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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们翻书看报的某个下午,或是抽烟喝酒的某个凌晨,也有可能是我们坐上出租车或挤进公交抱怨着又一天聒噪的工作结束陷入明日复明日的麻木中时,有人正在历经生与死的挣扎,陷入与至亲之人诀别的黑暗里。真正的生离死别好像总与我们相距甚远,仿佛永远也不会来到,但事实上,很有可能下一秒就轮到我们自己。
是夜,顾有信又一次失眠。
隔壁房间传来细弱的声音,他知道是儿子在跟祖母说话。看了看床头的闹钟,距离他起床的时间还差一个多小时。每天凌晨五点,他都要起床烧香,然后去请护士给儿子输液。他知道妻子叶贞也是一夜没睡,妻子背对着他,他偶尔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那是她在哭。
顾有信和叶贞是奉子成婚。
2001年10月8日,顾有信的妻子叶贞临盆。生下一个男孩,取名长生。之所以取名“长生”,是因孩子生时虚弱,奄奄一息,似随时会离顾有信而去。这令顾有信害怕至极。彼时,医生的鼓励和劝慰是毫无用处的。顾有信知道,这种极为剧烈的惶恐是任何旁人都无法理解的。
顾长生出世带给顾有信的冲击和影响力连他自己也未曾预料到。似是一道闪电将他击中,极力摧毁之后令他自觉涅槃重生。这一日过去,顾有信知道,从此这世上将有一个人要活在他的血脉里,无论谁人何事,哪怕无情之年光,也无法否定,顾长生是从他的身体、灵魂里分裂出的。
顾有信想过,假如有一天自己死了,那么儿子的存在就是替他继续往下活。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是儿子万一死了,他这个父亲存活于世的意义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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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顾长生实在是一件艰难的事。这孩子历尽艰险,方才来到这世上。这当中的苦难,犹似叶贞当夜临盆之痛,是剧烈的。亦如顾有信跟叶贞的情爱之痛,是缓慢的。他们二人从开始到最后一直都不平顺,说坎坷始终亦不为过。顾长生在叶贞的肚子里连九个月都没有待满,就匆匆降生。生命伊始,他就已经过得这么潦草。
是个预兆吗?难道。
叶贞为人果敢,性子很烈。对顾有信心痴似疾,也因了这“痴”,她把世间事都看轻了。在她心里,只有顾有信是最重,也唯有他是重的。以至她对一切哪怕有零星可能让他们夫妻之间生隙的人情物事皆充满敌意。所以,她这一辈子,尤其是爱上顾有信之后,做了不少出格的事。
人心是一门大学问。这当中的高深,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亦不能弄得明白。不说旁人的心,单是自己那一颗,怕是也不能掌握。 顾有信与叶贞之间,从相识到相爱,到婚到孕,不过是世间最平常的爱情。相识相知相爱,喜忧参半。有时平淡温静,有时喧嚣暴烈。最终,得到一个不坏的结果。
能够领得一纸爱情证书。
还有一个家。
一个儿子。
顾有信26岁的时候,与叶贞相识。叶贞与他同岁。顾有信遇人遇事皆随着情顺着意,不谋算,不顾虑,因此看过去,总不是太周全的一个人。虽不属于十分俊俏的男子,但他心宽、耿直,待人待事真诚热心。知情知义,憎爱分明。也因这性子,喜欢他的人,尤其是女人,不少。
叶贞便是喜欢他爱他的其中一个。叶贞脾性与顾有信不同。许是单亲家庭的缘故,见惯了人情冷暖,对人对事都不太相信,十分敏感。信得过的唯有自己。而那一颗心又不足够宽敞。她是一个活得疲倦也容易令旁人疲倦的女子。
纵如此,二人遇见,倒觉得性格互补,彼此很是喜欢。恋爱、结婚,也一路走至今。虽然结婚之后,两人性格上的差别在同居一室的生活里越发明显,甚至突兀。可这世间男女,哪一双哪一对,又果真是珠联璧合、无瑕相衬的呢?
叶贞怀孕之前,两人也会吵架,但都不是大碍,床头吵架床尾和。顾有信大度,叶贞的脾气也来得快去得快,容易哄。两人相处也还算和谐,虽然总有旁人说三道四,讲他们二人的关系长久不了。但那时候,他们都不以为然。直到,叶贞怀孕。
许是孕期综合征的缘故,孕期的叶贞十分暴躁。那时候,顾有信的汽车销售工作十分之忙碌,多数时间都只有在他婚后搬来同住的母亲照顾叶贞。顾有信想着自己因为工作的缘故不能时时在叶贞身旁,颇内疚,因此,每每叶贞发脾气,他多半都不做声。
叶贞疑心重,孕期更是变本加厉。顾长生在她腹中五个月的时候,第一次见红。那日半夜,顾有信接到一通电话。当时,两人都已睡熟,顾有信迷迷糊糊之中摸到手机,挂断了两次。叶贞问他是谁。顾有信看了看手机,说不确定。叶贞没再说话。半个多小时之后,手机第三次响了。
顾有信当然知道是谁打来的,但他也了解叶贞的性格,他不能说。虽然他与打来电话的女子并无什么深入的关系,只是叶贞恨不能他与全世界的女子都没有来往。他不是生性活跃之人,可他仿佛注定命中多桃花,总避不开有人喜欢。因此,纵是他分寸把握得再好,在叶贞眼中,他与其他女人的交际也都显得动机可疑。
顾有信正犹豫要不要再次挂断的时候,叶贞忽然猛一起身,把他手机抢来接通了电话,还按了免提。她示意顾有信当面与对方通电话。果然,电话那头的女子一出声,叶贞的脸色就变了。说的好像只是工作的事情,但女子嗲声嗲气的腔调令叶贞作呕。
次日下午,叶贞见到了女子。
当时,叶贞情绪极不稳定,十分容易动怒。跟踪顾有信到单位之后,便见有女子已早早候在他的办公室里。天气酷热,叶贞的汗从额头流至脖颈,来不及擦便滑进衣服里。她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冲进了顾有信的办公室,二话不说,与女子撕扯在一起,一阵打闹。
气急之下,顾有信扇了她一个耳光。
失手打叶贞的那一记耳光让顾有信十分后悔。叶贞走后,他坐立不安,内疚不已,时刻想着下班回家便跟她解释、道歉。他从来也不是一个会打女子的人。可在叶贞情绪失控的记忆里,她坚信顾有信是故意要在那女子面前打她的,这才是重点。是,当着那女人的面。
叶贞恶狠狠地瞪了顾有信和那女子一眼之后,跑出了办公室。那是叶贞从来没有过的一种眼神,炽烤着顾有信的身体和内心。可同时,顾有信又在某个瞬间觉得叶贞可怕极了。
当晚,顾有信回家没见到叶贞。
打电话,亦没有人接。
遍寻不见。
P15-21
我该如何说再见
[1]
我一直都觉得,生离死别,是人生中最大的难言之隐。
生死是无常,无常即无法控制、不可预料,这个世界中的万千变化,无不遵循这样的道理,无人之境,无生之梦,无来之路,无有颠倒梦想,那些曾经的心事,那些隐秘的远行,那些往昔的守候,那些床边的絮语,统统由死亡作为终结,分崩离析,四散开去,连一点蒸汽都不会留存。
书写生死需要勇气,需要历练,同样需要感同身受,如果没有经历过那种时刻,落笔总觉得欠妥,而这样一个故事,要写出那份沉重,但又举重若轻,我想不出第二个更加适合的作者来写,唯有王臣。
顾长生、顾有信、叶贞,一家人的命运,一座城市的生活,那条安静朴素的街道,那个世界上最疼爱彼此的人,那首日夜单曲循环播放的歌曲,谁曾来过?谁会留下?
有些话,因为离去堵在胸口,有些路,因为离去改变轨迹。想做的事情成为了片刻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叫作遗憾的空间里,唯留一声沉重的叹息。
谁说岁月不饶人,其实命运捉弄人。
[2]
王臣这次的新作,写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同样作为写作者,我觉得故事和小说的区别,直接体现在真实度上,如果读者看到的情节是杜撰,那么可以有很多理由喜欢和厌恶它,但如果它真实发生过,那么只有感叹,感叹世事无常,感叹岁月离殇。
正是因为如此,我在读这个故事时,一次次陷入了这种仿佛自怜自艾的感叹里,男孩子的早逝,家庭的破裂,男人的不甘,女人的心碎,统统融汇在王臣的字里行间里,仿佛是一幅幅画卷,留存于心中最不易被察觉的地方,你可以信或者不信,你可以接受或者拒绝,但毋庸置疑,它确实发生在你的周围,存在于你不知道的世界。
小男孩只活了十年,十年对于一个人而言是如此短暂,他还没有学会人生道理,还没有看遍世界角落,还没有学会爱与恨,便仓促地和这个世界做了道别。有人回顾自己的十年,有人走过更多的时光,但是也有人如他一般,仅仅度过极其短暂的生命,便化作了一缕青烟,飘散于亲人的记忆里。
这本书中所有的过往,来源于一位父亲深深的悲伤和无奈,也源于作者对往事的惊鸿一瞥,是那样珍贵和不可复制,异常沉重的是生死,不亚于亲自走一遭。
[3]
王臣时隔五年,再次写起小说,读来意犹未尽,不仅是因为故事,更是文笔的老练和对节奏娴熟的把控。我想,他之所以写下这个故事,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位父亲的心愿,也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表达,表达即写作,所得即珍惜,唯有不断往内探索写作之路,才有勇气下笔写这般沉重的话题。
我和王臣认识已久,曾经认真读过他的作品,写作于他而言,所指引的意义或许和我类似,是提供一个出口,一种见证,一份记录,代表着自我内心的走向,代表着对往昔岁月的回望,代表着继续,同样也验证着自己的道路。
路虽然在脚下,但有时不得章法跌跌撞撞,写作提供了支撑,由内心延展出的文字变成脚下的青砖,泛着微光,于寂静黑夜里指引我们前行。
书写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呈现出生活的本来面目,无论读者是否察觉或知晓,作者有这样的责任去担当,手里拎着一盏灯,带领读者前往新天新地。生活其实就是这样一个难题,我们深陷其中,游走来去。
写作的自我潜意识,是无意义的定论,也不由你我做主。写作本身不需要肯定,源于它的私人化和主观化,但是,经由文字获得的理解,是具有满足感和成就感的事情,因为那份自我被认同,是意外所得。
诸多的感情,比如写作,比如王臣这本书所写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自生自灭的过程,而最终决定它结局的,唯有时间。
[4]
生命就是如此,每天都有人降生,有人死去,有人沉迷,有人沦陷,有人不自知,有人如此清醒。在这场人生中,每个人都过得浑浑噩噩,每个人都匆匆忙忙,看着别人生,看着别人死,看着别人的悲欢离合,一次次又想到自己。
王臣所写的这个故事,绝非单纯赚人眼泪或者表达死亡,而是通过这样一个真实的往事告诫依然活着的我们。每个人都是一边赶路一边忘记身边的人和事,我们应该把这生命过得再充实一些,把它再过得有意义一些,我们不能等到那些深爱的人离去才追悔莫及,更不能在一次次遗憾里变得麻木不仁。
我们和身边的人总要分开,只有冷暖自知,才能够明白我们应该如何珍惜,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为这选择所付出的代价。
这个世界如此拥挤,不管是何时何地,都有一段它兀自前来默然而去的缘由,人生的表象是热闹和喧嚣,背后却总有一段段让人难过和悲伤的故事来衬托,好让那些荒凉自处的孤独,有一方土壤可以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遮住我们的人生。
我们要正视自己的浅薄和无知,站在回忆的当口,直面自己的卑微,脆弱,渺小,无助,生命始终是值得我们敬畏的,不管我们以何种方式,都不能藐视它的存在与伟大,死亡是解脱,却也是新生的开始。
[5]
我们一生中的许多人,家人、朋友、爱人,都是相互反射的镜面,彼此对照出的,是自己的人生环境。如果你在生活中无谓地挣扎,那么挣扎越剧烈,就会越痛,然而阵阵剧痛最终都会释然,这便是人间。
是的,我们必须遵循生命的规则,以此来映照自我,不断提醒自己,自己的时间,还剩多少。
只有当我们紧紧握住手中那些幻觉和假象,才能把它们看成是真实,获得安慰。
因为你知道,我们最后,统统都会放手。那是我们最终的宿命。
曾经有句经典台词被大家反复提起,要提前做好告别,不然等到告别来临时,就没有办法好好说再见了。可是,可是啊……当有人突然离去。当我们突然面对这样的时刻,我该如何说再见?
时间可以迅速带走一切,却带不走迟暮的爱恋,带不走浓烈的情感,带不走镌刻的回忆,带不走所有以爱为名的思念。
读完这本书,你或许会和我一样明白,死亡只是一道门,逝去的那些人,并非是最后的终结,而是一种超越,经过了死亡,走入了下一段旅程,无论山高路远,总有瞬间,彼此惦念。
路上小心,总会相见。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已五年,距离我的上一部小说。
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来清空自己,并与小说隔绝。因为自觉一支拙笔对它有亏欠,所以不敢提笔。而今,方觉时机略微成熟,是以重又开始小说的写作。私以为,写作的最终归宿是小说。小说的表达,是谎言与真相的交媾,互生有无。它们之间需要一个情深的构筑,让二者交融不离。构筑的根基,是真理。
真理一直在,并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或消失。它根植在生命本身,生活本身。写作者只能是呈现,呈现人情世景之真相本身。评断会导致扭曲,这是不应该的。我与我的小说,也是如此。从这一本小说开始,我将尝试尽量客观地来记录,来表达,来讲述。希望小说本身能够做到,只呈现,不评断。
这是一个以真实事件改编的故事。
事情发生在一个男孩身上。男孩身患先天性扩张型心脏病,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不治之症。他离开的时候不满十岁,距离周岁生日只有几个月。记得,他的父亲曾经在绝望中寻人为男孩算命,算命的人说男孩熬过十周岁就能活下去。一语成谶。男孩到底还是欠了一段时光,没有熬过去。
这件事就发生在我身旁。只是,自始至终,我也只能立在一旁看,爱莫能助。纵使内心波涛汹涌,终也是毫无用处。十年,是极漫长的,却又是极短暂的。漫长到你以为那就是永远,可又短暂得转眼便烟消云散。一切不再。他与他,即是如此。
后来,他父亲跟我说,希望能给儿子留下点什么。于是,便想到让我为他的儿子写一本书。起初,我觉得这件事是极为严肃和极为郑重的,心中怯怯,唯恐不能将这本书写得周全圆满。但又知道,自己实在无法开口拒绝,也就应承了下来。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迟迟不敢动笔。
前些时候,突然从书架看到几年前买的一本旧书《天蓝色的彼岸》。心中一阵惊动。初次读它的时候,我尚年轻,未历生死,更无子嗣,说感同身受其实是很难的。但也知道,世间最痛,莫过于最爱之人,与你生死相决。因此,再读的时候,便因身边那对已生死相决的父子的缘故,读到心碎。
你相信世上有鬼吗?
反正我是不信。
但我知道,这一生一世。
总有一日,我会说:
一定有,一定是有的。
死之内蕴是无限宽阔的。虽哀之、恨之皆于事无补,但我也知道,所有冠冕堂皇的道理在人亲历生死那一刻都会土崩瓦解,变得毫无意义。道理都是事后讲给别人听的,用来安慰别人的。若是轮到自己,那些安慰的话未必会有任何作用,甚至将变得十分讽刺。
人死了,怀念的方式各不相同。有的人把自己沉溺在记忆当中,日复一日耗尽余生。有的人把往事从生命中抽离、隔断,闭合自己的感知,假装没有那回事。但男孩的父亲选择的方式是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别人听,希望别人能够从他的苦难里看到人生一些零星的意义。比如:生命无常,且行且珍惜。
死的事,不好说,也说不好。而我要说的,亦非只是“死”这件事。它不过只是一个间隔,一种结束或是开端,是用来引导我书写他与他之间永不死的一种爱或一种关联。写这本书,大概也是我可以为他们做的最好的事情了。
世事平淡,亦皆是传奇。
唯愿,亡者安息,生者平静。
王臣
二〇一四年四月
《世界上你最疼爱的那个人还在吗》由王臣编著。
学会与亲人、与挚爱、与这个世界告别是我们一生的功课。
一个生命止于十岁的小孩,一段真实的父爱全纪录。这是一本关于道别的笔记,写给我们在心底日夜牵挂的人,没有好好说再见的人,还有生命里不能触碰的痛。写尽了温柔的、漫长的、闷声不响的、没有好好准备的再见。
总有些人,虽已不在身旁,却给你力量。在绝望、无助、迷茫的日子里,是他们让我们没有放弃希望,不再孤独地行走,这也是他们离开的意义。
愿身处幸福之人能珍惜幸福,愿历经苦难之人能善待苦难。
继《世间最美的情郎》后,畅销书作家王臣暌违7年感人力作,数十家影视公司争夺影视版权!
这是一本关于道别的笔记,写给我们在心底日夜牵挂的人,没有好好说再见的人,还有生命里不能触碰的痛。写尽了温柔的、漫长的、闷声不响的、没有好好准备的再见。
《世界上你最疼爱的那个人还在吗》是一本专为有过与亲人生离死别经验的人写的书。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愿轻易言谈的故事,就让你的情绪、你的思念、你的追悔莫及、你的遗憾一点一点淤积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