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兽草木虫鱼》围绕“趣味生物学”这一主题,选取了36篇民国名家的小品文,总字数约12万字。其中文章大都刊载于《中学生》《生物素描》《太白》等著名刊物上,作者有周建人、贾祖璋、叶圣陶、夏丏尊、嵇联晋、傅彬然等在民国时期教育界、学术界影响巨大的名家。这些文章也反映出作者对生物学的学习方法、兴趣培养、学术态度等方面的真知灼见。本书包涵的内容非常丰富,介绍了什么是生物学,如何学习生物学,生态环境,生物的适应性,以及各种常见的植物和鸟兽虫鱼等几大板块。相信读者一定能通过本书,真切地感受到那一特定时期百家争鸣的思想氛围,教育大家、学术大师的人格魅力,从而开阔视野,汲取营养,产生对学习的兴趣。
“民国时期中学生读本”是一套“由大家写给孩子看的普及读物”,皆在以美好的文字、美好的思想,培育青少年的学习兴趣,陶冶青少年的高尚情操。本书《鸟兽草木虫鱼》就是该套系列丛书之一,主要围绕“趣味生物学”这一主题,选取了36篇民国名家的小品文。作者有周建人、贾祖璋、叶圣陶、夏丏尊、嵇联晋、傅彬然等在民国时期教育界、学术界影响巨大的名家。
《鸟兽草木虫鱼》由天地出版社出版发行。
白果树
周建人
上海真是热闹的地方,也许特别在热天的时候,牌声留声机或无线电的声音,有时更有爆仗声,往往闹得人不能睡觉。这实在是很窘的。有时候,譬如灯下写了点东西,看看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赶紧睡下,想望早点睡熟,以便明天起来好做事情。偏偏这边邻居的牌声还没有停止,那边又开起留声机来了。逢年过节还要放爆仗,这自然更其挡不住。而且常常这等声音还没有闹了,卖馄饨的又来了。广东馄饨担是敲竹板的,发出必必剥剥尖脆的声音,本地馄饨担是敲竹筒的,发出沉重的钝声。我的故乡也有这样的馄饨担,但是用短木棒敲在竹筒上,声音比较的低些,上海的馄饨担往往用短铁棒来敲,声音也就特别响亮了。有时候刚把思想制止住,正要睡去,接连的被外面闯进来的声浪数次闹醒之后,便会许多时候睡不着。第二天因为睡眠不足,身体觉得不清爽,就不能好好的做事情了。
近几天来,这等闹人睡眠的声音没有减少,却加添了卖热白果的声音了。白果担子挑来歇下,便发出锅子里炒白果的索朗朗的声音来,卖白果的人一面口中唱道:“糯糯热白果,香又香来糯又糯,白果好像鹅蛋大,一个铜板买三颗!”
但是我觉得白果担倒并不怎样吵闹的。因为叫唱的声音并不十分高,而且挑来得早,回去也早,有时候倒觉得叫卖声中带给我们秋天来了的消息,使我知道白果卖了之后,将有檀香橄榄买。荷花已开了,燕子要回到马来、印度等地方去了。
上海秋天虽然各处卖热白果,但是白果树却很少见的。我的故乡有很大的白果树。它又称银杏,有些讲花木的书上又叫它公孙树,意思是说它的成长很慢,阿公种植的白果树,须到孙子手里才开花结子。日本的植物学书上便常用这名称的。它在科学上的名字是叫Ginkgo biloba。它是植物界中的老古董。它的系统直从中生代的侏罗纪传来,到了现在,只剩了它一种了。中国是它的家乡。普遍只见它种在庙宇寺院里,有些植物学者疑心现在已没有自生的白果树了,米耶尔(Meyer)虽说浙江山中还有自生的,但是别有些人却不相信他的话。
植物学者虽觉得白果树已渐将衰亡,但是人工种植的却还很多。它很容易种,只要把种子种在泥土里,大约五十天后芽便出来了。它幼时的树形像座塔,后来枝条散开,成了伞状的大树。据说最大的白果树能高到九丈以上,但普通没有这么大。它的叶子有长柄,叶身很像内地扇炉子用的“火扇”。到了秋季,变成黄颜色,是很好看的。它是落叶树,冬季只剩了枝干。
白果树是雌雄异株的,大约四月间开花。花极简单,没有花萼、花瓣这些东西。雄花只在一条柄上生着些雄蕊,每个雄蕊只生两个花粉囊。雌花只在每条长柄上生着两个裸出的胚珠。因为它的花太不显明了,一般人从不曾看见过,因此便造下一个靠不住的传说,说白果树的花是“大年夜”(阴历除夕)后半夜开的,而且开的时间又极短,只闪三闪,就不见了。这传说先前曾叫一个长塘乡人上过一次当。他是一个求知心很切的人,大年夜的后半夜里,跑到近地的一株白果树下等候它开花,足足等了半夜,不见一点动静。这才使他对于那传说发生了疑惑。
但白果树的确是开花的,不过不在冬末,却在春末生叶的时候。胚珠长大起来后,变成一个种子,形状很像杏子,颜色也是黄的,但皮肤很光滑。除去外面的薄皮和肉质,里面包着一层白色坚硬的薄壳,这便是普通所卖的白果。长足的白果,连外面的肉大约只有三生的密达①大,除去肉质,那核自然更小了,上海担上的白果,似乎特别小,然而卖白果的人偏说“好像鹅蛋大",未免太夸张;可是比之于有些广告,却要算是老实的了。
我个人呢,虽不爱吃白果,但很爱白果树。它的木材虽不甚坚硬,然而纹理细密,色白微黄,略带丝光,漆上中国的黄漆,颜色极光亮。你只要去问木工,他会告诉你用“银杏板”做书箱之类是很好的。还有,它的叶子上从不见会生虫,因此我想到做“马路树”一定很适宜的。北平的路旁常种着槐树或洋槐,叶上常生一种青色的幼虫,仿佛名叫槐蚕,它有时候吐出丝来,挂在半空里,或者掉在路旁,行人如不当心,就会碰在面孔上,或者脚下踏成虫酱。上海马路旁种的多是筱悬木,它的掌状的大叶还好看,只是会生一种毛刺虫——雀瓮蛾的幼虫——身上生着刺,如果刺在赤膊的身子上,是很疼痛的。白果树上不生这等虫,叶子又好看。它也是落叶树,夏季生叶很密,可以遮住太阳,冬季叶子脱落了,不致阻碍阳光,和筱悬木等一样。
(《太白》,1934年第1卷第1期)
P97-100
这是一套小书,或者说一点小心意,送给现在年少的朋友们。说“年少”,只是相对我们几位编者而言,其实你们正在成人,不远的未来更将独立面对社会。这是人生千变万化的时期,正在形成自己的判断,贸然施教就像硬送礼物一样,是颇为危险的一件事情。好在这不是高头讲章,里面虽有不少“大家”,但都不会板起面孔,下令该如何如何。他们是些有趣的家伙,蛮有趣味地讲一些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你们没有必须读必须听的义务,或者随便翻翻,那对于我们的工作也是不小的奖励了。
也许,对于你们最亲近的朋友——父母和老师来说,无论他们多么热切地盼望你们“成材”,进而“成才”,甚至“成龙”,而苛求你们集中一切精力到学业上,这也是一套不犯忌讳的读物。当然,我们提供的不是“教辅”,虽然与你们的课目颇有重合,但这是对同样知识的不一样的叙述,在我看来或许更亲切些。如果你们更年长的朋友——祖父母或外祖父母,偶尔在你们的书桌旁翻看这几本书,发现其中一些文章在他们年少时,也就是你们现在这个年纪时也曾经读过,那就更有意思了。
想想,这是三代以上的人曾经阅读的东西,确实有点“沧桑”。文字是奇妙的,今人与古人可以面对同样的文本,完成同样的阅读经历。这套书里的文章并不特别古老,离我们现在六、七十年,了不起七、八十年,也就是所谓“民国时期”。不过,虽然隔着这样的时空,这些文字并不真就七老八十了。好文章不会变老,一代一代人总会不断地阅读。几十年前的经验也未必过时,读读老长辈们在你们这个年龄时所读过的,能不能接受都不要紧,但接触到不一样的东西总不是坏事吧。
这些文章选自民国时期各种期刊、书籍,按类分成十册。其中大部分似乎可以对应到中学的课目,《文字的品格》大量是所谓语文的内容,《三下五除二》都是数学话题,《英文读译说写》一望可知其所云者,《从电子到宇宙》涉及化学物理,《万卷书万里路》自然包括历史地理,《鸟兽草木虫鱼》无疑是生物了,《从梅花说到美》则比较写意,因为这是升学考试所不待见的,也许应该格外受到欢迎。不过我们的选文标准,并不管你们课堂所学的内容,首先是文章漂亮,其次则态度亲切,另外最好说得好玩。在我看来,知识可以是有趣的,也应该是有趣的,知识的习得如果是苦差事,那再下苦功夫最终也还是枉然。
《为学与做人》的面孔看上去严肃,其实无非是长辈们提供自己的心得,也并没有什么说教,只是一些甘苦谈。他们的看法有不少差异,如果其中只言片语对你们有益,我想他们就很高兴了。《读书与用书》更是人言言殊,每个人的阅读经历不同,阅读经验自也千差万别。即便提到你看过的书,那么也许他是不一样的读法;而如果因为某一篇文章的提及,你寻读了原先所不知道或不在你计划中的书,也是难得的缘分,对我们编者而言那是意外之喜了。至于《自己的文章》,一部分是当时中学生的作文,一部分是他们的创作,这些作者想必在世的已寥若晨星,而且都在耄耋之年。与诸位虽然相隔几代,但写作时与现在的你们是同年,从这个意义上说,是没有“代沟”的,大可以同学视之。
当然,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文字了,与现在习见的文章风格差异不小,包括词汇、句式、语气。对于文本的处理,我们有个共识,那就是尽可能保持原貌,或者说尽可能提供那时候的文本环境,并不去按照现在的标准“规范”。所谓“规范”,从教育来说是必须的,这自有课堂的训练。但作为阅读,则书写语言既是不断发展的,也是历史的。现在的孩子接触到大量网络语言,禁止是做不到的,关键是让他们清楚,不能带到特有语境之外,胡乱使用。而大量的历史文本,不可能因为不“规范”就废弃,更不可能全部“规范”,然后再印出来,在此之前不许阅读。我们有意提供这样的“粗粮”,也许口感不那么精细,但对锻炼脾胃想必有些好处。
比如,对于通假字、异形词,除了容易造成歧义的以外,我们并不去改动。“哪”作“那”、“彩”作“采”、“像”作“象”、“很”作“狠”、“缘”作“原”、“枝”作“支”,以及“彻”作“澈”、“弯”作“湾”、“晰”作“淅”、“碳”作“炭”,都一仍原样。至于“那么”与“那末”、“什么”与“甚么”、“答复”与“答覆”、“给予”与“给与”、“糊涂”与“胡涂”、“稀罕”与“希罕”,原文如何便如何。大体而言,同音的情况而与现在普通用法不同的,即使字形差异较大,一般可以看做假借字。词中义同字异,则为异形词。明白这些,并不意味着现在写作可以如此,但对将来阅读旧书是很有帮助的。
同样,像人称代词“他”“她”“它”、结构助词“的”“地”“得”,当时也多只用“他”和“的”,并不区别。甚至结构助词还有一个现在废用的“底”,也予保留,知道有这个“底”,对阅读民国时期文本有用。当然,有些名词,比如“养气”“淡气”“雅片”等等,虽然相信很多年轻朋友也可推断出意义,但我们还是做了注。至于外国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大量与现在通译不一样,为尊重原文,我们只在注中给出通译名。
这样处理,与当今普通的习惯并不一致,目的在于展现原始的文本,同时也希望读者养成阅读历史文本的能力。就像繁体字,能够认识也就能阅读几百年前的原本,游历名山大川,也不至于在那些石头上、牌匾上的文字面前变成文盲。俗话所谓“艺多不压身”,无须担心这会将年轻朋友搞乱。低估孩子们的判断力,总想把他们放在无菌室里,这从来就是当大人的愚蠢。
同样的道理,这套书选文的内容,除了一些明确规定的禁忌之外,我们都不做删改。所有作者都从善意立论和写作,同意什么,不同意什么,十几岁的少年自有主张,没有道理求同。人生很多事情本没有标准答案,父母老师与这些作者一样,给出的只是自己的理解和建议。作为编者,我们只是提供,不做解释。读者诸君如有什么读不懂或不理解的,知识方面,希望自己寻找线索和答案;见解方面,希望自己思考或与朋友讨论。
近两年的教育类图书,“民国时期”似乎成为一个颇为吸引眼球的概念,所翻印的从教材到作文,不大不小一个出版流行风。究其原因,是与反思当前的教育有关。对一个社会来说,教育问题从来是大问题,何况目前的教育确实存在大大小小的问题,有很多的不满在。那么作为不一样的资源,“民国时期”就被引入,并成为市场的需求。不过在我看来,教育问题作为日常存在,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持续不断地温和地推动改良,而不能寄希望于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革命。激烈极端的用语,意气用事的主张,不但于事无补,反而造成浮躁和混乱。因而,“民国时期”的教育遗产可以作为资源汲取,但将这一时期理想化,并作为批判现实的工具,那是与教育本身无关的问题。
本来没有意愿赶这个潮流,后来有一回几位朋友聊天,谈到那一时期不少前辈,有些在各自领域卓然名家,却花费大量精力,为中学生写作。随便可以点出夏丏尊、叶圣陶、丰子恺、朱自清、林语堂、朱光潜、刘薰宇、顾均正、周建人,等等,今天这样的人少了,这样的文章也不多,或许不妨可以选印出来。出版社知道这个想法,很愿意合作,就这样有了这套书。与简单翻印旧籍不同,各位编者从大量旧报刊中翻查,需要格外多花些力气。但对当下的教育,与其简单对照,廉价批评,不如按我们的眼光去寻找,把我们认为的好东西发掘出来,似乎更理想些。
因而,也就有了这些薄薄的册子,以此结缘于愿意翻读的朋友们。书中的这些作者,有的人人皆知,也有的甚至已经查不到任何线索。不过,我想,不管是编者还是读者,都愿意给予深切的致意,铭感这些给我们的文字,虽然他们大都已不在人世。
王风
2012年春于北京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