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瑞士著名中篇小说家迈耶尔的两部代表作品:《护身符》和《圣者》。其中,前者写的是16世纪法国宗教改革时期的新旧势力之间的殊死斗争。代表新兴市民阶级的加尔文派和天主教之间的内战持续了36年之久(1562~1598年),历经八战八和。后者通过12世纪英王亨利二世与其宠信托马斯·白凯特之间的恩怨和矛盾,深刻而生动地反映了英国当时激烈的政教之争、萨克森农奴与诺曼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等级矛盾,以及英法两大强国为争夺霸权而进行的明争暗斗。
读迈耶尔的历史小说,不仅可以丰富我们的知识,加深我们对于欧洲历史上一些重要时代的了解,而且也将给我们以一种特殊而隽永的艺术和美的享受。
迈耶尔是德语国家里杰出的中篇小说家。他的主要代表作为长篇《郁尔格·耶纳奇》以及本集所收的《护身符》、《圣者》等几个中篇。《护身符》(1873年)是迈耶尔早期的作品,但已体现了他历史小说创作的特点与风格。写的是16世纪法国宗教改革时期的新旧势力之间的殊死斗争。代表新兴市民阶级的加尔文派和天主教之间的内战持续了36年之久(1562~1598年),历经八战八和。《圣者》(1880年)被视为整个19世纪德语小说中的一篇杰作。它通过12世纪英王亨利二世与其宠信托马斯·白凯特之间的恩怨和矛盾,深刻而生动地反映了英国当时激烈的政教之争、萨克森农奴与诺曼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等级矛盾,以及英法两大强国为争夺霸权而进行的明争暗斗。小说场景宏大开阔而富于变化,情节曲折紧张而充满传奇色彩,读来扣人心弦。
我行经自由伯爵领地和勃艮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遭遇;随后就来到了塞纳河畔。一天傍晚,眼看离默伦的塔楼不到一小时路程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我穿过大路旁的一座村庄,看见在一家名为“三枝百合花”的小旅舍门前,石凳上坐着个青年,瞧模样也是位旅途中的军人,只是装束与武器都很漂亮,相形之下,我这加尔文派的打扮就太朴素了。我计划在天黑前赶拢默伦,对他的问候只淡淡敷衍了一句。从他面前驰过以后,我似乎还听见他在喊:“路上走好,老乡!”
我固执地又跑了一刻钟,夹着暴雨的乌云已向我迎头压来,空气沉闷得叫人受不了,一股股热风把大路上的尘土卷得老高。我的马喘着气。蓦然间,一道雪亮的闪电,带着一声巨响窜进了我面前几步的地里。我那黄马直立起来,调转脑袋,发狂似地奔回村去,一直到了旅舍门前,在倾盆大雨之中,我才使受惊的畜牲安静下来。
那位年轻旅人微笑着,从屋檐下的石凳上站起身,一面呼唤马佚,一面帮我解下背囊。他说:“您不会后悔在这儿过夜的,在这儿您会结识很好的旅伴。”
“这点我不怀疑!”我道,同时向他点头致意。
“我自然并非指我自己,”他继续说,“而是指一位被店主太太称做参议老爷的老先生——一位地位高贵的人——以及他的女儿或者侄女,一位美貌绝伦的小姐……给这位先生开一间房间!”他吩咐走过来的店主道。“可您呢,老乡,得赶快换好衣服,别让我们久等,晚餐已经摆好啦。”
“您唤我做老乡?”我和他一样操着法语问,“您从哪儿看出来的呢?”
“从你的头和四肢,”他打趣道,“首先可看出您是个德意志人;然后再看您那结实健壮的体格,我就断定您是伯尔尼人。我是您忠实的弗里堡盟友,管我就叫威廉·波卡尔吧。”
我跟着店主走进他指定的房间,换好衣服,走到下面的客厅里去。他们已经等在那儿了。波卡尔迎上来,拉着我的手,把我介绍给一位模样体面的白发老人和一个身着骑装的修长的姑娘,说:“我的朋友和老乡……”一边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我。
“沙道,从伯尔尼来。”我接上话头。
“鄙人深感荣幸,”老先生拘谨地答道,“能结识这座名城的一位年轻市民。对于伯尔尼,我那些日内瓦的教友真是感激不尽哩。鄙人夏狄翁议员,趁眼下颁布了和平敕令,正赶回巴黎老家去。”
“夏狄翁?”我满怀敬仰地重复道,“这可是伟大的海军大将的姓氏啊。”
“鄙人没有与他同宗的荣耀,”参议回答,“或者至少相隔很远吧。不过,我认识他,和他很要好,当然只在我们的不同等级身份容许的范围内。请入席吧,先生们。汤快凉啦,晚上还有的是时间谈话。”
我们围着一张曲腿橡木桌坐下,一人占了一方:小姐居上首,左右分别为参议和波卡尔,我在她对面。大伙儿寒暄着,聊着旅途见闻,进完晚餐。接着又用餐后甜品,喝邻省酿的冒着气泡儿的香槟酒;这时,谈话又变得连贯起来。
“我得称赞你们,你们这些瑞士先生,”参议开头说,“你们打了短短几次仗,就学会各教派和睦相处了。这表明你们明达理智,心地纯善,我不幸的祖国大可以你们为榜样啊——难道我们永远也认识不到,一个人的灵魂是不可征服的,新教徒也和天主教徒一样地热爱自己的祖国,一样勇敢地保卫它,一样地遵守它的法律!”
“您对我们太过奖了!”波卡尔接着说,“的确,我们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在国内相安无事;但宗教的分歧,却把我们相互的友爱完全给破坏啦。过去我们弗里堡人与伯尔尼人攀亲的很多。如今却停止了,割断了多年来的联系。”谈话中,他打趣地转过脸来朝我说,“我们倒常常相互帮助,但在家里,就几乎谁也不睬谁了。”
“请听我下面这个故事:我在塞纳河畔为笃信基督的君王效力,隶属于他的瑞士近卫军。在我回弗里堡度假期间,正赶上普拉费耶附近的阿尔卑斯山上庆祝挤奶节。在那儿我父亲置有地产,伯尔尼的基希伯格家拥有一片牧场。这次的挤奶节过得挺扫兴。老基希伯格把他的女儿,四个俏丽的伯尔尼姑娘全带来了。小时候,每年我都要和她们一起在阿尔卑斯山上跳舞。你们能相信吗?这一次,在跳过祭神舞后,在牛群叮叮咚咚的铃铛声中,姑娘们却挑起了一场宗教争论,把我这素来很少关心此类事儿的人斥为偶像的奴仆,基督徒的迫害者。而这仅仅因为我在惹纳克和蒙贡杜尔的战场上,与胡格诺军作战时尽了自己的职责!”
“宗教争论嘛,”参议劝慰道,“现时是无处不在进行着的;然而在争论中为什么不能相互尊重,相互谅解呢?我就相信,波卡尔先生,您绝不至于因为我信新教就送我上火刑堆。而且您和很多人一样,对长期来在我可怜的祖国人们用以迫害加尔文教徒的残酷行为,也会表示唾弃的。”
“这您可以放心!”波卡尔答道,“不过您别忘记,对于国家和教会的这些古老的传统,却不能称为残忍;因为它们得千方百计地维护自身的生存啊。要说残忍嘛,我就不知道有任何宗教比加尔文教更残忍了。”
“您想到塞尔维多了吧?”——参议压低了声音,脸色也阴沉下来。
“我没有想到人的惩罚,”波卡尔回答,“而是在想这种新的愚昧信仰,如何歪曲了神的公正。我已说过,对神学我一窍不通。但我的舅舅,弗里堡大教堂的神甫,却是位可信赖的博学的人。他让我确信,按照加尔文教义,一个婴孩尚在摇篮之中,虽然还未作任何善事或恶事,却已注定将来是升天堂或下地狱啦。这太可怕了,老实说!”
“这却是真理,”我回忆起牧师给我讲的课,说,“可怕也罢,不可怕也罢,反正合乎逻辑!”
“合乎逻辑?”波卡尔诘问道,“什么叫合乎逻辑?”
“不自相矛盾呗,”参议发话道,看来我的激动劲儿使他开心。
“主预知一切,无所不能,”我自鸣得意地说下去,“凡是他预见到了而又不加阻止的事,便是他的意志;所以说,你我的命运在摇篮里就已注定。”
“我现在多想驳倒你们啊,”波卡尔说,“要是我能想起我舅舅那条论据来说就好啦!要知道他有一条有力的论据,足以……”
“要是您能回忆起这条有力论据,”参议表示,“那我将不胜感激。”
……
P10-13
“用金丝银线织成的锦缎”
近代德语文学,在其特定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很大程度上是以Novelle一我们通常译作“中篇小说”——见长的。在德国、奥地利、瑞士这三个德语国家里,出了许许多多杰出的Novellist(中篇小说家),迈耶尔便是其中引人注目的一个。
迈耶尔(Conrad Ferdlinand Meyer,1825~1896年)出生在瑞士苏黎世的一个古老的贵族家庭,年轻时学过法律,后来转而研究历史和语言学,一度也想成为画家。由于长期生活在贵族家庭脱离社会实践和笃信宗教的保守环境里,无所事事,耽于幻想,精神抑郁成疾,27岁时就患了精神病。病愈后迁居洛桑,在一位当时著名的历史学家鼓励下翻译法国历史著作并得到出版机会,开始有了生活的自信心。1854年回到苏黎世,继承了一笔可观的遗产,使他有可能前往法国、德国、意大利,作长时间的旅行和考察。旅途中,他大大开阔了眼界,增长了阅历。在法国巴黎,他目睹拿破仑第三统治下资产阶级暴发户们纸醉金迷的生活,深感厌恶;在德国慕尼黑,他流连在那无数的画廊和博物馆中,受到了艺术的熏陶;特别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米兰、罗马等古城中,他更是为以文艺复兴为代表的古典文艺所倾倒,对米开朗琪罗等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产生了深深的崇敬。这些,不仅促使他下定了做一个文学家的决心,而且为他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旅行归国,他即开始做翻译法国文学的工作,同时创作和发表诗歌。可是,一直到1871年叙事长诗《胡滕的末日》问世,他的创作才逐渐受到人们重视。此后,他却转而致力于写历史小说,以近20年的不懈努力,完成了长篇著作《郁尔格·耶纳奇》(1876年)和十余个成功的中篇。1887年年末,迈耶尔不幸染上重病,精力日趋衰弱。1892年精神病复发,从此郁郁终日,与世隔绝,直至逝世。
迈耶尔以写诗开始其创作;作为诗人,他也卓有建树,成功地写出了叙事长诗《胡滕的末日》以及大量抒情诗。但是,尽管这样,迈耶尔为世人公认的更加重要的成就,却仍然在小说创作。尤其在历史小说这一特定的题材和体裁范围内,他更取得了整个德语文学史上无人堪与比肩的成绩,为后世留下了一批脍炙人口的佳作,丰富了世界文学的宝库。
迈耶尔小说的主要代表作为长篇《郁尔格·耶纳奇》以及本集所收的《护身符》、《圣者》等几个中篇。
《护身符》(1873年)是迈耶尔早期的作品,但已体现了他历史小说创作的特点与风格。写的是16世纪法国宗教改革时期的新旧势力之间的殊死斗争。代表新兴市民阶级的加尔文派和天主教之间的内战持续了36年之久(1562~1598年),历经八战八和。小说截取这次大战中的一个断面,集中描写惊心动魄的“巴托罗缪”之夜的一幕,通过对其前后的典型事件和典型人物的刻画,真实生动地再现了法兰西帝国当时的社会政治风貌。作者纯熟地运用第一人称的写法和框形结构,通过巧妙的构思和情节安排,把阶级对立、宗教冲突、民族矛盾以至主人公的爱情际遇,统统糅合在一起,将如此重大的题材和复杂的事件写得条理清晰,引人入胜。小说一开始就精心埋下了一条又一条复线,使小说越往后面越加精彩,常常令你忍不住拍案叫绝,恨不得一口气将它读完。小说中人物的性格,诸如查理九世的昏聩,卡特琳皇后的狠毒,意大利神甫的险恶,吉歇伯爵的骄横,利涅罗尔的鄙俗,以及哥里尼的沉毅,夏狄翁的仁厚,波卡尔的豪爽,沙道的富于正义感等等,虽然着墨不多,却都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圣者》(1880年)被视为整个19世纪德语小说中的一篇杰作。它通过12世纪英王亨利二世与其宠信托马斯·白凯特之间的恩怨和矛盾,深刻而生动地反映了英国当时激烈的政教之争、萨克森农奴与诺曼贵族之间不可调和的等级矛盾,以及英法两大强国为争夺霸权而进行的明争暗斗。小说场景宏大开阔而富于变化,情节曲折紧张而充满传奇色彩,读来扣人心弦。
迈耶尔生活在1848年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失败后普遍弥漫着悲观失望情绪的欧洲,特别是他的创作旺盛之年(1870~1890年)更已到了资本主义向帝国主义过渡的前夜。对于政治和社会现实的失望,使他放弃法学转而从事文学,放弃现实题材转而写历史题材,借古喻今,希望通过历史上的伟大时代和伟大人物,来批判现时堕落的世风和渺小的人物。
艺术上,迈耶尔继承欧洲浪漫主义历史小说奠基人司各特的传统,师法法国大小说家梅里美,并受意大利文艺复兴的雕塑巨匠米开朗琪罗的风格的影响,因此他的小说结构严谨,场面壮观,气势宏伟。迈耶尔尤其擅长德语小说常有的所谓框形结构(Rahmenkonstruktion),使情节曲折婉转、腾挪跌宕而富于戏剧性,时代气氛和传奇色彩十分强烈。迈耶尔小说的语言凝练、强劲,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富于雕塑美,心理剖析也细腻而深刻。难怪瑞士另一位以“写中篇小说的莎士比亚”著称的大小说家凯勒,要以“金丝银线织成的锦缎”,来赞誉迈耶尔小说艺术之精湛。
总之,读迈耶尔的历史小说,不仅可以丰富我们的知识,加深我们对于欧洲历史上一些重要时代的了解,而且也将给我们以一种特殊而隽永的艺术和美的享受。
杨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