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是一辆大黑叫驴拉着的铁脚大车。尾随的兵匪,军服新旧不一,有提大枪的,有提大砍刀的,有持斧头的,还有的穿着女人的衣服,乌七八糟,共三十多个人,咋咋呼呼涌到了村中央的老槐树底下。
村长康老正听到枪声,知道又来了杂牌军,他赶紧撂了饭碗,打起袍带,抓了几只茶碗,提了一个竹皮暖壶,急忙赶到大槐树底下对歪脖司令又倒水又递旱烟,并问是哪个军头的。歪脖司令坐在树下的石墩上,自称是猴子固的十三支队,搞曲线救国的,要村里出钱出粮。一说出数目,村长康老正很为难地满脸赔笑说: “长官,你看,兵荒马乱,又天旱不雨,这个军那个军常来,俺这穷山沟沟,实在刮不出油水来了。”歪脖子司令把茶碗一摔,大骂一声:“妈那个把子,我不管他什么军来过,我才是抗日的正牌军,快去给我催,钱和粮食,如数给我弄到大槐树底下来。”康老正无奈,只得接过一个兵匪递给他的铁皮喇叭,开始沿街吆喝:“乡亲们,国军要爱国粮喽!每个人二十斤小麦,八块大洋,赶快送到大槐树底下集合喽一一!”村长这么一喊,等于给山民们报了信儿。正在吃饭的山民,赶紧收拾碗筷,收藏家里值钱的东西;年轻的妇女,赶紧换上补丁衣裳,跑到灶火膛前,往脸上抹锅底灰。
村长吆喝了一个钟头,却没有一个人往大槐树底下缴粮捐钱。歪脖司令火了,站在石墩上拔出盒子枪,冲天上啪啪两枪,大骂道:“他妈那个把子,给我搜,挨家挨户搜,每个耗子洞也得掏三遍。”这一道命令,匪兵们全来了劲儿,他们带着各式武器,开始砸门入户。一时间,整个三峪村,鸡飞狗叫,哭喊一片。不一会儿,钱袋、粮袋、鸡、羊、猪,源源不断地弄到大槐树底下。有些老年妇人,哭叫着扑上来与兵匪们撕扯,全叫兵匪的枪托子砸了回去。三峪村里,家家户户都遭了抢劫,唯独康大石匠一家,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搜出来。兵匪是不会甘心的,他们用麻绳绑来了石匠家两个人,石嫂和石匠的儿子康三堂。
石嫂一见了歪脖司令,几步赶过来,屈膝一跪,哭着哀求道: “长官。我们家的钱都捐到山上修庙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放了我们娘俩吧,求您厂长宫……”歪脖司令极不耐烦地瞥了石嫂一眼,很快盯在了她儿子的脸上。康三堂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黑眉大眼,圆头虎脑,留着瓜片头,穿着合体的蓝细布学生装,甚是可爱。歪脖司令梗着歪脖子微微一笑,对石嫂说:“起来吧,没钱没粮不要紧,有孩子顶着。我们要了这孩子。把他卖到井陉煤矿上去。”几个匪兵抓了康三堂,就往大车上推,石嫂急了,爬起来用身子拦挡着哭喊:“你们不能抢我的孩子!”康三堂也挣扎着喊娘.这时,村长康老正赶过来,对歪脖司令说: “老总别急,我再劝劝她,咱们再商量商量。”歪脖司令一摇马鞭,匪兵们住了手,石嫂又跪在村长面前哭起来。村长知道康大石匠家里有钱,就劝她破财免灾。歪脖司令趁机要了个大数:“要想领孩子,她得出五百现大洋,用钱赎人吧。”石嫂的脸上又变了色儿。村长康老正恳求歪脖司令:“老总,你要得太高了。别说她一家,我们全村也拿不出这五百现大洋。你这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呀。”歪脖司令打了个沉儿说:“再给你降点儿,出三百现大洋。”村长不敢再多言,再次劝石嫂。石嫂看今天的阵势,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她只好舍钱赎人,抬起苍白的脸,很为难地说:“长官,你不要伤我的孩子,我到亲戚家,想法借钱去。”歪脖司令脸上闪过一个得意的笑,又绷住赤红大脸问:“你上哪儿去借,让我们等多大工夫?”石嫂说:“我到东峪去借。”村长急忙帮腔:“东峪不远,就在东边,一袋烟工夫。”说着,给歪脖司令倒上了水。歪脖司令一挥手,匪兵给石嫂松了绑,石嫂揉着被绑红的手腕,再次恳求:“你们千万别伤我的孩子。”一个匪兵推了石嫂一掌说:“快走吧你!”就这样,石嫂被一高一矮两个匪兵,用大枪押着,定向挂云山的方向。
街上的乡亲全都向她投去同情、担忧的目光,没一个人敢说话。人们所能办的,只能是向着挂云山双手合十,默念着阿弥陀佛和无量天尊,祈求神佛的保佑。
康大石匠的钱粮究竟藏在哪儿呢?石匠和石嫂都是很会节俭的人,他们家虽说不是很穷,但是他们很会过Et子。石嫂一年四季都穿粗布衣,打着补丁,好衣服留给孩子;吃饭上和穷人一样,过了麦吃三顿细粮,其余就全是糠菜窝头了。石匠挣的钱全都存起来,供孩子上学。钱,就是孩子的前程啊!
三峪这地方,经常闹匪,无法无天的时代,只有自己防范。石匠靠一双巧手,家里每一处石房里都建了石窖,他们家的钱、粮,一部分藏在石窖内,石窖口还设了机关,一般人弄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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