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它看着野口睡下后,蹲坐在床边。夜里,野口轻轻翻下身,它便把尿壶叼给了他。他尿尿时,它轻轻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好像怕他尴尬。直到他尿完了,它才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柜子上的水杯,好像在问他:“口渴吗?”野口摇摇头,于是,它把头放在了地上,示意野口躺下。那夜,野口睡得很安稳。第二天醒来时,他注意到格莱特还以原本的姿势守护在自己的床边。看到他醒过来,它开心地摇着尾巴,帮野口叼袜子、衣服,并把轮椅顶到了床边。看着野口靠双臂支撑,艰难地挪到轮椅上,它的前爪很用力地扒着地板,似乎在为野口加油。
野口第一次带格莱特去逛超市,只要他看哪件商品超过5秒钟,它就会利索地将其叼进购物车,然后把头放在野口的腿上,等着野口表扬自己。这样的亲昵,令野口觉得很受用,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心里的冰山正在为格莱特而消融。
这样的融化,在格莱特的温暖下,变得越来越迅速。
购物归来,格莱特看到小区里有人在聊天,它就用嘴叼住野口的裤管,不让他直接上楼,而是把他推到了邻居们中间。它讨好地跟邻居们又是作揖,又是转圈。然后乖乖地趴在野口的腿上,似乎在对大家说:“这是我的主人,请多关照。”因为格莱特的热情,野口很快结识了很多人,他尝试着跟大家聊天。而他说话时,格莱特总是把耳朵竖得直直的,听得特别投入,它成了他最为忠实的听众。
在渐渐熟悉之后,野口会对它说许多的话,说他曾经是一名乒乓球运动员,说他因车祸失去双腿后的绝望,说他对健康的向往,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去海边看日出了——他仿佛要把这些年那些不曾说过的话,都对它说一遍。而它,很有耐心地听着。当野口说到伤心处落泪时,它会叼来纸巾,递给他,然后把自己的头紧紧地贴在野口的双腿上,发出阵阵低呜,仿佛在说:“我知道,我知道,都过去了……”
一天清晨,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格莱特叫醒了野口,对着门外轻叫,示意野口穿衣服。然后,格莱特拉着野口出了门,到了公交车站,它对着东方发出“汪汪”的叫声。野口明白了,格莱特是要带他一起去海边看日出。
那天早晨,他们乘坐第一班公交车来到了海边。当红彤彤的太阳跃出海面时,格莱特在海边撒欢地跑着。阳光、海浪、沙滩,还有一只如此善解人意的救助犬,幸福与快乐就这样在野口的心底蔓延。
渐渐地,野口变了,乐于跟人沟通,时常参加残疾人协会的活动,力所能及地帮助其他残障人士。
救助犬的服务时间是十年。十年间,格莱特不仅成为野口身体的一部分,而且成为他心灵的一部分。他开心,它就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线,把尾巴甩得像拨浪鼓一样。而他难过的时候,它就会静静地卧在他的脚边,用温柔的眼神默默地注视着他。
退休后的格莱特没有去救助犬养老中心养老,而是继续留在了野口家,和他相依为命。野口会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说给它听,而它真的听得懂。野口经常对朋友说:“老天夺走了我的双腿,但把格莱特给了我。它不仅是我的双腿,还是我最忠实的伙伴。”
2007年的一天晚上,格莱特在帮野口脱第二只袜子时突然摔倒。野口紧急拨打了兽医的电话,医生给出的诊断是中风。这时,格莱特已经17岁了,相当于人类90多岁,医生说,格莱特可能永远站不起来了。野口很难过,但他告诉自己,格莱特很辛苦,它也该歇歇了。可是两天后,要强的格莱特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它站起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推野口下楼。在小区里,格莱特一圈一圈地来回跑着,边跑边回头看野口,仿佛在对他说:“你看,我还健康得很呢。”
格莱特虽然高寿,但疾病、衰老和死亡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了。第三次中风后,它进入了真正的风烛残年。弥留之际,它似乎有许多的不舍。
看着它承受这样巨大的痛苦活着,野口心里无比难过。他知道,对于年迈的格莱特来说,死亡亦是一种解脱。可是,野口多么舍不得格莱特啊,如果它走了,那么他的灵魂也就被抽走了二分之一,他很害怕。
突然有一天,一向温顺的格莱特开始激动地号叫,声声悲切。野口坚持认为格莱特一定是有话要说,可是,它到底要说什么呢?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