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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在这部书中作者把他个人的生活事项同具有社会历史意义的一些现象有机地结合起来了。在前四卷中展开了十九世纪上半叶俄国政治、社会、文化生活的景象。在这样一幅宽广的历史画面上活动着各式各样的人物,从达官显贵、各级官员、大小知识分子、各种艺术家到听差、仆婢、农奴。作者善于用寥寥几笔勾出一个人物,更擅长用尖锐无情的讽刺揭露腐败的官僚机构和现实生活中的怪人怪事,从各方面来反映以镇压十二月党人起家的尼古拉一世统治的黑暗恐怖的时代。他以坚定的信心和革命的热情说明沙皇君主制度和农奴制度是俄国人民的死敌,它们必然走向灭亡。 内容推荐 《往事与随想》是一部包括日记、书信、随笔,政论和杂感的长篇回忆录,成书于作者流亡期间,赫尔岑称其为“历史在一个偶然走上它的道路的人身上的反映”。全书共八卷,记述了从十二月党人起义到巴黎公社前夕的半个世纪里俄国和西欧的社会生活及革命事件,在广阔的历史背景下描写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把重大社会事件同作家个人的生活道路、思想发展紧密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部“十九世纪的百科全书”,展现了俄国和西欧几代知识分子的生活史和精神史。 目录 往事与随想(上册) 致尼·普·奥加辽夫 序言 第一卷 育儿室和大学(1812—1834) 第一章 我的保姆与“伟大的军队”——莫斯科大火——我的父亲觐见拿破仑——伊洛瓦伊斯基将军——与法国战俘一起旅行——爱国主义——卡·卡洛——共同管理家业——析产——参政官 第二章 保姆的议论和将军的谈话——尴尬的地位——俄国百科全书派——苦闷——女仆和男仆的住所——两个德国人——上课和读书——教义问答和福音书 第三章 亚历山大一世之死和12月14日——精神觉醒——恐怖分子布肖——柯尔切瓦的表姐 第四章 尼克和麻雀山 第五章 家庭生活细节——俄国的18世纪人物——我家的一天——客人与常来的人——佐年贝格——听差及其他人 第六章 克里姆林宫管理处——莫斯科大学——化学家——我们——马洛夫事件——霍乱——菲拉列特——孙古罗夫案——瓦·帕谢克——列索夫斯基将军 第七章 学业结束——席勒时期——风华正茂的青年时代和艺术家生活——圣西门主义和尼·波列沃伊增补:亚·波列扎耶夫 第二卷 监狱与流放(1834—1838) 第八章 预言——奥加辽夫被捕——大火——莫斯科的自由主义者——米·费·奥尔洛夫——墓园 第九章 逮捕——见证人——普列契斯钦区的警察所办公室——家长制法庭 第十章 在瞭望塔下面——到过里斯本的警官——纵火犯 第十一章 克鲁季茨兵营——宪兵的闲谈——军官们 第十二章 审讯——老戈利岑——小戈利岑——斯塔阿尔将军——宣判——索科洛夫斯基 第十三章 流放——市长——伏尔加河——彼尔姆 第十四章 维亚特卡——省长大人的办公厅和餐厅——基·雅·秋法耶夫 第十五章 官僚世界——西伯利亚总督——阴险毒辣的警察局长——好商量的法官——葬身火窟的县长——传播东正教的鞑靼人——女性的男孩——马铃薯恐怖及其他 第十六章 亚历山大·拉夫连季耶维奇·维特贝格 第十七章 皇太子在维亚特卡——秋法耶夫下台——调往弗拉基米尔——县长审案子 第十八章 弗拉基米尔生活的开始 第三卷 克利亚济马河上的弗拉基米尔(1838—1839) 第十九章 公爵夫人和公爵小姐 第二十章 孤儿 第二十一章 离别 第二十二章 我离开后的莫斯科 第二十三章 1838年3月3日和5月9日 第二十四章 1839年6月13日(给娜·亚·扎哈利娜的信) 第四卷 莫斯科、彼得堡和诺夫哥罗德(1840—1847) 第二十五章 不谐和音——新的小组——极端黑格尔主义——别林斯基、巴枯宁和其他人——同别林斯基的争吵与和好——在诺夫哥罗德同一位太太的争论——斯坦克维奇小组 第二十六章 警告——铨叙局——内务大臣办公厅——第三厅——岗警事件——杜别尔特将军——卞肯多尔夫伯爵——奥莉加·亚历山德罗芙娜·热列布佐娃——第二次流放 第二十七章 省公署——我自己监管自己——反仪式派和保罗——地主与地主太太们的家长权力——阿拉克切叶夫伯爵与军屯——凶残的侦讯——辞职 第二十八章 Grutibelei——流放后的莫斯科——波克罗夫斯柯耶村——马特维之死——约翰神父 第二十九章 我们的朋友 一、莫斯科的朋友圈——席间谈话——西方派(博特金、列德金、克留科夫、叶.科尔什) 二、在朋友的坟头 第三十章 我们的论敌 斯拉夫派和泛斯拉夫主义——霍米亚科夫、基列耶夫斯基兄弟、康.阿克萨科夫——恰达叶夫 第三十一章 家父去世——遗产——遗产分割——两个外甥 第三十二章 最后一次索科洛沃之行——理论上的决裂——紧张的局面——Dahin!Dahin! 第三十三章 充当随从的警察分局长——警察总监科科什金——“有序中的无序”——再一次拜访杜别尔特——护照 尼·赫·克彻尔 1844年的插曲 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 序 革命前后 第三十四章 旅途 丢失的派司——柯尼斯堡——用自己的胳臂做的鼻子——到了!——又要离开 第三十五章 共和国的蜜月 穿皮上衣的英国人——德·诺阿耶公爵——自由女神与马赛的自由女神胸像——西布尔神父和阿维尼翁的普世共和国 西方杂记第一辑 一 梦 二 雷雨交加 第三十六章 《La Tribune des Peuples》——密茨凯维奇和拉蒙·德·拉·萨格拉——1849年6月13目的革命合唱队——巴黎的霍乱——离境 第三十七章 建造巴别塔——德国的umwalzungsmanner们——法国的红色山岳派——日内瓦的意大利fuorusciti——马志尼、加里波第、奥尔西尼——罗马与日耳曼传统——乘坐“拉杰茨基公爵”号 第三十八章 瑞士——詹姆斯·法齐和流亡者——Monte—Rosa 西方杂记 第二辑 一 IL PIANTO 二 POST SCRIPTUM 第三十九章 金钱和警察——皇帝詹姆斯·罗思柴尔德和银行家尼古拉·罗曼诺夫——警察和金钱 第四十章 欧洲委员会——俄国驻尼斯总领事——给奥尔洛夫的信——对孩子的迫害——福黑特一家——将七品官转为纳税农民——沙特尔的接待(1850—1851) 第四十一章 蒲鲁东——《La Voix du Peuple》的出版——通信——蒲鲁东的意义——补遗对一些已经触及的问题的思考 第四十二章 Coup d'Etat——已故共和国的检察官——荒野中的牛叫——检察官被逐出境——秩序和文明的胜利 (下册) 第五卷 巴黎——意大利——巴黎(1847—1852)(续) 家庭的戏剧 第一章 1848年 兆候 伤寒病 第二章 第三章 心的迷乱 第四章 又一年(1851年) 第五章 第六章 《海洋之夜》(1851年) 第七章 1852年 第八章 后记 追记 豪格 再记 特丁顿出发之前(1863年8月) 到达以后 附录 关于《家庭的戏剧》 俄罗斯的影子 一 尼·伊·沙左诺夫 二 恩格尔孙夫妇 第六卷 英国(1852—1864) 第一章 伦敦的雾 第二章 高山仰止 欧洲中央委员会——马志尼——赖德律一洛兰——科苏特 第三章 伦敦的流亡者 德国人,法国人——派别——雨果——费利克斯·皮亚——路易·勃朗和阿尔芒·巴尔贝斯——《On Liberty》 补遗: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和他的书《ON LIBERTY》 第四章 两次审判案 一、决斗 二、巴尔泰勒米 第五章 “NOT GuILTY” 第六章 波兰流亡者 阿洛伊修斯·别尔纳茨基——斯坦尼斯拉夫·沃尔采尔——1854.年至1856年的宣传鼓动——沃尔采尔之死 第七章 流亡中的德国人 卢格·金克尔——Schwefelbande——美国人的宴会——《The Leader》——St-Martin's Hall的群众集会——<D-r MUller> 第八章 五十年代的伦敦自由流亡者 普通的不幸和政治不幸——教员和推销员——货郎和流浪汉——耍嘴皮子的和耍笔杆子的——什么也不干的经纪人和永远忙忙碌碌的不劳而获者——俄国人——小偷——密探 第九章 罗伯特·欧文 第十章 CAMICIA ROSSA 第七卷 私人俄文印刷所和《钟声》 第一章 全盛和衰落(1858一1862) 第二章 瓦·伊·克利西耶夫 第三章 年轻的流亡者 第四章 巴枯宁和波兰问题 附 录致波兰俄国军官委员会的信 第五章 R.WEATHERLEY&c。的轮船《WARD JACKSON》 第六章 PATER V.PETCHERINE 第七章 伊·郭洛文 第八卷 断片(1865—1868) 第一章 杂记 一 瑞士风光 二 旅途上的闲话和餐厅里的俄国同胞 三 在阿尔卑斯山那一边 四 ZU DEUI’SCH 五 彼世界和此世界 第二章 VENEZIA LA BELLA(1867年2月) 第三章 LA BELLE FRANCE 一 ANTE PORTAS 二 INTRA MUROS 三 ALPENDRDISKEN 四 但以理们 五 亮点 六 出兵以后 旧信选编(《往事与随想》补) 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波列伏伊的信 选自维萨里昂·格里戈里耶维奇·别林斯基的信 选自季莫费·尼古拉耶维奇·格拉诺夫斯基的信 彼得·雅科夫列维奇·恰达叶夫的信 选自彼·约·蒲鲁东的信 托马斯·卡莱尔的信 《往事与随想》代跋 生命的舞蹈与沉思 试读章节 我骄傲地笑了笑,我高兴自己也参加了战争。 “起初,就是说头几天,我们还可以勉勉强强地过下去,只有两三个兵进来,用手比画着要点儿酒喝;我们照规矩给他们每人一杯,他们就走了,还举手敬个礼。可是您知道后来起了火,火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就出现了混乱、抢劫和各种各样的灾难。我们当时住在公爵夫人家的厢房里,房子烧起来了;巴威尔·伊凡诺维奇说:‘到我家里去吧,我的房子是砖造的,在院子的深处,墙又结实。’我们就去了,主人、仆人一块儿,这时候就不分彼此了;我们走进特威尔大道,连两边的树也烧起来了。我们终于走到戈洛赫瓦斯托夫的宅子,它正在燃烧,每个窗口都冒出火来。巴威尔·伊凡诺维奇吓呆了,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您知道,房子后面有一座大花园,我们就到那儿去,以为那儿安全。我们垂头丧气地坐在长凳上,突然出现了一群喝醉了的兵。一个兵扑到巴威尔·伊凡诺维奇的身上,要脱掉他那件旅行皮袍;老头子不给,兵就拔出短剑砍他的脸,他脸上那块伤疤一直保留到他在世的最后一天;其他的兵就来对付我们,有一个兵把您从奶妈的怀里抢走,解开您的包布,想在里面找到什么钞票或者钻石;这个强盗看见什么都没有,就故意把包布撕碎,扔了。他们刚刚走开,我们又闯了大祸。您还记得我们那个给送去当兵的普拉东吗?他很爱喝酒,这天他喝得醉醺醺的,腰间挂上一把军刀,就这样到处逛荡。罗斯托普钦伯爵在敌人进城的前一天,把军械库里的各种武器全拿出来分发了;因此他弄到了一把军刀。快到晚上,他看见一个龙骑兵骑着马进了院子;马房旁边也有一匹马立在那儿,龙骑兵要把它牵走,可是普拉东拼命跑到他跟前,抓住缰绳,说:‘马是我们的,我不给你。’龙骑兵掏出手枪来吓唬他,不过看得出枪里并没有子弹;老爷亲眼看见,对他大声说:‘你不用管马,这跟你不相干。’一点儿也没有用!普拉东拔出军刀,朝他的脑袋上砍下去,龙骑兵的身子摇晃了两下,普拉东砍了又砍。我们想:好吧,这下我们的死期到了,等到他的伙伴看见了他,我们就完了。然而这个普拉东看见龙骑兵倒了下来,就抓住他的双足拖到一个石灰坑旁边,可怜的人,尽管他还活着,就给扔进坑里去了。他的马站在那儿,不跑开,只是拿蹄子顿着地,好像它懂得似的;我们家的人把它关在马房里;它一定给烧死在那儿了。我们大家都连忙跑出了院子,火越来越大了。我们十分疲劳,又没有吃一点儿东西,进了一所完好的房子,就连忙找地方休息。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听见我们家的人在街上大叫:‘出来,出来,火,火!’我马上就拉下一块弹子台上的绿呢把您裹起来,抵挡夜里的寒气;我们就这样走到特威尔广场,法国人正在那里救火,因为他们的官长住在总督府里;我们干脆坐在街上,哨兵到处走来走去,还有一些是骑在马上的。您在大声叫,拼命哭,奶妈没有奶,没有一个人有一小块面包。当时纳塔里雅·康斯坦季诺夫娜跟我们在一块儿,您知道,她是个胆子很大的姑娘,她看见有些兵在一个角落里吃东西,就抱起您径直到他们那儿去,指给他们看,又说:‘给小孩,忙热’;起初他们板起脸看她,说‘阿列,阿列’,可是她骂起他们来,——她说,你们这些该死的,这样那样的;那些兵一点儿也不懂,可是他们哈哈大笑,拿了水泡过的面包给您吃,另外还给了她一点面包皮。大清早来了一个军官,把所有的男人全带走了,您那爸爸也在里头(只留下女人和受了伤的巴威尔·伊凡诺维奇),军官带了他们去扑灭附近房屋的火。我们就这样一直待到晚上;我们坐着,光知道哭。天黑了,老爷回来了,还有一个军官跟他一块儿……”P4-5 序言 许多朋友劝我出版《往事与随想》的全本,这并不困难,至少头两卷是这样。但是他们说,在《北极星》上面发表的片段是零碎的,它们不统一,偶然地断断续续,时而提前叙说,时而移后描述。我觉得的确是如此,不过我无法改正。作一点增补,把各个篇章按年代顺序编纂起来,并不是难事;然而d'unjet要把全书回炉重写,我不想这样做。 《往事与随想》并不是连贯地写成的;某些篇章之间相隔好几年。因此书中处处都留下写作时期的时代色彩和各种情绪的痕迹,——我不想抹掉它。 这与其说是笔记,不如说是自白,围绕着它,和它有关的都是从往事里抓出来的片段回忆,在随想里留下来的思绪点滴。然而把这些外屋、顶楼、厢房合并在一起,它也是统一的,至少我是这样看法。 这些笔记并不是初次的试作。我在二十五岁左右,就动手写过类似回忆录的东西。事情是这样的:我从维亚特卡给转移到弗拉基米尔,感到十分寂寞。在靠近莫斯科的地方待下来使我感到苦恼,感到屈辱;我落到了这样一种境地:就像坐在最后一个驿站里得不到马的人那样。 事实上这差不多是“行将结束的青年时代的最纯洁、最严肃的时期”。那个时候我虽然寂寞,却心里开朗而幸福,好像小孩们在节日或者生日的前夕感到寂寞一样。每天都有写着小字的书信到来;我为它们感到骄傲,感到幸福,它们帮助我成长。然而别离折磨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来更快地度过这无限长的时光——充其量不过四个月……我听从了对我的劝告,开始在空闲时候写下我关于克鲁季次的回忆,关于维亚特卡的回忆。我写满了三本笔记本……这以后,过去的事便淹没在现实的世界里了。 1840年别林斯基读了它们,他喜欢它们,他把两本笔记本刊登在《祖国纪事》上(第一本和第三本);其余的一本倘使没有给当做引火材料烧掉的话,现在一定弃置在我们莫斯科住宅里的什么地方。 十五年过去了,“我住在伦敦樱草山附近一个偏僻地方,遥远、浓雾和我自己的心愿把我同全世界隔绝。 “在伦敦我没有一个亲近的入。有一些人,我尊敬他们,他们也尊敬我,可是没有一个亲近的人。一切来来去去的人,同我交往的人都在从事一种共同的利益,全人类的事业,至少是全民族的事业;我和他们的交谊可以说是没有私人感情的。——岁月过去了,没有谈过一句我想谈的话。 “……然而那个时候我刚刚在一连串可怕的事件、不幸和错误之后开始清醒,恢复元气。我最后几年的生活事迹越来越清楚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怀着恐怖发现除我以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真相会随着我的死亡而消灭。 “我决心写下来;可是一个回忆唤起了几百个别的回忆;一切旧的、半遗忘了的都复活了:少年时期的梦想,年轻人的希望,青年时期的大胆,监狱与流放——这些并不曾在心灵中留下半点痛苦的早年的不幸,像春雷一样一下子过去了,这一声霹雳使年轻的生命焕发青春而且更加坚强了。” 这一次我写作不是为了赢得时间——我用不着匆忙。 我开始写这部新作品的时候,完全不记得《一个年轻人的笔记》的存在了,有一天我在British Museum里翻阅俄国杂志,偶然看见了它们。我找人把它们抄下来,并且重读了一遍。它们激发起来的感情是奇怪的:我非常明显地看到在这十五年中间我竟然这么衰老了,这使我开始大为震惊。那个时候我还是以人生和幸福为儿戏,好像幸福就没有止境似的。《一个年轻人的笔记》的调子差异太大了,因此我不能从那里取用任何东西;它们属于青年时期,它们应当保存本来面目。它们的早晨的亮光不适宜于我的黄昏的工作。它们里面有许多真实,但也有许多玩世不恭;此外它们那里还留着海涅的明显的痕迹.我在维亚特卡曾经入迷地阅读海涅的作品。在《往事与随想》里面看得见生活的痕迹,此外就不会看到任何其他的痕迹。 我的写作进行得很慢……要使某一种往事经过沉淀变成明晰的思想——尽管它不能给人安慰,它是忧郁的,却为理智所谅解——这需要花许多时间。倘使做不到这一点,纵然会有真诚,却不可能有真实! 几次的尝试都没有成功,——我便把它们抛弃了。后来在今年夏天我向一个青年时期的朋友重读我最后的稿本,这个时候我才自己认出了熟悉的面目,我便停下来……我的作品完成了! 很可能我对它的评价过高,很可能这些刚刚显露出来的轮廓里只是为我一个人埋藏了许多东西;可能我读的时候理会到的比我写在纸上的多得多;这里叙述的事情唤起了我的一幕幕的梦景,它好像是难认的字,只有我才有开启它的钥匙。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听见精灵怎样在字里行间跳动……可能是这样,但这部书并不因此就对我减少价值。对我来说,它多年来一直代替了人们和我失去的东西。如今到了我和它也得告别的时候了。 凡是属于个人的东西都会很快地消失,对于这种消逝只好顺从。这不是绝望,不是衰老,不是凄凉,也不是淡漠;这是白发的青春,恢复健康的一种形态,或者更恰当地说,就是恢复健康的过程。人只能用这个方法忍受某些创伤。 一个修道士,不管他的年纪多大,在他身上总是老年同青年合在一起。他用埋葬属于个人的一切这个办法恢复了青春。他从而感到了轻松,心胸开阔……有时过分开阔……的确,在毫无个性的共性、众多的历史事件和像浮云一样地飘浮在它们之上的未来的形象中间,人有时感到空虚,孤独。但这又怎样呢?人们想保存一切:要蔷薇,也要雪;他们希望在一串串熟了的葡萄旁边开放着5月的鲜花!修道士在苦闷的时刻靠着祈祷得到解脱。我们并不祈祷,我们从事写作,写作就是我们的祷告。也许,二者的结果是一样的,不过现在我们谈论的不是这个。 不错,在生活里有爱好重复的韵律、爱好反复的曲调的;谁不知道老年多么近似童年?仔细看看,就不难发现在生命全盛时期的两头,连同它那用鲜花编成的花冠和用荆棘做成的荆棘冠,连同它的摇篮和棺材,类似的时代常常重复,而主要点又是如此相像。青年时期还不曾有过的事物,它已经丧失了;青年时期毫无个人考虑所幻想的事物,也同样没有个人考虑地从乌云和霞辉里现出来更加光辉,更加宁静。 ……当我想到我们两人现在快到五十岁,站在俄国自由语言的第一架印刷机前面,我觉得我们在麻雀山上少年时期的格留特里不是在三十三年前,而是至多——三年! 生活……许许多多生命、不同国家的人民、革命、极其亲爱的人们都在麻雀山和樱草山之间出现、变换、消失了;它们的痕迹几乎已经给事件的无情的旋风扫掉了。四周的一切全改变了:泰晤士河代替了莫斯科河在流动,身旁都是外国人……我们再也没有返回祖国的路了……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三岁,另一个十四岁)的梦想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让《往事与随想》算清个人生活的账,而且作为个人生活的总目吧。剩下来的思想就用到事业上去;余下来的力量就投到斗争中去。 我们的同盟仍然如此…… 我们又一次走上忧郁的路, 不倦地宣扬真理啊,—— 由它去吧,让梦想和人们在我们身旁过去! 后记 《往事与随想》 代跋 译完《往事与随想》,完成了我此生的最大心愿,我已心力交瘁,再加上人已垂垂老矣,患有青光眼,视力较差,本来,我已不想再说什么和写什么了。但是,在交稿之前,我还想谈谈我翻译《往事与随想》的缘起、经过,以及巴金先生与我的相识和对我的提携。 1977年岁末,即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和粉碎“四人帮”以后的第二年,当时,我国知识界和社会上已经一扫“万马齐喑”的沉闷空气,有些话敢说了,有些事敢做了。我也心潮起伏,充满幻想,也许,终于可以做点事了。但是,政治上乃至社会上的成见和条条框框还在,门槛很多。我虽然从二十年的重压和凄苦下挣扎出来,稍稍舒了口气,但是仍旧没有感到“科学的春天”和“艺术的春天”即将到来。许多事还是老样,并不见松动。这一时期,我处在一种跃跃欲试而又彷徨和无所适从的境地:一方面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执著追求,不甘蹉跎岁月,虚度此生;另一方面,我曾经说过一句遭到“革命群众”批判的话,“天生我材必有用”,但是怎样用和用到哪里去呢,又不得其门而入。 我是20世纪50年代,慕我国著名翻译家曹靖华先生之名,报考北京大学俄罗斯语言文学系的,希望将来也同曹先生一样能成为一名文学翻译家。我在读研究生的时候,买到和读到了苏联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赫尔岑的长篇回忆录《往事与随想》。它是作者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历史实录。俄国的黑暗使我感到震惊,无数爱国志士前仆后继的斗争,使我感到钦佩。书中对活跃于19世纪历史舞台的正反两方面的人物,都作了深刻的描绘和耐人寻味的分析,不啻是一面时代的镜子。我在许多方面与作者产生了共鸣,他说出了许多我想说而不知道怎么说的话。我喜欢《往事与随想》,我想把它翻译出来。但在当时这是不可能的:一方面,因为我很快就被错划成“右派”,被剥夺了写作、翻译和出版的权利;另一方面,像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刚开始学步的无名小卒,哪能叩开国家出版社的大门呢! 经过长达二十年的凄苦岁月,我已变得心如死灰,只想做个享有公民权的普通人,娶妻生子,了此余生。 但是,我的“右派”帽子摘了(1972年),“四人帮”被打倒了,政治气氛松动了,能稍许喘口气了,又使我萌生了一线希望,但这希望仍十分渺茫,甚至连画饼充饥也说不上。 就在这时候,我在报上看到巴金先生正在翻译《往事与随想》的报道。对巴金先生的这个工作我很感兴趣,对他的译文我也一直很喜欢,很欣赏,认为由巴金先生来翻译《往事与随想》,那是最好不过了。我等着巴老这一译作的问世。 当时,我住在北大筒子楼一间十四平方米的陋室里。晚上,挑灯夜读。我想借此学一点前辈翻译家的翻译技巧和翻译方法,就从北大图书馆借来了巴老在20世纪50年代翻译的《家庭的戏剧》,中俄对照,逐字逐句地仔细研读。《家庭的戏剧》是《往事与随想》第五卷的一部分。读时,我做了笔记,记下了许多精彩的译例,同时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有的似是误译,有的似乎欠妥。 发现这些疑问后,我倒无所适从起来:写信给巴老给他指出来,供他参考?巴老是我国著名的文学大师和文学翻译家,我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以巴金先生的庙堂之高,我实在无此胆量。同时,晚辈向前辈提意见,也似欠礼貌。为难之际,闲谈中,我与妻讲了。妻鼓励我说:“知无不言,试试看嘛,大不了碰个钉子。”我听了妻的话,写了一封言词恳切的信,目的只是供巴老在翻译全书、校订旧译时聊作参考。 信发出后(1978年3月初,因为我不知道巴老的住址,是请《文汇报》编辑部转交的),我心里一直在打鼓,深感自己没事找事,自讨没趣。 但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很快就收到了巴老的回信。一看到信封上俊美的笔迹“上海武康路金缄”,我的心就猛跳起来:一方面感到欣慰,巴老终于回信了,另一方面又不知道信里说些什么?打开信一看,我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信中写道: “仲伦同志: “本月19日我回到上海,才读到您月初的来信。谢谢您的信,也谢谢您那些意见……” 巴老接着说,有些错误,他是“照英译本译的”,有些则是“我弄错了,不能怪英译者”。接着,巴老又诚恳地说:“我接受您的意见,将重译《家庭戏剧》时,一定参考您的意见修改译文。” 一位高踞于中国艺术殿堂的最高层、声名显赫、蜚声中外的文学大师,居然虚心接受一个解放后才上大学、当时甚至不够资格当一名大学助教的人(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当时,我不过是北大俄语系的一名小资料员,或日教辅人员)提的一些极不成熟的意见,真是旷古未闻!唐皇纳谏,千古传为美谈,但魏征是朝廷重臣,时任谏议大夫。巴老,说句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中国文坛的皇帝,而我不过是一名白丁,一介布衣,一个庶民。巴老居然能虚怀若谷,倾听我的意见,而且这些意见还不见得全对,——巴老的人品、文品,由此可见一斑。难道这不应传为千古美谈吗?!至少,也应当是一段值得载诸史册的文坛佳话吧。不是不才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巴老太伟大了。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足以说明这点的还有,这位蜚声中外的老作家,居然让我这个比他小二十七岁、当时尚无像样的译作问世的小资料员,替他校订他翻译的《往事与随想》这样一部皇皇巨著。 他在信中问我: “此外,我还有一个请求,您愿意不愿意,有没有时间替我校一遍《往事与深思》的新译文……倘使您愿意校阅它,我就把底稿寄上。”(以上均见1978年3月25日巴金先生给我的信。) 对此,我很感动,内心很惶悚,同时也感到十分荣幸和幸福。我诚惶诚恐地接受了巴老交给我的这一光荣任务。我对巴老说:“我才疏学浅,不克当此重任,但我将勉为其难,将这一工作做好。” 我兢兢业业、夜以继日地对照原文,逐字逐句地校读巴老翻译的《往事与随想》(第一册,即原书的一、二两卷)。巴老看了我的校改,很满意。他给我写信道: “您的意见很好。我这十几天在校改《往事……》,您的意见我已看到第六章,百分之九十我都采纳了。我觉得您不仅相当熟悉这部书,而且您的确是‘肯花时间,肯下工夫’。您的意见对我有大的帮助。”(见1978年7月30日巴金先生给我的信。) 类似的话,巴老在以后给我的信中,在《往事与随想》第一册后记中,以及在《巴金译文全集·第四卷代跋》中,又多次提到,并向我表示感谢。这使我备感羞愧和汗颜。我为巴老做了一点事,其实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他就惟恐抹杀了别人的成绩、别人的“功劳”,因而利用各种机会,一再提到我,奖掖、提携之心溢于言表,——此恩,此德,我没齿难忘。 再说说我与巴老对《往事与随想》(《Bbuloe H JIVM bI》)这一书名的推敲和酌定。 过去,有人把它译成《往事与回忆》,欠妥。巴老曾把它改译为《往事与沉思》、《往事与深思》、《往事与思想》……等等。我觉得,这样翻译也对也不对。但似与作者的本意不甚契合,似译成“随想”、“随感”、“杂感”更妥当些。我把我的这一想法告诉了巴老,巴老回信说: “……书名决定改为《往事与随想》。感谢您提醒我。我一直不满意‘思考’、‘沉思’、‘深思’这类的译法。用‘随想’二字,适当得多。明明是随时的感想。”(见1978年9月2日巴金先生给我的信。) 巴老在《往事与随想·第一册后记(一)》中也提到此事。他说:“我最初把书名译作《往事与深思》,曾经用这译名发表过三四万字的‘选译’。现在我根据一位朋友的建议将‘深思’改译成‘随想’,这样可能更恰当些。”巴老在《巴金译文全集·第四卷代跋》中又说:“我和臧仲伦同志的友谊同样是建立在赫尔岑回忆录的基础上的……回忆录的书名《往事与沉思》,我便是根据他的建议改为《往事与随想》。从这里我得到启发,我为我晚年的主要著作《随想录》找到了名字。因为这些,我衷心感谢他。” 现在到处(包括《中国大百科全书》)都采用《往事与随想》这一译名,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微薄的贡献,我为此感到高兴、幸福,甚至比我有幸校阅巴老的译稿更高兴。巴老的译文是不朽的,这书名也是不朽的,我也随之分享到了一点小小的不朽。巴老在自己的文章中称我是他的朋友,真是愧煞我也,我哪有资格做巴老的朋友呢?他的朋友都是大作家、大诗人、大剧作家。我一直自称是巴老的学生,向他谦恭地执弟子之礼。如果我恬不知耻,硬着头皮接受“朋友”这个称号的话,那也至多只能算是(正如李小林称陈丹晨那样)巴老的“小朋友”,在陈丹晨先生之后忝居相知之列。 《随想录》是巴老晚年呕心沥血之作,是一部讲真话的大书,是巴老创作的又一高峰。可是这书名居然是受了我的“启发”(巴金语)。我哪怕一事无成,一本书也没有译过,也没有在北大教过书,仅此一点,我就足以含笑九泉了。 1978年9月1日,巴老校完《往事与随想》第一册全稿,交给了上海译文出版社。第二天,巴老写信给我,谈了许多事,其中还谈到:“第三、四卷(即《往事与随想》第二册——笔者)还是要请你校对……”(见1978年9月2日巴金先生给我的信。) 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了巴老的这一盛情邀请。 1979年10月,《往事与随想》(一)中译本问世。巴老亲笔题词,送给了我一本样书。此外,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往事》已出版,我想寄给您精装本,但等了两个多星期,听说精装本还未装出来,打算一两天内先寄上一册平装本,让您看看,补(精)装本以后补寄。”(见1980年2月27日巴金先生给我的信。)此外,巴老还让出版社付给我他的稿费的两成,作为校订费。我一再辞让,他坚持要给,后来还是给了。 1983年春,我趁到上海外国语学院开会之便,到上海华东医院看望了病中的巴老。我以前没有见过巴老,这是初次见面(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我与巴老神交已久。巴老给我第一眼的印象是,岁月洗净的苍苍白发和一张清癯的、略显疲惫的脸,一副深色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我原以为像巴金先生这样有身份的人,又住在上海顶级的高干医院,病房一定很宽敞,很舒适,可是,大谬不然,它很小,甚至略嫌逼仄,陈设也很简陋,毫无豪华之气。当时,病房里还有两个人,大概是来陪护或是来看望病人的,一位是巴老的弟弟,姓李,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工作,一位大概是巴老的女儿李小林。我与大家寒喧和问候巴老的病情后,就谈到《往事与随想》。巴老乡音未改,四川口音,我听不大懂,交谈时,就由巴老的弟弟李先生权充翻译。在谈话中,巴老提到福建师范学院的项星耀先生,也就是巴老在《往事》后记中提到的把他译好的四卷译稿寄给巴老作参考的那位先生。巴老说:“我写信给项星耀同志,‘不要因为我翻译《往事与随想》,您就不译了。您译您的,我译我的。如果您没有地方出版,我可以介绍您到四川去,我侄子在那里当社长(指出版社社长——笔者)。’但是他不同意,非要等我死了以后,他再接着译。”当时,这话我都没有听懂,巴老的弟弟李先生还用普通话给我重复了一遍。当年,巴老七十九岁,——我觉得,这样说有欠恭敬,也不礼貌,当即回答:“我相信,巴老有生之年一定能把这部大书译完。”直到1985年1月15日巴老在给我的信中还说:“《往事与随想》我早已答应项星耀同志,如我中途死去,就让他接着翻译下去。” 书评(媒体评论) 赫尔岑就是这些子弟中的一个。十二月党人的起义唤醒了他,并且把他“洗净”了。他在19世纪40年代农奴制的俄国,竞能达到当代最伟的思想家的水平。 ——列宁 赫尔岑作品的最大特点在于“思想的威力”。 ——别林斯基 赫尔岑一个人僦代表整整一领域,就代表一个思想饱和到惊人地步的国度”。 ——高尔基 他成为现代也许最伟大的欧洲改论家……一位79世纪中叶的伏尔泰……以回忆录作家而论,他无可匹俦。 ——以赛亚·伯林 这一切全是用血和泪写成的,它像一团火似的燃烧着,也使别人燃烧……俄罗斯人中间只有他能够这样写作…… ——屠格涅夫 到目前为止,我最喜欢的书肯定是赫尔芩写的《往事与随想》。 ——朱学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