们会根据别人回复邮件的速度和字写得整齐与否对一个人产生判断。他们喜欢说百分比，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并且在两分钟之内可以说出5个百分比，虽然听众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这些百分比的关系和意义，但是一连串的数字已经让人相信他们是个行家，谁也别想骗他们，“嗯哼！”

模糊的人有一种比较奇特的能力，他们可能并不能记住一个人的脸，但是高段位模糊的人能一瞥之下判断一个人是落魄还是发达，品味如何，脾气好坏，能当个经理或者只能做个马仔……很多女人并不在这方面上心，她们模糊到了最后往往迷糊，而对自己迷糊最有把握的维护工具就是——感觉。她们很信任感觉，因为感觉是第一时间跳到脑海里的那一个，不需要分析，更不需要证明或者证伪。感觉是如此坚实，让女人可以从容淡定地渡过一切难关，如果过不去，“感觉”自己就会过去。

和通常见到的品种有差异，就会显示出一些出其不意的魅力。比如模糊的女人和精确的男人是常见的，遇见模糊的男人和精确的女人就会有些新鲜。事实上，高段位的模糊领奖台上常常是男人占据了席位，因为模糊是一种迅速决策的工具，一个男人如果见多识广，而且特别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就会凭借一些还无法进行科学分析的感觉来判断，从而决定自己的投入程度，无论是谈话还是项目。高段位的精确上也不乏女人的身影，她们在毫无观点的时候知道收集资料，对菜市场的价格涨落敏感到分，她们面对财务报表如同看小说一般津津有味。

有的时候模糊和精确是需要混搭的。比如模糊的男人知道那个刚进屋的小子手上戴的是宝玑的限量版手表，全球发售100只；精确的女人在被要求发表意见时会说，我倾向于同意理查德的意见。至于理查德具体是什么意见，她们认为并不很重要，但是理查德在公司排第三位，且和排名第一的有密切的关系。

痞子蔡写过一篇小说《亦恕与柯雪》，我觉得非常有趣。学科学的亦恕和学艺术的柯雪，都有着一种令人心醉的糊涂气质。痞子蔡总结了若干条关于亦恕的行为方式，都非常有启发意义：当真理与人情发生冲突的时候站在真理一边；如果不能面对问题，就顾左右而言他；如果被别人说中了糗事，就会结巴；如果说别人的糗事，就会口若悬河……我认为，他在写从精确到模糊的努力。

叔本华厌恶女性尽人皆知，他说了一箩筐关于女人的坏话之后，终于说了两句公道话：“大抵说来，女人较冷静、不犹豫，对于事物的见解，只就存在的事实判断，头绪单纯，不会被那些纷然杂陈的思想所混乱。而男人则不然，一激动起来，往往把存在的事物加以想象或扩大，结果不是小事化大就是钻进牛角尖。”我认为他是在说模糊的优势和精确过度的劣势，这也是对精确型男人含蓄的批评。

我想了这么多，看说明书的男人毫无知觉。我对把肌肉男称为型男有点疑义，如果型男只是指轮廓的魅力的话，自然是对的，但是飞机上这位看了两个小时说明书的男人，在我看来也相当有型。想想看，说明书，多么枯燥无聊的东西，除了精确之外一无所有，每一个句子都只说明了一个意思，没有隐喻暗喻，没有悲欢离合，甚至都没有讽刺。这意味着他也可能会对没有什么趣味的婚姻生活高度忠诚吧，这可说不好到底是优点还是缺点。我在猜想，一个被这样的剪影搞得心潮澎湃的女士应该如何与他搭讪。“先生，我能用我手里的这本《查泰菜夫人的情人》换你手上的这本说明书吗？”或者“你看的是QDF／4型的说明书吧，我用过这款产品，在成像速度上每幅图会快0.032秒，但是在精密度上要比它的前任——QDG／3型差呢！”

P2-5

考厨子，考自尊

方希散文数量不多，可每篇都让人稀罕。用个不直接、很缭绕、疑似过气文青的说法，那就是：方希散文冰山上三分之一的部分俗意盎然，而那冰山下三分之二的湍流诡谲神秘，深不可测。

以我为例，阅读方希散文时，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某个世俗画面、庸常生活片段描述前忽然停下来，喘喘气，走走神，并随即陷入辨别、辨认乃至辨识的踌躇中：

你说它是随笔吧，她怎么不兑水，却偏要往里面扔大虾仁呢？你说它是时评吧，她怎么不举起小拳头，小脸挣得红扑扑高呼“抵制”，反倒低眉坏笑浅斟低唱？

在某个似乎仅仅是为了托举论点的桥段里，恍惚如我，确定看见了很契诃夫的悲悯，很欧-亨利的伏笔，很杰克伦敦的粗豪。我甚至在她的文字里出一些些周星驰，一些些郭德纲直至一些些小沈阳……这是为什么呢？

有关散文，方希自己言在先，歌词大意说，她的散文跟那类刁钻古怪的考试题目非常像，不仅“题目很难”，而且“题量很大”。所谓“题量大”，我认为是指信息量大信息密度大；而所谓“题目难”，则在于那些被方希收至笔下的话题大多很难写：

它们太寻常，它们太粗鄙。散文这劳什子谁又肯说自己不会写呢？而用这种似乎谁都会写的文字去写“屁股”或“如厕”，又该如何？

这里的双重难度没有难倒方希。而难度，刚好是被批评家们反复强调的一个范畴：简言之，它是一切书写之独特性的前提。像自来水龙头那样无穷无尽的话语之流或许可以成为畅销书，可多半与真人生真人性无关。

于是，“难度”以及面对“难度”时洋溢而出的才华造就了方希这样一种文字：它自然真切，并同时鞭辟入里。

在方希摁下“寻常”键的同时也同时也摁下了“难度”键。方希犀利口才我曾不只一次面对面领教，而在她的散文里，其磊落谈风略有变形，成为一种缭绕无比的书面语。

当一个个句子经过细细揣摩、联想、比附、附会并再次还原成一幅幅的画面后，触目惊心生趣盎然之外，有了更多辅音，如低回哼鸣悠远合唱，潜伏于文字幕后。它们就像悄然进入“俏江南”的改良川菜：皮相上说起来仍是川菜，可已然精致温和，杀机暗藏。

它们甚至连读者的耐受力是为几个辣椒都精确算好。在方希工整、完美、极少性别特质的文字中，散文的新可能、新方向清晰而明确：她挑剔美丽(《美女》、《美臀》 )背后的无尽哀伤，也把玩绝少见诸文字的日常生活(如《轮回之所》 )背后的无限欢愉……当“如厕”一事被巧妙定义为“轮回之所”，作者本人的修养与学识、视界与情趣也便顺势洇渗而出。

将“情趣”融入到庸常，将“势利”点染成体贴，方希的本事在于那或“融入”或“点染”完成得浑然天成。方希嫉恶如仇，可面对慌张青春荒诞人生她还真不舍得一刀捅死。

于是，左右开弓，兜头一盆凉水后，一种类似凌迟般的一刀刀的修理开始了：刀刀见血之外，方希甚至格外留意刀法之规，行止之雅。猛一看，它确是一种地道文字表演，可终于，它变成难于转述乃至模拟、识见与修养混合而成的一种观念锋芒……不服不行。

方希散文里有一种大把大把挥霍才华的混不吝气息。写完前面这个句子，我有点懵：这类武断定义乃至观感对一位女性写作者而言是表扬还是暗损呢？最终我想，它终归还是表扬、羡慕、嫉妒及其他吧。因为，毕竟要有可供挥霍的积蓄、气场乃至存货才有得可挥可霍啊。用很多人趋之若鹜的火锅做比，方希散文的“食材”上的俗意盎然不仅填补了这类粗俗庸常不进文字更鲜见于散文的空白，也顺便复审了一次那个老理：只要功夫到，有什么不能写呢。  说到这儿，忽然明白，恁多腥膻食材之所以可以在涮锅子时奇货可居身价百倍，道理不在它本身，而在锅底。

同此，放屁打嗝失恋变态之类被方希娓娓道来写进散文，理由也在于她调制出来的那些底料稳得住那些粗粝。方希的锅底里有莎翁王朔怀特，有李渔毛姆乔叟，还有叔本华梁实秋劳伦斯福楼拜，都是真材实料。

读方希的散文要求阅者耐心、自尊心双双适度。耐心极差，会读不进去，而自尊心过盛，则多半读不下来。方希散文是考厨子的“请听题”，也是考自尊的“请看大屏幕”……

有关于此，我的歪想是，哪天方希真想开馆子，招牌菜大约既非“毒辣”，亦非“端庄”，而是“毒辣端庄”……对，就是“势利”——势利得有情有义。

二00九年三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