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君子》和《吝啬鬼》是17世纪法国古典喜剧大师莫里哀的两部著名喜剧。剧作结构完整精巧,情节集中紧凑,手法大胆夸张,在浪漫的喜剧色彩中夹杂着充满生活气息的闹剧成分,突破了古典主义的陈规旧习,将欧洲的喜剧艺术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剧作发表后,虽已历经数个世纪,但至今仍在世界各地盛演不衰,无可争议地成为世界戏剧殿堂中两部不朽的经典剧作。如今,剧作中的两个主要人物达尔杜弗和阿尔巴贡,分别成了伪君子和吝啬鬼的代名词。
本书通过辛辣的嘲讽口吻、巧妙的情节和出人意料的结局安排,深刻揭示了17世纪欧洲教会的荒淫虚伪和贵族阶层的贪婪腐朽。
《伪君子》、《贵人迷》是喜剧大师莫里哀的代表作,体现莫里哀喜剧艺术的最高成果。《伪君子》的矛头直指天主教的精神统治,揭露假信徒的伪善面目和欺诈手段,嘲讽那些上当受骗者的愚蠢蒙昧。《贵人迷》写一个富有的市民儒尔丹先生,出于有了钱便要附庸风雅的心理,处处模仿贵族的行为举止和生活方式,梦想跻身于贵族行列,结果成为贵族诈取钱财和捉弄的对象。
克莱昂特 姐夫,她是劈头嘲笑您一通;我无意惹您生气,但我要完全坦率地告诉您,她这样做也在情理之中。像您这样一意孤行,可曾有人谈论?难道今天真有这么一个人,能把您迷住,让您为了他而忘掉一切事物?您把他从穷困中解救出来,收留在家中还不够,怎么还糊涂到如此程度?……
奥尔贡 打住,我的舅爷,您并不认识您谈论的那个人。
克来昂特 既然您这么说,就算我不认识吧。可是话又说回来,要想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奥尔贡 您见了他的面,兄弟,准会喜欢,您感到的惊喜会持续不断。他那个人啊……哈!就是……一个人……总之,就是一个人。谁能很好遵循他的教导,内心就能恬静,视芸芸众生为粪土。不错,听他一席话,我就变了一个人。他教导我不要热衷任何事情,从内心根除一切友爱,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兄弟、妻子、儿女死去,我也同样漠然置之。
克莱昂特 姐夫,这可全是人的情感!
奥尔贡 哈!您若是看到我同他相遇的情景,也会产生我对他这样的友情。他每天来到教堂,一副和善的模样,双膝跪倒,恰好在我的对面,那么热诚地祷告上天,吸引了全场人的视线。他连声叹息,痛苦哀吟,卑恭俯首,时时刻刻亲吻大地。我要离开教堂的时候,他抢到前头,在门口向我献上圣水。我从处处模仿他的仆人口中得知,他有多么清贫,从前是什么人。我每次施舍,他都谦让,总要退还给我一部分,对我说:“这太多了,一半都还嫌太多,我不值得您这样怜悯。”他见我执意不肯收回,就当着我的面把钱分给穷人。最后,是老天让我把他接进家来,从那时起,家里一切似乎都兴旺起来。我看见他什么都责备,为了我的名誉,他甚至特别关心我妻子,还警告过我,有些人向夫人抛去媚眼,那股醋劲儿恐怕高出我六倍。而且,您都难以想象,他虔诚到了何等程度: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毛病,他就自责犯了大罪;一件不起眼的事情,就足以让他大发雷霆;甚至有一天,他痛心疾首,说他正在祷告,因为他太生气,弄死了一只抓住的跳蚤。
克莱昂特 天哪!姐夫,敢情您疯了,说出这种话,莫不是拿我开心?这些纯粹是戏言,您还要当真?……
奥尔贡 兄弟,您这样讲,让人觉得是一种自由思想,这是您灵魂的一点魔障。我规劝您不下十次,您可千万别惹出祸端。
克莱昂特 又是您这路人的老生常谈。他们希望人人都像他们一样,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如果心明眼亮,那就是自由思想。谁不赞赏弄虚作假,谁就是不尊敬、不信奉神圣的事物。算了吧,您无论说什么,也绝吓不倒我;我说话我清楚,我这颗心上天可鉴。你们这些装腔作势的人,我们决不甘当你们的奴隶。世上有假勇士,也有假信徒。正如人们所见;在通往荣誉的路上,真正的勇敢者并不是那些大喊大叫的人,同样,我们应该亦步亦趋跟随的真正信徒,而绝不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怎么?虚伪和虔诚之间,您就一点也不加区别?您要同样赞颂假面具和真面孔,用同样的语言描述这两者?将虚假和真诚等量齐观,将表面现象和真实情况混为一谈?同样看重人形和鬼影,同样看重真钱和假钱?大多数人生来也真古怪,从来不见他们表现出正常的天性!理性对他们而言范围太窄,他们总要超越每一种限定。就是最高尚的事物,他们也往往搞糟,只因他们总想使之登峰造极,无限夸耀它。姐夫,这些我是随口说说,您不必在意。
奥尔贡 是啊,毋庸置疑,您是大家尊敬的博士;世间的学问,集于您一身;您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唯一智者,唯一的明白人,是当今的先知和贤哲。同您一比,人人都成了傻瓜。
克莱昂特 姐夫,我根本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博士,我这一身,也没有集中所有学问。不过,我的全部知识,一言以蔽之,就是能分辨真伪。在我看来,任何杰出人物,都比不上笃诚的教徒值得钦敬,世上任何东西,也不比笃信上帝的真正热忱更美、更高尚;同样,在我看来,那种表面伪装的虔诚者、那种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那些欺世盗名的假信徒,比什么都更可恶!他们亵渎神明,包藏祸心,非但不受惩罚,还随意嘲弄世人最神圣的事物!他们利欲熏心,把虔诚当做技能和货品,要用虚假的眼神和佯装的冲动,刁买名誉和信诚!我要说,别看那些人表现出非凡的热情,他们通过上天的路追逐的却是功名利禄;他们那样热诚祈祷,每天又在讨封求赏;身在朝廷任职,还时时宣扬退隐。他们善于按照自己的罪恶活动,来调整他的热忱!他们非常暴躁,报复心强,不讲信义,又诡计多端,想害一个人毫不手软,还明目张胆用上天的利益掩饰他们恶毒的私念,而他们狂怒起来尤其危险,只因他们拿起人们敬畏的武器打击我们,凭着人们赞赏的激情,要用神圣的利剑杀害我们!这种虚伪的品性,我们见得太多了。不过,真正的诚信之士也不难辨认。我们的时代,姐夫,向我们展示的诚信之士,堪称我们的光荣典范。譬如阿里斯通,譬如佩里昂德尔、奥隆特、阿尔西达马斯、波利多尔、克利唐德尔,称呼他们诚信之士,绝不会有什么异议。他们品德高尚,但绝不张扬,绝不摆出不可一世的派头,他们的虔诚很有人情味儿,很容易亲近。他们也绝不事事监察我们的行动,认为纠正别人未免显得太骄傲,还是应该通过自身的行为责备我们的行为,把高谈阔论的机会让给别人。他们并不看重表面的缺点,对人还是往好的方面判断。他们绝不结党营私,绝不搞阴谋诡计;大家都看得见,他们一心一意,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也从不迫害一个犯了罪过的人,仅仅痛恨罪过本身,恰当地维护天意,绝不显出极度的激愤。这些才是我敬佩的人,这才是应有的行为;总之,这才是应当推举的表率。而您那位先生,老实说,并不属于这种典范;您称赞他的虔诚,固然是一片诚意,可是我认为,您是让虚假的光彩晃花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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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于一六三四年的法兰西学院,始终保持四十名院士,去世一位补选一位,世称“不朽者”。法兰西学院的大厅,立着一尊莫里哀的雕像,基座上刻着这样的铭文:“他的光荣什么也不少,我们的光荣却少不了他。”
意味深长的题词!须知莫里哀根本不是院士,连一点儿参加竞选补缺的可能性都没有,然而,与他同时代的院士前仆后继,算起来至少也有上百位,可是又有几个现在还为世人所知呢?从这个意义上讲,莫里哀称得上真正的不朽者。
莫里哀是为喜剧而生的,他是天生的喜剧天才,可以说没有莫里哀,十七世纪法国古典主义戏剧就只有悲剧,而没有喜剧了。莫里哀以其天才的创新,开辟出一条堪与悲剧相媲美的古典主义喜剧之路,这便是他的功绩。无怪乎有这样的传说:在莫里哀去世之后,路易十四曾问古典主义文学理论家布瓦洛,自他亲政以来,在文学上谁为他带来最大的光荣,布瓦洛则脱口回答:“是莫里哀,陛下。”
创新之路向来艰难险阻,不但遍地榛莽,还有毒虫猛兽出没,如果不是肩负天才的使命,有着坚忍不拔和勇往直前的精神,那就绝难闯出喜剧的一条新路来,这就是莫里哀战斗的一生给我留下的总印象。
他入世之初,首先就要摆脱父亲给他安排的命运。父亲要儿子当律师,或者做个富商,继承父业,担任宫廷内供之职。然而,莫里哀本能地迷上戏剧,不惜付给父亲二十一年的抚养费用,也要组织剧团,离开安逸的家庭生活,走上巡回演出的流浪之路。
他流浪演出十五年,还因欠债坐过牢,历尽艰辛,直到一六五八年才返回巴黎,有机会进罗浮宫,在年轻而开明的路易十四御前演出喜剧《多情的医生》,获得极大的成功。剧团赢得国王的欣赏,很快更名为皇家剧团,有了固定的演出场所——小波旁宫剧场。
莫里哀和皇家剧团即使有了国王做靠山,也不是一帆风顺。宫廷以王太后为首的保守势力,教会以巴黎大主教为代表的天主教势力,以及那些在莫里哀剧中对号入座的权贵,都成为莫里哀的死对头。他们联手攻击、非难莫里哀的剧作,阻挠演出,如《可笑的女才子》一时遭受禁演,《太太学堂》引起一阵狂风恶浪。尤其是《伪君子》的演出,莫里哀为之抗争了六年,上书国王三份陈情表,这更能说明敌视莫里哀喜剧的势力多么猖獗。莫里哀在第二份陈情表中写道:
我恭候陛下垂问此事,发旨明示。不过,陛下,假如让达尔图夫之流得逞的话,那么我想都不要想写喜剧了,他们肯定更要明火执仗、变本加厉地迫害我了,出自我手笔的东西再怎么有益而无害,他们也要横加指责。
唯愿陛下仁心保护,让我免遭他们疯狂的毒手。愿我在陛下大获全胜、凯旋还朝的时候,能庆贺这种丰功伟绩,以健康的欢乐来解陛下的征战之劳,博得能令全欧洲颤抖的君主的开怀一笑!
莫里哀虽未遭受毒手,但是身心受到严重的摧残,正当盛年,五十一岁他就倒在舞台上。
一种能给人带来欢笑和教益的喜剧,何以激起那么多权贵的猛烈攻击,必欲置作者于死地而后快呢?看一看莫里哀的新喜剧触碰了什么,又为喜剧艺术增添了什么,就可能明白他为何会有这种种遭遇。
莫里哀的新喜剧,有别于在他之前和同时代的喜剧。那时的喜剧,仅仅将人物置于滑稽可笑的境地,沿袭着“闹剧”(farces)的传统。莫里哀早期的创作,如《冒失鬼》、《情怨》等,还没有脱离闹剧的窠臼,所表现的那些可笑的情侣、仆人、使女、学究、冒充好汉者,都是一成不变的、传统的人物形象。同时代的悲剧则分析和表现人的复杂情感:爱恨情仇、追求荣誉、渴望报复、争权夺利,这些情感的撞击,构成了戏剧冲突和跌宕起伏的情节。悲剧虽然处在历史或传说的背景中,却基于对人的研究和心理分析。
传统喜剧囿于固定格式,人物没有个性、脱离现实,只为逗乐而闹,难登大雅之堂。莫里哀看到喜剧的弱点,恰恰是缺乏悲剧的那种以人为本的活力、那种人物心理的真实。于是他从这方面着手,要创造出与悲剧比肩而立的新喜剧、大喜剧。创新喜剧,就是重在考察人的性格和社会风气,以分析人的心理和情感为基础,在精神层面上将喜剧提升到悲剧的高度。
莫里哀曾率领剧团,在法国民间闯荡了十几年,零距离接触了法国社会和各阶层人物。他不愧是个明察秋毫的观察者,看透了千奇百怪的世相、形形色色的人心。人性的弱点和误区有两种表现:可悲性和可笑性。悲剧作家发掘可悲性,将它搬上舞台达到悲剧效果;莫里哀则深挖可笑性,追求喜剧效果,创作出新喜剧。
新喜剧在舞台上呈现出新面貌:人物活了,都有了鲜明的个性;他们心理的变化、情感的交融与冲突,表明他们生活在现实中,体现出时代的真实。
新喜剧的这种贡献非同小可,喜剧艺术终于能与悲剧艺术并驾齐驱,两者共同创建了古典主义戏剧的鼎盛时期。
不过,比起古典主义悲剧来,莫里哀的新喜剧更加贴近社会和现实生活,充满了冷嘲热讽,更加有力地鞭笞人性的弱点,抨击社会的弊端。如《可笑的女才子》,直刺当时上流社会附庸风雅、矫揉造作的风气;《太太学堂》则批判封建社会压迫并束缚女性、实行愚昧化教育,呼吁爱情与婚姻的自由;《伪君子》更是揭露天主教的精神统治,摘掉那些所谓虔信之徒的假面具,让人看清他们虚伪和狡诈的真面目;《贵人迷》讽刺儒尔丹一类暴发户,有了钱便忘乎所以,梦想跻身上流社会,处处模仿贵族,结果成为贵族欺骗和捉弄的对象;《恨世者》的主人公是一个高尚正直的人,不为庸俗无聊、阿谀逢迎、欺世盗名的上流社会所容,成为滑稽可笑、愤世嫉俗的典型,这是对贵族社会恶劣风气的无情讽刺。
莫里哀在他的喜剧作品中,深挖那些权贵最阴暗的心理,将他们的灵魂里最龌龊的东西暴露在广大观众面前,这就势必触怒那些权贵。这也就不难理解,法国的权贵们为什么对莫里哀恨之入骨。因为这一点,莫里哀的好几种剧目遭到禁演,他为《伪君子》抗争了六年,才让它最终解禁。为了新喜剧发展,他一方面全身心投入创作和演出中,另一方面又要同保守势力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结果心力交瘁,盛年身殒。喜剧大师的一生却是一场悲剧。
莫里哀的喜剧之所以有别于闹剧,就在于他以喜剧的形式,表现了社会生活中的悲剧内容,正如《歌德谈话录》中指出的:他的喜剧“带有高度悲剧性”。他塑造的许多典型,都具有不朽的生命力,如达尔图夫、阿巴公分别成为“伪君子”、“吝啬鬼”的同义词。这些人物身上所体现的人性弱点:贪婪、虚伪、阴险恶毒、爱慕虚荣等,也超越时空,在当今中国的社会还有现实意义。这些喜剧人物登上中国舞台,对号入座者会大有人在。
不朽的莫里哀!
二○○七年九月 于北京花园村
我们还要再谈论莫里哀。过了二百五十年,一部文学作品还保持如此清新。如此自然,如此真实,还能对我们的思想产生如此巨大的作用,这不令人赞叹吗?没有一个词语变得乏味,没有一种表达方式老化,也没有一句引人发笑的俏皮话过时。
——【法】保尔·莱奥托
莫里哀属于那个世纪,他一生描绘了某些特殊时期与世风,然而,他更属于所有时代,他是体现了人性的人。
——【法】圣伯夫
莫里哀实在太伟大了,我们每次重读他的作品,总要感到一种新的惊奇。
——【德】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