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所谓的安全感
我叫安妮,二十五岁。来北京已经千年了。
说成我来北京十年,还不如说成我逃离了成都十年更为确切。
是的,十年前我从成都逃离到北京,然后就爱上了这里的夜色,不是因为美,而是因为她有着更加诱人的情欲与钱欲。
我从浴室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没有吹干,像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海藻一样乱乱地披散在肩膀。我穿上我最喜欢的蓝色棉裙,在镜子前仔细看一下,由于长时间的失眠,眼圈有些黑,皮肤有些粗糙,但水滴从头发滑落到脸上的时候,显得并不那么颓废。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点上一根烟,吸了几口,再吐出去,走出门。
樱泽说他今天来,我去接他。
我开车去火车站接他,车站的人很多,一些外地人背着破烂的行李走出来,脸上有着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喜悦,但我想很快就会变得沮丧和疲惫。车站附近有很多小摊,卖冷饮、香烟、报纸,还有一些跪在地上行乞的,但多半都是假的,这是他们谋生的手段。这里面很吵,问路、叫卖、拉客,这些复杂的声音淹没了那个在妈妈怀里的孩子的哭声。
我倚在车门,面对车站的出口,点上一根烟。这种感觉像站在红尘之外看着芸芸众生不知疲惫的忙碌,可是,我也站在其中,一直都没有逃出去。
我见过樱泽一次,在网上他传过自己的照片,不过那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我记得很清楚,半长发凌乱地盖住眼睛,隐约可以看到他眉心很深的皱痕,眼神游离不定又似乎锐利。一张孩子的脸,不问尘事,与世无争又显得无助般的苍老。
他二十岁,他的手指在钢琴的黑白键上可以敲出救赎地狱底层灵魂的声音。但他,却始终无法救赎自己。他说自己只是一个无法自制的工具。“这里不准吸烟,罚款五十元。”两个中年妇女走到我面前对我说。
“这是一百元,”我拿出一张面值一百元的钞票给那两个人,然后说,“不用找了,我一会儿还要再抽一根。”说完,我不屑地吐着烟雾。这些人只是敲诈的势利眼,让我恶心。
她们接过钱果然不再说话和阻止,看了我几眼,然后走开了。就是这样,钱才是主宰一切的根本。所以我喜欢钱,并且非常厌恶贫穷。
阳光刺得我眼睛微微的疼痛,但我还是看到他了,头发长了一些,泛着金黄,戴着太阳镜,上身是一件很廉价的T恤,旧牛仔裤,白色如同崭新的球鞋。没有行李。
他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焦急地四处张望,而是静静地站着。
我把烟又抽了几口,然后熄灭,然后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而在这之前他没有见过我。
“我来接你。”我说。
“我饿了,你会给我饭吃吗?”他看着我,眼神倔犟而锐利,像个出生不久的孩子,但没有半点乞求。
“会。”我停了一下,又说,“还有住的地方。”
“那我跟你走。”他没有犹豫。
他坐在我的车上,很安静,不说不问也不看。只是把车门的玻璃滑下来,然后让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更加凌乱。车外喧嚣繁华的一切,在他眼中,如同空气。
我带他到一家还算不错的海鲜店,他只叫了一碗海鲜面,我又叫了四种不同的海鲜。他很快就把面吃完了,埋头吃,不说话。我叫的那些海鲜他一口也没有吃。
“怎么?不喜欢吗?”我轻声问。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不会吃这些东西。”
“没关系,我来教你。”
我把虾、螃蟹的壳一点一点地剥掉,樱泽也跟我学着,等他剥好以后,
手上被刺出了血。
“好了,你别动了,我剥,你吃。”
他不说话,安静地坐在儿看着我,我剥一个就给他直接放到嘴里,像给一个孩子喂东西一样。
吃完以后,天已经黑了,我想开车带着他在北京兜一圈,想让他看看这个诱惑得可以让人犯罪的城市。可是他说累了,想洗澡睡觉。
我带他来到我住的地方,这是一个二层洋楼的别墅,但很长时间以来,只有我一个人住。我把车子停好,然后带他进去。
“你很有钱。”在房间里他问我。
“我很贫穷,关于这个别墅和那辆车子都是别人给的。”
“谁?”
“一个男人。”我对着他微笑,又说,“一个叫Jon的男人。”
他没有再问,直接走到浴室里洗澡。
我在外边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点上一根烟,神情恍惚地想着这个比我小五岁的男孩儿。
“里面的洗发露、沐浴露、牙刷、牙膏、毛巾你都可以随便用。”我说。
他没有回答我,依然只有哗哗的水声。我笑了笑,一根烟很快就要抽完了。
“我没有带衣服,你这里有没有我能穿的?”他从浴室里出来,只穿一条很短的内裤。上身赤裸,头发凌乱,散发着薄荷的味道,头发和身上的水珠更让这个男孩儿像个男人,虽然不高但却强壮,腹部和胸部的肌肉很凸出地显露。
“我这里只有我穿的衣服,没有男人的。”我把烟掐灭说道。
“我睡在哪儿?”
“这里房间很多,你喜欢睡在哪就睡在哪儿。”我眼睛看着他,笑了,又说,“也可以和我睡在一起。”
他没有回答我。走进我卧室隔壁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我把灯关掉,在黑暗中又抽了几根烟,站在窗户旁边看着深蓝色的天空,那些星星像破碎的钻石洒满银河系以及银河系以外,然后又在黑暗中洗澡,然后又回到我房间里睡觉。对于这里的一切我很熟悉,就是闭上眼睛走,都不会撞到任何东西。
这几天,北京的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场雨,但一直没有打雷。
凌晨,三点,大雨,闪电,闷雷。
我在迷糊中惊醒。闪电划过窗户前的天空,整个天空都在瞬间变得惨白,照亮整个房间,随后就是一声爆炸般的响雷。这是一种让我恐惧的声音,我蜷缩在床头,双手捂住耳朵,不时地颤抖和尖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闪电依然照亮天空和房间,雷声依然轰隆隆地在耳边炸开。但我却不叫也不害怕了,因为櫻泽已经过来把我搂在他的怀里,在床上紧紧地搂在一起。
没想到,这样的一个男孩儿,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真是奇怪。我看着他,他的嘴唇很好看,仿佛天生就是接吻用的,但在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任何欲望,他看我的眼睛移开,把我埋在他怀里,我安静一会儿,但只有一会儿,我又挣扎起来,直视着他,一眼不眨。我开始吻他,鼻子、眼睛、耳朵、嘴,以及他的全身。他开始没有任何动作,但慢慢地激烈起来,他把我压在身底,吻我,他的嘴里有一种干燥并干净的味道。他的手指很灵活,并且性感,和他的舌头一起游遍我的全身,从耳朵到眼睛、鼻子、嘴……
这是一个陌生的身体,第一次就可以给我如此的安全感,并且让我感到一阵阵温柔的快感。外面风雨交加,闪电和雷,我渴望着他,但,他并没有进入我的身体。
“为什么?”身体上的汗水差不多都蒸发掉了,但心跳和呼吸还是那么剧烈。
“不为什么。”樱泽躺在我旁边,似乎很累的样子,闭着眼睛。
“你嫌弃我。”
“不是。”
“我最讨厌你这种虚伪的人,口是心非。”
”随便你怎么想。”
我不说话,想安静下来,但外面的雷不让我安静,我起身骑在樱泽的身上,像一只凶狠疯狂的兽,似乎睡着的樱泽又睁开眼睛,看着我,但我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迎合,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干净得不掺杂任何东西,但又似乎无助、怜悯、愤怒,甚至无辜,我讨厌这种复杂的眼神,我狠狠地沉下去,让他拥有我的身体。
他像个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眼睛没有眨,眼神没有变,甚至连呼吸都是那么均匀。我如同报复一样在他身上剧烈摇摆起浮,突然间我恨透了在我身底下的这个人,我强奸了他。
我累了,趴在他的身上,很长时间,我哭了,声音小得颤抖,他抱住我,越来越紧。
“为什么?”我趴在他胸前小声地问。
他没有回答我。
“为什么?”我又问。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又骑在他的身上大声叫喊着。
”我只是不想用这种方式给你安慰,因为这样,你会更加空虚和毁灭,我不想你那样,我不想你更寂寞,你到底知不知道?明不明白?”他翻身把我压在身下对我吼着。
“滚!”我把他推起来,“滚!”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滚!”他笑了笑,很诡异,离开了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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