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再回家》是二十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托马斯·沃尔夫的一部长篇自传小说，是《蛛网与磐石》续编，讲述了一个年轻人的成长经历。书中字里行间浸透了作者对生活的热爱、对亲人的思念、对幸福的追求、对爱情的奉献，还让人觉得，年轻的托马斯·沃尔夫不但是一位天才的伟大的作家，还是一位激情似火、高瞻远瞩、充满哲学思辨的思想家、预言家。这部写于七十年前的伟大著作，非常精准地预言了美国乃至整个世界这七十年间的风云变幻、时代变迁。

《蛛网与磐石》和《你不能再回家》是托马斯·沃尔夫是两部自传性长篇小说。其中，《你不能再回家》是《蛛网与磐石》续编，是写乔治·韦柏从欧洲回到纽约，他回家乡一次，发现家乡已经不是他童年时代平静的城镇，而是争夺买卖的场所，他感到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他访问了英国和德国，发现在法西斯笼罩下的德国已经变样，他写信给国内的同胞，要求他们警惕法西斯主义，并表示对维护美国式民主的信心。

第一部 还乡

　一 马背上喝醉了的乞丐

　二 名望第一次的诱惑

　三 身材矮小的日本绅士

　四 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改变

　五 隐藏的恐惧

　六 回家

　七 繁荣的城市

　八 公司

　九 迷路人的城市

第二部　杰克营造的世界

　十 杰克的早晨

　十一 杰克太太醒了

　十二 城里

　十三 员工入口

　十四 零点

　十五 杰克家的聚会

　十六 决定的时刻

　十七 赫斯克先生可以等待

　十八 佩吉·洛根的表演

　十九 出乎预料的“高潮”

 二十 失去控制

 二十一 仅有爱还不够

第三部　终点和起点

 二十二 愧疚

 二十三 “猎狮者”

 二十四 “创造的人”和“活着的人”

 二十五 灾难

 二十六 受伤的法翁

第四部　寻找美杜莎

 二十七 蝗虫没有国王

 二十八 福克斯

 二十九 “空洞的人”

 二十 安慰剂

 二十一 美国的承诺

第五部　流放与发现

　三十二 戴西·普维斯的世界

　三十三 进入利奥德·麦克哈格的世界

　三十四 两位来访者

　三十五 无可奈何的客人

　三十六　村舍

　三十七 第二天早晨

第六部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二十八 邪恶的弥赛亚

　三十九 “一个大傻瓜”

　四十 最后的告别

　四十一 去往巴黎的五位旅客

　四十二 地球之家

 四十三 抓捕

 四十四 不归路

第七部 风起云涌，大河奔流

 四十五 年轻的伊卡洛斯

 四十六 两个天使也不够

 四十七 传道书

 四十八 信条

一九二九年临近四月底一个春风和煦的黄昏。乔治·韦伯胳膊肘倚在后窗户的窗台上，眺望他能看得见的纽约的风景。他看见街区尽头新落成的医院大楼，上面那几层向后缩回去，留出宽阔的阳台。高高的墙壁在落日的余晖中现出橙红色。医院这边和正对着的那边是几幢比较低矮的房子，里面住着护士和女服务员。这个街区还有六幢旧砖房子，挤在一起排成一行，似乎十分疲倦地背对着他，倚靠在一起。

出奇的宁静，城市所有的喧嚣都变成遥远的嗡嗡声，一刻也不停，仿佛属于宁静本身。突然，从前面敞开的窗户传来一辆大卡车在大街对面仓库装车台上发动的沉闷的响声。笨重的发动机扯开嗓门儿怒吼着积蓄力量，然后是齿轮挤压发出的刺耳的声音，紧接着大卡车隆隆隆地响着驶向大街。乔治觉得他们那幢房子在震颤。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融入嗡嗡声中，一切又像从前一样安静。

乔治倚在后窗户的窗台上向外面眺望时，心里升起一种莫可名状的快乐。他朝住在医院大楼侧翼那幢房子里的女服务员喊了几声。她们像平常一样，正在熨平她们那两条内裤和质地很薄的小裙子。他听见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孩子们在大街上玩耍的微弱的叫喊声。又听见近在咫尺的一幢幢房子里人们的呢喃细语。夕阳西下，暗影斜长，他看见暮色在一座座小院里移动。每一座小院都有些亲切、熟悉、透露出某种隐私的东西。一块土地之上，一位漂亮女人一直在侍弄花草。她头戴大草帽，手戴帆布手套，满怀热情一干就是几个小时。另一小块刚播种过的草坪上，每天晚上都有一个男人满脸严肃地浇水。他秃头，四方大脸，面色红润。有一个院子里，某个生意人为了业余爱好搭建了一个小棚屋，或者游戏室，或者小工场。还有一个小院里，摆着一张色彩明快的桌子，几把舒适的躺椅。桌椅上方有一把花园里用的很大的彩条遮阳伞。一个秀气的姑娘整整一下午一直坐在那儿读书。她肩上披着外套，旁边放着一听饮料。

透过令人着迷的宁静、西斜的夕照和四月的气息，乔治似乎觉得自己认识周围所有这些人。他喜欢第十二大街这幢老房子。红砖墙，顶棚很高、十分宽敞的房间，老式乌木家具、吱嘎作响的木头地板。而在这个不可思议的时刻，以往九十年曾经庇荫于这屋檐下面所有的人，似乎使它变得更华美，并且赋予它意义深远的、孤独的尊严。这幢老屋好像变成充满活力的所在。每一件东西都有生命——墙壁、房间、椅子、桌子，甚至挂在浴盆上方淋浴器上半干半湿的浴巾。还有扔在椅子上的外套，乱七八糟放在屋子里的纸张、手稿和书。

又一次成为这些熟悉的东西的一部分让他由衷的喜悦，而这喜悦之中还包含着陌生和不真实的感觉。过去的几个星期，他不下一百次提醒自己，此刻又怀着惊奇和诧异提醒——他真的回家了，回到美国的家，回到曼哈顿那林立的高楼中，回到充满爱的家！想起不到一年前，为了逃离这个家，他怀着愤怒和绝望跑到国外，现在，“游子还乡”，快乐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歉疚。

一年前那个春天，他之所以痛下决心离开家乡，主要是为了离开他深爱的那个女人。埃丝特·杰克比他大得多，已婚，和丈夫、已经长大的女儿一起生活。但是她把爱给了乔治，而且那样深沉，那样专一，让他觉得自己简直落人了陷阱。他想逃离的正是这个陷阱。逃离令他汗颜的记忆——他们曾经吵得那么凶。她试图把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时候，他变得几近疯狂。于是他终于离开她，跑到欧洲。他远走他乡就是为了忘记她，但是发现，根本做不到。除了想念埃丝特，他什么事情也做不到心上。他想念她那张粉红色的、总是洋溢着快乐的笑脸，想念她骨子里的善良，无可置疑的天才和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思念中的一切又回来折磨他，心里充满对她新的渴望和欲念。

就这样，他逃离了仍然纠缠他的爱，变成一个流浪汉，在几个陌生的国家四处漂泊。他走遍英格兰、法兰西和德国，看到无数新的景观，新的面孔。在那块大陆，他骂骂咧咧一路走来，嫖娼，酗酒，吵架。在一次“啤酒馆大战”中，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不但掉了几颗牙，还断了鼻梁骨。他满脸伤痕，仰面朝天，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慕尼黑医院的时候，除了想自己的心事，什么也不能做。就在这儿，他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就在这儿，疯狂终于离他而去。许多年来第一次，他感到内心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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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沃尔夫(Thomas Wolfe)是二十世纪美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于一九OO年十月三日生于美国北卡罗来纳州西部的阿什维尔。六岁时，母亲朱莉亚·伊丽莎白·维斯特尔和父亲威廉·奥利弗·沃尔夫分手，沃尔夫在母亲经营的寄宿公寓长大。

沃尔夫十五岁进入北卡罗来纳大学读书。他酷爱戏剧，一心想当剧作家，一九一九年撰写的第一个剧本《巴克·加文的回归：一位山里逃犯的悲剧》(TheReturn of Buck Gavin：The Dagedy of a Mountain Outlaw)搬上大学舞台，获得好评。首战告捷，极大地鼓舞了他戏剧创作的热情。从北卡罗来纳大学毕业后，他便到哈佛大学攻读戏剧创作硕士学位，师从乔治·皮尔斯·贝克，并且在贝克先生的第四十七工作室工作。在此期间，沃尔夫创作了多部戏剧作品，引起美国戏剧界的关注。但是真正让沃尔夫一举成名、使他和美国乃至世界文坛巨匠比肩而立的不是戏剧，而是小说。从一九二九年出版第一本小说《天使，望故乡》(Look Homeward，Angel)到一九三八年九月十五日因病去世，短短十年，托马斯·沃尔夫创作了《时间与河流》(Of Time and the River)，《从死亡到早晨》(From Death to Morming)，《蛛网与磐石》(The Web and the Rock)，《你不能再回家》(You Can’t Go Home Again)和《远山》(The Hills Beyond)等多部小说，而且几乎部部都是引起轰动、好评如潮的鸿篇巨制。

《你不能再回家》是托马斯·沃尔夫在一九三七年和一九三八年生命旅程的最后两年撰写的。一九三八年夏天，他把这个“初生的巨人”——三十五本笔记和一大堆写作提纲、摘要——托付给他的编辑，也是挚友，哈珀兄弟出版公司的爱德华·阿斯维尔，自己到美国西部巡游讲学。几个月之后，沃尔夫因患肺结核，不幸客死他乡。为了不辜负朋友的重托，早日让这位“初生的巨人”走向世界，爱德华·阿斯维尔花了三年的时间，做了大量的编辑、整理工作。他甚至亲自动手写下十八页优美的文字(本书用楷体印刷，以示区别)，将沃尔夫不无疏漏的手稿，弥合成一部完整的艺术品，干一九四O年出版。

早在一九三五年，沃尔夫就在他的随笔《一部小说的故事》(The Story of aNovel)中极力主张：“一个作家，如果想创作出有意义、有价值的作品，就必须使用自己生活中的材料和经验。”和他创作的其他小说一样，《你不能再回家》也是沃尔夫“使用自己生活中的材料和经验”的结果，只不过这部书更具自传色彩。

作为一部洋洋洒洒六十万言的长篇小说，《你不能再回家》没有一条贯穿全篇的“故事线”，没有扣人心弦、起伏跌宕、完整的故事情节，但这并不意味这部书没有鲜明的主题，没有将一朵朵思想的火花串连成一个充满活力的生命体的清晰的脉络。恰恰相反，《你不能再回家》通篇闪烁着一切伟大作品必备的光辉——对人性深刻的反思与探索。纵观全书，无论小说主人公乔治·韦伯荣归故里后的所见所闻，还是韦伯第一部长篇小说面世后的种种遭遇；无论作者对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经济大萧条栩栩如生的描述，还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纳粹统治下的德国极其深刻的分析，无不勇敢地揭露、鞭笞了人性的丑恶，毫不留情地剖析、探寻了丑恶人性的根源，并且通过这种揭露和探寻，冷峻地盘点了作者自己“人性的弱点”，从自己身上找所谓“返祖现象”的踪迹——“从德国回来之后，整整一年间，乔治一直忙于这种‘自我鉴定’。‘鉴定’的结果使他知道了‘人生的真谛’。而这种认知使他清楚地看到自己长期以来一直摸索着寻找的新方向。他认识到，老祖宗黑暗的洞穴——人走进光明前的‘发源地’——永远都想把他拉回去。可是，你不能再回家！”

由此可见，托马斯·沃尔夫以“你不能再回家”这句话为他这部长篇巨著命名，绝对不是如我们想象的那样肤浅——因为家乡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拿乔治·韦伯出版的第一本书“对号入座”，认为他为了沽名钓誉，不惜往乡亲们头上泼脏水，从而把他当作无耻小人，群起而攻之，以至于“你不能再回家”！

“你不能再回家！”这句话对他有许多含义：你不能再回到家人身边；不能再回到童年时代；不能再去体味浪漫的爱情；不能再做青年人渴望荣耀和名利的美梦；不能再背井离乡，到欧洲，以及别的陌生之地流浪；不能再为抒情而抒情，为歌唱而歌唱；不能再坚持唯美主义的信条，像年轻时候那样，用艺术至上的眼光看待‘艺术家’、‘、艺术’、‘美’和‘爱’；不能再回那座象牙塔；不能再远离尘世的喧嚣与烦扰，回到家乡美丽的田园和百慕达可爱的小别墅；不能再回到已经失去但一直在寻找的父亲面前；不能再回到那些能够帮助你、救援你、替你分担重负的人们身边；不能再回到曾经觉得要永远延续下去，而实际上一直在变化的形式与体系之中——回到可以让你逃走的时间与记忆的‘太平门’。”

“你不能再回家！”就是这本书贯穿始终的鲜明的主题。然而，托马斯·沃尔夫这样大声呼喊的时候，并没有流露出对人类未来、人性美好的悲观失望。恰恰相反，作者满怀激情地告诉我们：“经历了这样一个终于看清世界本来面目的夜晚，白天又一次降临人间。清冷的晨光在天边闪烁，大树古铜色的枝叶轻轻摇曳，绿如蓝的池水还是那样清澈，公园、花园还是那么迷人。”

《你不能再回家》字里行间浸透的这种对生活的热爱、对亲人的思念、对幸福的追求、对爱情的奉献，还让人觉得，年轻的托马斯·沃尔夫不但是一位天才的伟大的作家，还是一位激情似火、高瞻远瞩、充满哲学思辨的思想家、预言家。这部写于七十年前的伟大著作，非常精准地预言了美国乃至整个世界这七十年间的风云变幻、时代变迁。我们无法想象如果他活到四十八岁，五十八岁，六十八岁，七十八岁，八十八岁，九十八岁，又会写出多少震撼人心的伟大作品！

他是一个伟大的预言家，就在他写完这本书的一九三八年，年轻的托马斯·沃尔夫似乎预感到自已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夜里，岁月的残烛燃烧着，有什么东西对我说——有什么东西在夜里对我说，告诉我——我要死了，只是我还不知道将葬身何地。”

但他没有丝毫沮丧，他依然充满希望！紧接着这对死亡的预言，他用下面的话结束了毕生最后的著作——《你不能再回家》：

“离开你熟悉的土地，为了更伟大的发现；离开你已经拥有的生活，为了更有意义的生活；离开你深爱的朋友，为了更崇高的爱情；去寻找比家乡更友善、比大地更辽阔的世界……

“……那里，屹立着擎天巨柱；那里，世界之良知得以看顾——风起云涌，大河奔流。”

托马斯·沃尔夫，一位天才的、永远年轻的作家在那里找到爱的归宿。他，也是一根巍然屹立的擎天巨柱……

李 尧

二00九年五月十五日北京

我敬佩沃尔夫，因为他竭尽全力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甚至情愿把文体、连贯性，以及所有精确的原则抛开，而希望把人类心灵的所有感受真切地集中到一点上。

——威廉·福克纳

托马斯·沃尔夫的小说充满活力，可以和我们任何的一流作品媲美。

——辛克莱·路易斯

以小城沉闷的生活题材，写得如此生动有力，可以说前无古人。

——《纽约时报》

沃尔夫的创作力极强，与他同时代的作家中，没有一个人具有他那样的热情、能量和对语言的控制力。

——《纽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