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浅金笼罩天空,夕阳的颜色温柔而明亮。
半山之上,树木林立,一座典雅的拍卖行在绿意葱茏之中若隐若现。古色古香的建筑上,苍劲的“闻人”二字反射出碎金的光泽。
宁瑶倚在阁楼的栏杆上,静静欣赏着夕阳的退场。春风拂梢,像在挠着她的心尖尖。她惬意地闭了闭眼,心想这拍卖行的位置选得这么隐蔽绝妙,主人的品位真好。
闻人,闻人,连姓也如此雅致啊。
手机提示音不停地响,宁瑶低头看了一眼,讨论群里的信息一条接一条显示在屏幕上:“听说今天沈总把新来的实习生派去闻人拍卖行做事啦?幸好今天大家都有事,逃过一劫!上次陆秘书被沈总派过去,没能准时到,那位先生的管事让他在大院里扫了一天的落叶……对啦,拍卖行不是明确要求不准派女员工么,可是今天被派去的那个实习生不就是个女孩子吗?沈总到底怎么想的,不仅是个新人,还是个女的,下场肯定很惨烈吧……”
宁瑶关上手机,抖了抖身上一身不起眼的男士运动装,从观景的阁楼上走了下来。
据说上司沈南朝和这家拍卖行的主人是密友,虽然工作室主营策划,上司也和管家之类的职业没有一点关系,不过只要是拍卖行的主人开了口,上司就一定会派人过来的,事事帮忙做得周到。而同事口中的那位先生是拍卖行的主人,却没人知道他的样子。
拍卖行里大大小小的杂事一律被工作室包了,所以工作室的同事之间流传着不少跟这位主人有关的传说。
据说拍卖行前身是座民国时期的公馆,曾住过不少人物,地段金贵得很。不知从哪一日起,这里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私人拍卖行。每天晚上七点,太阳落山之后,拍卖行准时点灯,每晚只有两场交易,所售的物品都是当世极其珍贵的。所以,来这里的都是城内的商贾贵胄,外行人很少知道。
眼下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宁瑶连忙压低帽子,戴着上司给的工作证走向公馆外守门的保镖,顺带被金属探测仪扫了一遍。
唔……没错,上司说过,这里戒备森严,主人特意交代过不要派女人过去,所以她最好不要有好奇心,乖乖伪装成男孩子,低调地完成任务,转正就指日可待。
不过,“不要有好奇心”这条也太苛刻了吧,她又不是猫。
走进公馆,接待她的是一个拿着拐杖,眉目儒雅的中年男人。
宁瑶一眼看到他的名牌——陈之远经理,她立刻递上工作证,压低声音:“陈经理好,我是沈总派来的摄影师阿宁。”
陈经理用审视的目光看了她良久,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微微点头,拄着拐杖转身:“跟我来吧。”
大厅里只点着两盏壁灯,陈经理慢慢上了楼,带着她走上一条悬空的长廊,宁瑶的视野也逐渐亮了起来。长廊下是另一个厅,只是小场子,却坐着几个常在财经杂志上出现的人物。宁瑶瞪大眼睛,正中的玻璃柜子里放着一个古董杯子,看来今晚的第一局交易刚刚开始。
她正看得有趣,前面的陈经理忽然被侍从叫住了,似乎是楼下的交易出了点问题。陈经理应了一声后,回头对宁瑶道:“楼上左转第一间,有人会接待你。”转身正欲离开时,又不放心地打量了她几眼,带着轻微的叹息叮嘱道,“左转第一间,不要走错了。”
宁瑶点点头,拉下帽檐大步向楼上走去,心里觉得好笑。不过是拍个古董目录,明明很简单的工作,这位陈经理却好像颇不放心啊。
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太美?
走廊上依然只点着几盏灯。这里的灯光都太过柔和,或许昏黄的光线跟古董更配。宁瑶微微一笑,径直走到第一间,伸手推开了门,里面是暗的,面前是一排镂空的陈列柜,只有一抹暖光在柜子不远处,并没有看到接待她的人。
……好像有点不对。
借着光,她看到柜上放着一些破旧的瓷器和青铜,好奇心顿起,上前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真是不得了,全是一堆老家裳……上海话里把名贵的古董叫作“老家裳”,所以这里怎么看,都更像个私人收藏室。
唉?不会真走错了吧?!
刚意识到什么,只听窗外,夜风落新绿。
暖光那边,有人淡雅致意:“陈伯,外套。”
陈伯,难道是陈经理?宁瑶愣了一下,心想,这男人的嗓音静水流深,未免太过好听。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竟主动上前拿了挂在墙边的大衣,向暖光的地方跨了过去……
等等,她为什么要帮人拿外套?好尴尬……这下只觉得手里的大衣,触感非常,袖口处有个突起的刺绣,绣着一个“淮”字。她莫名想起酷爱旧物的宁爸常说,上海有个老裁缝,祖上是御用的,手艺极好,会特意在成衣上绣好主人的名字。后来不知辗转到哪个钟鼎世家安顿了,外人再也穿不到这位裁缝定制的成衣,可惜得很。
暖光处,是一个工作台。
宁瑶的视线被帽檐挡住,只能见到工作台上散落着一堆细致的零件,以及一座大型的西洋钟。那个声音的主人,此刻正专注地拿着螺丝小刀进行着精密的修复工作,宁瑶只能看到一双线条干净的手,白皙而修长。
一抬眼,目光掠过钟上复杂的机械传动,她心中一跳——昨天爸爸还和自己念,城内的博物馆有座清朝皇帝收藏的宫廷西洋钟,叫清水鸣音钟,坏了好多年一直修不好,报纸上说,馆长亲自拜访了一位了不得的古董修复师,终于接下了,幸好。
心里咯噔一声,这人……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