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气息愈渐浓烈,人群也乘月散开,没有进任何一家酒吧的我们,却不打商量地同时坐进了一家小小的奶茶店。菲菲抢着我的红豆茉莉奶茶喝了一口,顿时两眼发光,啧啧称赞。我则瞥了她一眼,告诉她:再喝你今儿就别想睡了。因为她早把自己点的那杯纯豆浆喝了个精光,要再往她那连缝隙也不曾留下的肚皮里灌奶茶,今儿我和颖子也别想安生了。
在浓黑狭小的巷子里,用仅存的意识模糊地往回走。终于看到了出门时悬挂廊间的大红白绘的灯笼,及淡雅的“桐村雅居”四字。菲菲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我和颖子颓颓地去洗了澡,昏天黑地地酣睡了一夜。
像梦一场,你走在六月朦胧如绸的夜色里,江南的吴侬软语,似曾相识的陌生又熟悉。或有清音缭缭入梦,催你停消一切,甚至意识,只愿沉醉。放纵遣怀的长廊漫走
清晨五点,闹钟准时炸了起来。我睁开沉重的双眼,立马跃身而起,推门迎接焕然一新的晨色,一个人在栏杆边发呆,突然传来一阵声音,菲菲呢?这厮为了一睹西塘五点清丽宁静的景致,竟然一夜没睡,还神采奕奕地跑出去拍照了。
与夜晚的热闹拥挤不同,清晨的西塘更适宜于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累了。饿了,停步快到尽头的桥边吃豆花。第一次看见成味的豆花,看着原本铺加白糖的表层,被一层用小虾小蟹、酱油、醋调制而成的佐料浇灌,实在有点“违心”,所以,还是一如既往地要了甜味的。
颖子因此而骂我墨守成规。当然,她这种到一乡赏一乡风俗民情的心态,确为大多数人所共识,但是,执拗而保守的我,更加希望的是,在看到异处风景的同时,能尊崇内心的选择,能有最基本的判断力和赏识度。有一些风景,注定是你生命里与生俱来的一部分,例如故土,例如乡民。
吃完了豆花,我们便大胆地走出了景区,跑到大同小异的镇上吃小吃,景区贵得离谱的东西真是让我们俩穷学生afford不起。
前往环秀桥之前,我再一次惊异于这个江南小镇与水流的亲密关系,街道居然低矮得几乎与水齐平。披着散发,在柳叶的吹拂下,我让颖子替我拍下了好几张照片作为纪念。看着一步步慎重上桥的颖子,我也忍不住替她留下了一幅幅堪称水墨的清晨图景。尤其是她面透笑意,侧坐桥沿,双眸远视,惘然寂静,疏落单纯的那张,恰好巧妙地映衬了彼时朝霞渐起、若隐若现、云层叠现的暗涌天光。伫立桥头的人们,有的急急地操弄着手里的摄影器材,有的则变换着各种姿态,或留影,或欣赏,而我们亦是这其中的一二:想着他人的思绪,同时也在想着他人是否想着我们的心情,于是那首《断章》便应声而起:“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想,这一座又一座连绵踵生的桥梁,连接和贯通了两岸沿河的人家,也为这隽秀温静的江南小城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过去与来生、远方与当下的灿烂梦境。
走下桥,来到稳妥的青石板路上,用针线及棉布绣成名号的主题商铺、旧时的梨园字号、朴实略带简陋的阿六芡实糕招牌、古气古貌的天雨流芳的牌匾……无一不酣睡在微淡的天色里,她不吵不闹,只是静静地将你拥入纯真的年代,让你背起包狂徜在狭小又人迹罕至的街道上,让你一反拘谨和羞涩的常态,大方地扮起了孙悟空,在屋檐仄逼的弄堂之间。
我在抬脚前往远方的落寂身影里寻找到了我该去的远方,我坐在破败的青灰石阶上,回味着旧时的一寸寸光阴。我知道,有些什么是终究不会逝去的,比如生命,比如流水。
在送子来凤桥上,我慵懒地趴在栏沿上,看疲累的颖子慢慢慢慢地如蜗牛般爬上来。上来的路分两侧:一边是平坡,一边是低矮阶层,与他桥作比,她确实更像大气优雅的正宫皇后。坐了一会,想起菲菲极有可能没有钥匙。而这会天色愈明,她极有可能打道回府,我们便开始往回走了。
回来的时候,发现菲菲果然半死半活地倚在了门边。后半个上午就在三个人的沉睡中过去。12点交房,把行李寄存,去吃著名的老马粉蒸肉,厚厚的米粉,包裹着已失去了嚼劲的瘦肉,却令我更加回味起外婆家的那道粉蒸肉。菲菲对我昨晚喝的奶茶一直念念不忘,于是中午再杀过去,这一次,终于忍不住用蓝色的笔在属于西塘的小店墙上留下我们曾经来过的印记,素描出身的菲菲总是没有忘记她的看家功夫:画了我们三人的大头漫画贴在墙上。伪文艺的我,电石火花之间涌起了一股时光荏苒的感觉,坐在吧台等奶茶,看奶茶店的一对男女在狭小的空间里默契地制作奶茶,出来的时候跟她们说,我也想和一个人开这样一家同时出售脉脉温情的奶茶店,菲菲豪气地说了声,那我要在旁边开一家汉堡店。我和颖子也同样豪气哄笑了过去,在这样放肆习惯的大笑声里,我知道了她们如何深谙我心。
拖着来时的行李箱出来的时候,遇到由导游带着的旅游团队,看着那些我们错过的景点,不觉遗憾,心却有不舍。离开那里几天后,我才忆起,那天清晨,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是穿过烟雨长廊的。大概只模糊地记起走过时的静怡心情吧。
那天阳光温暖得有些过头,只剩下行李拉过地面哗哗的声音——我翻开日记本,里面只剩了这一行。P4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