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来自穷困乡村、穷困家庭的小男孩,经过自己的勤奋努力,终于完成了父亲的遗愿考上了大学法律专业,毕业之后又在一个经济十分发达的开放城市当上了颇有名气的律师,并且经常在当地的电视节目频频上镜,是著名法律栏目的主讲嘉宾,要么讲授法律知识,要么解答观众提出的的种种法律疑难,成为该城市的公众人物……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事业蒸蒸日上、金钱名利俱全的律师,最后却走上了厌世悲观以致杀人灭尸的犯罪之路……这就是慕容雪村的长篇小说《原谅我红尘颠倒》所叙说的一场“红尘大梦”。这是一个令人颤栗的故事,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罪恶、阴谋、堕落、势利、虚伪、凶残、歹毒、肮脏、矜持、善良、固执……各色人物性格形象万千,栩栩如生;律师、法官、干警、老板、艺人、电视节目主持人、原告、被告、监狱看守甚至寺庙僧人等等,都在这个错综复杂的故事里活灵活现。他们形象生动,性格迥异。尤其是那些蝇营狗苟之徒,其德行与嘴脸描绘得是那么地令人憎恶,司法界某些行尸走肉的人性堕落与道德腐化是那样地令人震颤。
铁嘴魏达,一个春风得意的名律师,37岁,离婚,有个23岁名叫肖丽的女友,两人同居两年有余,一直想结婚的肖丽,见魏达没有与她成婚的意思,便在前男友陈杰的撺掇下,偷了魏达行贿某法官60万的“视听资料”,以达到得不到人就拿钱的目的,魏达一边安抚肖丽,假意许诺与她结婚,一边想方设法挖出陈杰,以便拿回自己的行贿证据。与此同时,因为一个几千万标的的大案子,魏达与同事、法官之间,开始上演一出又一出惊心动魄尔虞我诈的好戏,他们是好帮手,然而又要互相提防;他们是同盟者,却又要算计对方以获取更多利益筹码;终于,一切按照魏达的精心策划顺利进行,但就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一个惊人的意外出现了……
(一)
午夜三点,任红军发来一条短信:能不能借我十万元?一个月以后还你。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拿起来看了一眼,翻身又睡了过去。
醒来天已大亮,邱大嘴打电话说中院的李法官找他打麻将,问我去不去。邱大嘴是我同事,长得奇丑无比,一张嘴占了脸的大半,獠牙外翻,双眼暴突,一副野猪踩地雷的模样。他最近接了个大案子,一天到晚陪着法官在外面厮混。我说去了也是送钱,少则两三千,多则上万,这样的麻将,他妈的,有牌不敢和,有听不能上,自己忍精不射,看着别人高潮迭起,你以为很好玩么?邱大嘴说,唉,有什么办法?我那个案子就在他手上,来吧来吧,输多少都算我的。
看看表,快十一点了。我开车出门,总感觉忘了什么东西,嘀咕半天,忽然记起任红军那条短信,掏出手机又看了一遍,心里暗暗纳闷。
任红军是我们班最早发财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国家还没开始大力打击走私,他辞去公职,一个人跑到南方,不知怎么弄了几船货回来,一下就成了千万富翁。那时房地产市场刚刚启动,二环外的地皮只卖十五万每亩,他买了四十亩,捂了两年,地价一下翻了三番,他把这四十亩地一卖,从此当起了跷脚员外,在夷齐山下盖了一栋别墅,买了一辆奔驰,天天以吃喝嫖赌为业。那时奔驰车还不像后来这么滥,开在街上十分拉风,看见单身的漂亮姑娘,只要摇下车窗问候一声,那姑娘二话不说就往车里爬。这些年经济发展很快,亿万富翁如同臭肉上的苍蝇,手一挥飞起一片,任红军年老色衰,名气不响了,腰杆也不壮了,泯然众人矣。那辆奔驰开了七八年,油漆剥落,马达破响,锯开盖就是辆手扶拖拉机,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找我借钱。
我打电话过去,说任大款,你烧糊涂了吧?你几千万的身家,怎么还找我借钱?任红军叹了一声,说咱们多少年了,也不用瞒你,这几年狂嫖滥赌,股票也赔,期货也赔,钱全都耗光了。还有杨红艳那个臭婊子,只睡了三晚,一下要去了二百万,现在可真是山穷水尽了。我飞快地算了一下,想以任红军的体能,一晚上最多有十分钟的战斗力,三十分钟收费二百万,每分钟合六万多,全世界最大的律师也没这行情,要不怎么说明星身价高呢。我说你也是的,好容易赚两个钱,不是丢在女人胯下,就是扔在赌博台上,你说你去那么多趟澳门干什么?任红军连连叹气,我跟他哭穷,说我就是个小律师,生活艰难哪。再加上刚买了房,手头也不宽裕。任红军嘿嘿地笑,说行了老魏,知道你没钱,跟你开玩笑的。说完无声无息地把电话挂了。
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不怕办事,就怕借钱。一办事就要有费用,有费用我就不会落空;借钱就难说了,越是熟人越不好办,开口要吧,有个面子问题;不开口要吧,有个心情问题。像任红军这样的败家子,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还是省省吧。幸亏他做人识趣,要不然我还打算给个万儿八千的,现在可好,这点钱都省了。
赶到望海楼快一点了,邱大嘴正和李法官一起密谈,我以前在中院办过不少案子,跟这法官吃过两次饭,不过从没正面打过交道。旁边坐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子,姓刘,什么汽车公司的老板。看见我进来,邱大嘴连声抱怨说,他妈的老魏,你也太拿自己当角儿了吧?还搞个迟迟登场?我说堵车啊,刚才经过蟾宫南路,一辆吉利把一辆宝马撞得稀烂,半天都过不来。我当律师多年,养成一个随口说瞎话的坏习惯,撒谎跟喘气一样方便。李法官有点怀疑,说什么吉利啊,能把宝马撞得稀烂?邱大嘴赶紧打圆场,说吃饭吃饭,转身吆喝服务员:“五粮液呢?快点!鲍鱼呢?快点!来条软中华,快点快点!”
四个人吃了四千六百,还是折后价,看来邱大嘴这案子标的不小。吃完饭到楼下的山河会馆,香茶沏上,台面摆开,李法官点上一根中华,一副大人物的派头,说大家都是朋友,啊,娱乐为主,就一二百吧,别打太大了。我暗暗叫一声苦,想他妈的,赌这么大,几小时就是两三万的进出。我身上只有九干多,肯定不够输的,现场借钱又太丢面子,就溜到厕所给肖丽发了一条短信,让她再给我送两万来。
手气太差了,打了三圈,只和了一把,还是最小的屁和。炮倒放了不少,还净放大炮,一千六百的两次,八百的一次,转眼六千多就没了。我心里着急,又上了一趟厕所,问肖丽怎么还不来。她说饭也得一口一口吃啊,我还没化完妆呢。我急得乱跳,说别化了,你已经够漂亮了。她笑嘻嘻地说,那我化个淡妆,行啵?就几分钟,化完了马上过来。我无计可施,洗了洗手,空按了一下马桶,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李法官有点不耐烦,皱着眉头说老魏你这样不行啊,这要是开庭,啊,你尿这么多次怎么办?我心里恼怒,想论年纪我比你大,论钱我比你多,论资历我比你深,敢他妈这么训我。不过律帅这行当,宁可得罪亲爹,绝不得罪法官。我强压怒气打了个哈哈-说你麻将打得那么好,手气又这么旺,我还能怎么办?只能进厕所拜神了。李某人被我奉承得受用,眯着眼笑了起来。
麻将这东西,越心虚越输钱,越怕放炮越是放炮。这次我摸到三张九筒,一直想开杠,等了半天不来,心想打八筒或许可以钓出九筒来,反正李法官刚打过五筒,五八一条路,应该没什么危险。想着想着就轮到我了,我摸了一张三万,顺手把那张八筒打了出去,还没落地,李法官啪地倒了牌,嘴里哈哈大笑:“老魏,又是你!七小对!”我爽爽利利地掏出一千六百元,说人生如此荒谬,放炮也是一种世界观。心里却暗暗发苦,想这么下去,半小时之内就得找邱大嘴融资,他妈的,今天结结实实丢了个大人。这时一个妖艳女郎翩翩走进来,长发垂肩,身材高挑,肌肤白嫩至极,令人一睹惊艳。刘老板赶紧介绍,说这是李法官,这是魏律师,这是佳佳,我们的公关经理。我和邱大嘴都是明白人,对视一眼,知道晚上的节目不用费心了,李某人在牌桌上一炮不放,到了别的地方,肯定炮声隆隆。佳佳倒勤快,倒了一杯茶,又叼起一根烟,点燃后直接塞到李法官嘴里,嗲声嗲气地问:“李哥,你不会嫌我脏吧?”我说不会不会,李哥自己也脏。四个男人哈哈大笑,佳佳脸一红,抬头看看我,突然尖叫起来:“呀,魏律师,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我说那当然,我们上流社会,轻易不出来见人,今天落难了,才跟他们这些小混混搞在一起。我们所跟电视台合作了一档《公民问法》节目,我经常过去解答观众提问,也算是在公众媒体露过脸的人。
美女在场就是不一样,我连捉了刘老板两炮,钱包立刻鼓了起来。佳佳肯定也是那种做明星梦的浅薄姑娘,不停地向我追问娱乐圈内幕,我顺嘴吹牛:“老边知道吧?制片人,朋友!刘凯,副台长,哥们儿!魏枫、刘娜、许薇薇,主持人个个都熟!”她眼里像要滴出水来,左一句右一句套我的话,旁边的李法官一下拉长了脸,说要不你坐那边去吧,费劲!我十分扫兴,讪讪地闭上嘴,佳佳也不说话了,不过老是有意无意地瞟着我,樱唇欲滴,眼波将流,我心痒难耐,却只能干咽唾沫。
这时手气越来越旺,轮到我坐庄了,起手就是十一张风,东风四张,西风、北风、发财各一对,还有一张红中,我先开暗杠,杠上又是一张红中,接着李法官打西风,碰!邱大嘴打发财,再碰!天牌上听,风一色碰碰和!我心里算计:风一色四番,碰碰和一番,东风杠一番,当庄再加一番,一共是七番一百二十八倍,只要和了就是二万五千六百元,如果被我自摸,那就是将近八万!这时李法官突然甩出一张北风,我心里一抖,狠狠握了握拳,想忍了吧,谁让我打的是业务麻将呢。该死的刘老板倒也会凑巧,跟着打北风,过水,不能和,我气得直咬牙。又摸了几轮,还是这个天杀的李法官,甩手又是一张红中,我眼都红了,差点就把牌摁倒,想了半天,最后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还是忍了。心里连声哀叹,想这下没戏了,一共才和四张牌,已经放过三张了,第四张不定在哪儿呢。那把牌也怪,我不和,另外三个人也不和,一直摸到海底。邱大嘴挤眉弄眼地说不容易啊,黄了。我笑笑不说话,拿起我海底的那张牌,还没来得及看,用手一摸,额头青筋鼓鼓地跳起来。
最后一张红中!我浑身汗流,僵坐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邱大嘴说你怎么了,有毛病啊?我摇摇头,看看对面的佳佳,她正对着我甜腻腻地笑,我咧了咧嘴,突然心一横,想去他妈的,反正是邱大嘴的案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大不了老子不干律师了。想到这里长出一口气,一把将牌按倒,对他们三个说:“不用打了,给钱吧。风一色碰碰和,庄家海底捞月,每人五万一千二百元。”P1-5
不让梦想死在自己怀中
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一个文学梦,经常会尝试写点什么:诗歌、散文、小说,偶尔会发表一两篇,更多的留在了自己手里。二十八岁那年偶然手痒,写了《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人在二十八岁时会有许多困惑,有一些永不可解,成为永恒的谜案;另一些渐渐释然,成为人生中无关痛痒的笑柄。但在二十八岁时我并不明白,所以焦灼、彷徨,还有一点蠢不可及的忧伤。但我坚持下来,写完了那个故事。读者和朋友们给了我一些声誉,远远超过了我之应得。
在二○○三年,我讲了一个庸俗的故事:一个人如何发财,又如何迷失了自己。这本书叫((天堂向左,深圳往右》,它并不成功,然而我也为之自豪,因为它毕竟是我的。
此后我走了很长一段弯路,不知该写什么,也不知该怎样写。讲故事并不难,但我已渐渐厌倦。二○○五年我写了一本((多数人死于贪婪》(《伊侗樱桃》),这是评价最糟糕的书,却是我最喜欢的,在我愚钝的心中,仍然以为它触中了当代生活的核心:在这个金钱搭建的世界里,我们是否应该甘心做一枚硬币?
写完《多数人死于贪婪》,我开始了一段很长的旅程,到拉萨、到三亚、到青岛,最后又回到拉萨。万里如咫尺,我在这咫尺之间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偶尔在电脑上敲两下,两年下来,也积累了二十多万字,东方朔说读够四十四万言,可为天子大臣。我没有当官的勇气,但六年来写了五六十万字,仅以字数论,差不多可以当东方曼倩了。
《原谅我红尘颠倒》曾有很多名字,开始在网上连载时,取名叫《谁的心不曾柔软》,后来改名多次,《红尘婆娑》、《沧海横流》……《满城衣冠》。最后一个名字出自辛弃疾的词: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豪迈风流,侠风袭人。没想到很多读者都对此有歧义,读成《满城衣冠禽兽》,这误解就深了,干脆作罢,还是叫《原谅我红尘颠倒》。
文集中还有一本我的随笔集,名叫《葫芦提》,这个词就是“糊涂”的意思,郑板桥说人生难得糊涂,那只是一时激愤之言。我想人生还是应该清醒,虽然有太多事我们无能为力,但至少也该明辨是非。
几年前读茨威格为伊拉斯谟做的传记,说伊拉斯谟一生只反对一件事:狂热。我很喜欢这句话,于是把它当成人生格言。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位嘲弄之神叫摩摩斯,我常说自己是他的中国传人。我没什么建设性,也不喜欢歌颂和赞美,只能做一个嘲弄者。世间万般红紫,我只愿在一旁冷冷地翻着白眼,这就是我的事业。
六年来,我写了四部长篇小说和一些零散的文字,这些作品都不是好作品,有很多问题,也并不高级。大多时候我会为之自卑,偶尔也会沾沾自喜。现在我三十四岁,渐渐了解了一些世事,明白奇迹不会发生,但我将继续努力,不会让梦想白白死在自己怀中。
慕容雪村
二○○八年九月于广州
慕容雪村一直致力于人性之恶,展示光鲜外表下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疤与苦难。《原谅我红尘颠倒》与其说是一部小说,毋宁说是一部江湖的秘史。
——著名影星徐静蕾
是世界的背面,是炼狱。但是无天堂。一部关于堕落与救赎的书,但甚至连它的厌倦感也如红尘一般旺盛奔腾。慕容雪村由此做了一件纯粹小说家能做的事:既是冷酷的,又有不可遏制的窥探之心。
——《人民文学》杂志主编、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敬泽
很少有当代都市小说像《原谅我红尘颠倒》一样吸引我,慕容雪村轻松幽默的语言,对人性深刻的观察,使这本书的阅读充满了趣味。
——《收获》杂志副主编程永新
慕容雪村撞写人性之恶,透彻且淋漓尽致,我们也很喜欢看,但我们心里知道,他只是把所有的恶集中起来展示,且使用文学手法,现实生活还没有那么可怕,因此我们还能高枕无忧挑灯夜读此书并入迷。
——《天涯》杂志主编、诗人李少君
慕容雪村是小说江湖的世外高手。他的语言如剃刀般锋利,如庖丁解牛,痛快淋漓。他的叙事直入人性深处,在金钱与爱情的炼狱中,窥见坚实的真情实感。慕容雪村潜心两年打磨出来的新长篇《原谅我红尘颠倒》,以令人窒息的压迫式叙述,把男主人公魏达和女主人公肖丽卷缠在恨与爱之中,百般煎烤。魏达相信金钱,鄙视爱情,宛如一条虚幻的热带鱼,身上色彩斑斓,嘴里吞云吐雾,最后落人掠食者的血盆大口里。读完小说之后,我出了一身冷汗。慕容雪村企图在魏达的冷漠中沙里淘金,在委曲求全的肖丽身上提取坚贞爱情。最后,一切都化作了令人唏嘘的南柯一梦。在这部小说的背面,风花雪月茫茫无边,才子佳人深情款款。
——《收获》杂志编辑、小说家叶开
《原谅我红尘颠倒》同慕容雪村所有作品一样,对角色的描写很精彩,非常幽默有力。我对小说家慕容雪村又有了新的了解,整个阅读过程非常愉快。
——汉学家Harvey Thomli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