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小时后,麦乐送把麦当劳套餐送到。吃过麦当劳后,实习医生说了一个笑话,听众无不忍俊不禁,其中包括庄传智。实习医生特意说了这个笑话,因为他发现庄传智有点儿郁郁寡欢。在实习医生的眼里,庄传智是一个好医生也是一个好同事,他希望庄传智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实习医生发现,庄传智喝了麦当劳的咖啡后,他的心情有所好转,还哼了几句流行歌曲。
但是不愉快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第二天凌晨零时三十分左右,一个车祸伤者因术后并发症等诸多原因而突然死亡。这个患者的手术是四天前由副院长主刀的,庄传智是患者的主治医生。患者家属财大气粗,仗势欺人,聚众向庄传智兴师问罪,并喝令主刀的副院长立即站出来给一个说法。一度出现动手动脚的情况,庄传智几乎被推倒。庄传智保持镇定,低声下气地作出解释并尝试沟通。院长和科主任先后赶到,他们分别不遗余力地当众分析患者的死亡原因,指出这绝对不是医疗事故。
患者家属毕竟缺乏专业的医学知识,在医疗事故有关问题的争辩上显得理屈词穷,无法占据上风。他们扬言明天请卫生厅的专家作鉴定,继续虚张声势地叫骂。
护士站恢复平静的时间是凌晨二时。
院长对庄传智讲了些安慰性质的话,话还没说完,接了一个电话,院长就匆匆地走了。庄传智依然很生气,脱下白大褂掷在地上。
科主任看出庄传智心情不佳,打算叫来另一个外科医生替班,让他回家休息。庄传智坚持说他没事儿。科主任几番表示好意,但是看到庄传智实在不想回家,也就不再勉强,再三叮嘱他要保持心情舒畅。科主任还请庄传智放心,因为院长要求全院加强安保,外一科所在的第四楼层已经增加了两个保安,一旦出现突发事件将会有足够的保安来增援。
科主任离开后,庄传智对实习医生和三个护士说,他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儿随时叫醒他。他走进值班医生休息室,关上门就再也没有出来。谁都知道庄传智此刻不好受,而且他上了一天的班也实在太累了,没有人去打扰他。细心的实习医生看到,休息室内一直没有熄灯,因为从房门底下的缝隙有光线泻出来。不过,庄传智在休息室内到底干了一些什么事儿,就无人知晓了。
一个小时后,庄传智从这间位于第四楼层的医生休息室的窗户跳了下去。
首先引起庄传智的同事怀疑的,是这么一件事。庄传智在进入医生休息室后,在凌晨二时十九分曾经给这个精通电子和电器性能的同事打电话,向他请教一个有关笔记本电脑电源适配器的技术性问题。最近庄传智的电源适配器在工作不久发热后,就停止供电,不过冷却后,又恢复供电。那到底是电源适配器的问题,还是笔记本电脑的问题?这个同事认为那跟笔记本电脑无关,应该是那个电源适配器出了故障,它的输出功率无法达到设计要求,建议庄传智更换它。原装品牌的电源适配器,在专卖店和网购的售价分别是四百多元和一百多元,至于网店商家吹嘘的同类OEM产品,网购售价则不超过四十元,不过这种产品其实是便宜无好货的山寨货,它的质量非常不稳定。这个同事还特地问了庄传智的笔记本电脑是什么品牌的,回答是东芝。
可以说绝大多数的自杀者,自杀前不会再试图与任何人作思想上的交流,更不会去关心那些自己生命之外的事。所以这个同事觉得庄传智的行为极为反常:既然庄传智不顾一切地赴死,他怎么还牵挂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呢?
这个同事还注意到庄传智的遗书。警察曾让科主任和这个同事看过庄传智的遗书,请他鉴定那是不是庄传智的亲笔所为。相对于平日庄传智所书写的病历、处方和工作报告而言,遗书上的字迹较为潦草。但科主任和这个同事还是不约而同地认为,那确是庄传智的真迹。
作为刑事警察,许健接触过几份自杀者留下的遗书。有的自杀者死志坚定而且心情非常平静,思维保持清晰、活跃,往往笔下运走千言以上,页面极少涂改。至于遗书上的字迹,跟死者平常的字迹无异,从中看不出字迹与他的情绪有什么关系。庄传智留下的遗书字迹潦草,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他是在受到威胁,或者是在心绪动荡的情况下,执笔写这份遗书的?这个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不能用做直接的证据。
假如这份遗书确实出自庄传智之手,它作为遗书最大的缺陷是没有说明自杀者因什么而死,也就是说刺激他作出自杀选择的原因将永远无法得到他本人的确认。庄传智的亲人、朋友或同事,以及那些认识他的人,必然都很想搞清楚他为什么非要结束自己宝贵的生命不可。当他们觉得庄传智自杀身亡的理由不充分时,自然会认为他是死于非命,说穿了就是死于蓄意谋杀。
最后,这个同事还提出这样一个疑问:既然庄传智心如铁石地选择了自杀,那么他就应该选择让自己死得痛快一点儿,比如登上这座高达三十二层的住院大楼的顶层纵身往下一跳,在不到五秒的时间内坠落到地面。可以设想他将摔得绝无人形,霎时间气绝身亡,这样就完全可以免除他在生命弥留的那将近七个小时里,在重症监护室所受的地狱式的煎熬。
这个实习医生和三个护士还互相证实,在庄传智走进医生休息室后,这段时问平安无事,他们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聊天,干些零碎的私活儿。没有人进入医生休息室。医生休息室的门口正好处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他们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事情出现。因突发事件被派驻外一科的两个保安也证实,当时他们正严密监视第四楼层内的动静,没有发生可疑的事情。第四楼层的六个监控录像摄像头也在正常工作之中,医生休息室的门口也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内,经查看录像,排除了当时除庄传智之外还有人进入医生休息室的可能。
这个庄传智的同事所撰写的这个帖子有细节、悬念和推测,还是比较吸引人的。作者表明他是一个医科大学六年级学生,还是一个侦探迷,素爱阅读侦探小说和推敲侦探难题,有一定的刑侦知识。在庄传智出事后,他立即报警并很好地保护现场。在刑事警察赶到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踏进这间医生休息室,甚至还在那把门锁的球柄上套了一个聚乙烯保鲜袋。
这个帖子里所提到的实习医生和庄传智的同事应该是同一个人,而且就是发帖者。许健是这么猜测的。
P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