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在春秋时属吴,是个沿海的渔村,也是吴越两国争霸的古战场。到了宋朝,因海船云集,便在这里置市舶提举司,属华亭县,管辖外来船舶。明朝嘉靖年间,因倭寇横行海上,松江知府开城筑垣,3个月内造成周围仅四里的县城。清朝时,县城开始繁荣富庶,由十条小巷的小邑,发展成大小街巷六十多条。既有太平街、张家路等大道,又有肇家浜、方浜等河流,而上海县城的东南一隅,以城隍庙为中心,人口稠密,市井喧闹,商业繁华,店多成市,人们便将该区称为“南市”。自从西方国家把上海大部分土地开辟租界后,南市成为由清廷管辖的“中国地界”。
清同治年间,肇家浜西侧的漕河泾,还是一片无人主管的荒地,只有几户人家住在简陋草房里,种菜为生。某年,有一个姓黄的男子汉,带了妻子儿女,自苏州到上海来投亲,住在姊姊家里。一家4口,屋小挤不下,就在旁边空地上搭造一间瓦房,作为栖身之地。
那男人姓黄名炳泉,三十来岁,身长而挺拔,稍瘦而有精神,难得听到他那带浙江口音的话语。一对藏在厚眼睑内的眸子,斜视人时射出锐利的眼光,像要把人看透,直看到心里。他除了在菜园里种菜管田外很少露面,仿佛故意回避,不想引起人们对他的注意。他来到漕河泾后,几乎闭门不出。连“十里洋场”的租界都没有去过一次。只有初一、十五,到城隍庙去烧香叩头,而且立即回家。他的妻子黄邹氏见人就笑,一口苏白,和丈夫相处得倒还和睦,也很能干。一天到晚,除了服侍丈夫外,还要料理家务。好在女儿阿宝从小伶俐懂事,虽然只有十岁左右,却是母亲的帮手。出生在苏州的儿子,生于同治七年十一月初一(1868年12月14日),今年5岁,面庞圆团团的像娘,眼睛凶煞煞像爷。头发稀朗,梳不成辫子,父亲就把他剃成光头,还取笑他是和尚投胎,奶名就叫“小和尚”,正式名字按“金”字辈份叫“阿金”。到了上海后,妻子又生了个女儿,名“招弟”,希望能招来个弟弟,怕“小和尚”命薄养不大。后来果然生了个儿子,取名“金木”,可惜夭折,招“弟”还是没有“招”牢。黄炳泉求子心切,寻了个姘妇“麻子阿金”,偏偏又生个女儿,于是他将阿金母女一起丢掉。
邻居们对新搬来的黄家总感到不同一般。从黄炳泉的举止、神态、谈吐、表情,以及生活起居和衣服家什,都和四周农民甚至他的姐姐、姐夫也不一样,即使在上海县城里也不多见,大家从他姐姐嘴里探听不到什么,只有背后窃窃私议,猜测黄家有些令人感到神秘的来历。
黄炳泉是有一段非同小可的经历。他是浙江余姚人。在衙门当差,衙门都有“三班”:“快班”、“皂班”和“壮班”。黄炳泉的父亲在余姚衙门“皂班”里当差役。“皂班”分“皂”与“隶”两种,“皂”是执刑的差役,“隶”是站堂、吼道和听杂差使,所以黄父是“皂班”里最不起眼的小脚色。他干了三十多年,官老爷换了十几任,站堂吼道近万次,喉咙也叫哑,来去送文跑断了腿,别人油水捞足,他只得到皂役嘴角流出来的下巴馋涎。熬了30年总算熬出头,新官上任后,调他到“快班”里当“捕快”,带几个新手,可是时来运不来,只当了一年,就生重病。他害怕好不容易到手的差使会被别人抢走,就哀哀上告,要求自己的儿子黄炳泉接替他的位子。
黄炳泉比他父亲机灵、聪明而且生性好动。他读过几年私塾。父亲希望他长大后做官。他看到自己的塾师,当初也是熟读四书,指望当官,结果“三考不中”,又无钱捐官,熬到胡子一大把,只能教几个小猢狲。黄炳泉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衙门。他不喜欢父亲木桩般在公堂上直挺挺呆立一两个时辰,连打板子也轮不到,他爱到“快班”里去听捕快们谈“山海经”,如何侦查凶手,如何捉拿案犯。听得他人迷出神,狠不得自己立刻成为捕快。所以,当他成年后,父亲虽然处处托人为他谋事,他总以种种藉口推托,宁可在家里吃闲饭,一有空就去衙门,或者到茶楼酒肆去接触三教九流,或者熟门熟路地摸遍整个余姚县的街头巷尾,一心想当个自己心羡、别人畏惧的捕快头目。这样混了几年,直到父亲因病告退,自己才得如愿以偿。他进衙门后,先沾父辈的光,再靠众捕头栽培和弟兄们相帮,加上本人努力,不出3年,功绩很多,名气不小,成为余姚衙门“三班”中的小辈英雄。
第四年刚过立春,苏州府出了件大案。有一位富绅家里失窃价值连城的古董。吴县衙门派出捕快四处侦查,毫无结果。知府听说余姚县有个黄炳泉,是破案能手,就特地请到苏州。黄炳泉单人匹马前来报到,虽然地生人不熟,难处很多,可是他要趁此机会一露身手,便跑遍苏州县城,寻觅大小线索,追查可疑行踪,大胆混进匪窝,终于被他一网打尽,水落石出,追回古董,为苏州府立下大功。知府赞赏,百姓鼓掌。最后被留在苏州,在衙门里当捕快头目。
这对黄炳泉来说,无异连升三级。在家乡的父母也因儿子的高升而荣耀,劝儿子在苏州安家立业,早日成婚。在熟人的撮合下,与姓邹的苏州姑娘成亲。次年养下女儿阿宝,过3年又喜得麟儿。黄门有后,大办酒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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