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范仲淹到应天府读书,继续保持这一习惯。有个“官二代”看他生活清苦,出于好意,就送了些美食给他。他却任美食发霉,一口不尝,“官二代”埋怨他,他说:“切粥割齑的生活我过惯了,我怕吃了你的美食,往后就咽不下粥和咸菜了!”
不是他不好这一口,而是真的有大志向。
所以,他成名成家之后,老百姓给他编排了一个好玩的故事。
话说,有一年,范仲淹在山上读书,看见一黄一白两只老鼠跳进粥锅,就警告老鼠:“小鼠小鼠,无食我粥!”但两只老鼠并不怕他,仍然乱踏乱跳,范仲淹气不过,追着两鼠猛打。后来追到树下,见到两个鼠洞,一个鼠洞闪着金光,一个鼠洞闪着银光,取来纸刀一挖,竟然先后挖出一窖黄金、一窖白银,但他不为所动,埋好泥土,回寺后,仍然平心静气地读书。
这个故事,也是说范仲淹有定力的,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说白了,他有信仰,就是他后来总结出来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有人会说他装。但他真不是在装,这里举几个他赤膊上阵和当权者对着干的事例。
宋仁宗二十岁的时候,是个傀儡皇帝,掌朝的是太后刘娥,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得看她的脸色。宋仁宗为了拍刘娥的马屁,打算率领百官给刘娥贺寿。
没人敢说一个“不”字,范仲淹站出来了。他强烈反对,写了一个奏章,干脆要求太后撤帘还政。还说,太后过生日,皇帝一个人去,倒还说得过去,带领百官跪拜,岂不是坏了体统?皇帝代表国家啊。
不用说,太后很生气,要下旨处分范仲淹,宋仁宗还算精明,提前贬他到河中府任通判。
后来,太后刘娥去世,宋仁宗亲政。有一年七月,旱灾、蝗灾在全国蔓延,淮南、京东一带特别严重,范仲淹请求仁宗派人去赈灾,仁宗爱理不理,范仲淹说话就不客气了,他质问皇帝:“如果宫中的人半天没饭吃,会怎样?那么多老百姓饿了多少天肚子了,您将心比心想一想吧!”
宋仁宗只好派范仲淹到灾区去安抚赈灾,范仲淹每到一处就开仓放粮,减免赋税,安顿百姓。等灾情缓解之后,他又从灾区带来一些灾民充饥的野草,拿到宫中给皇帝和六官贵戚看,说:“看看吧,灾民们就吃这个,多苦啊!”
庆历年间,官僚机构庞大,行政效率低,范仲淹帮助仁宗皇帝改革,时称“庆历新政”。“新政”的重头戏是干部制度改革,他大刀阔斧整顿吏治,不讲亲疏、不避权贵,削弱“门荫”集团。同时派亲信明察暗访各级官员,对有才能的官员加以提拔,对贪腐官员就大笔一挥,把名字划掉,有人戏称他的一支笔比阎罗判官手中的笔还狠。
富弼劝他:“你这大笔一勾,可知道他全家都要哭!”
范仲淹回答:“一家人哭总比一个地区的人哭要好!”
不消说,这话现在又成了名言。
宰相吕夷简广开后门,任人唯亲,范仲淹经过详细调查,绘了一张“百官图”呈给宋仁宋,指出图中的百官,哪个是正当升迁,哪个是违规用人,全凭事实说话。
吕夷简很不高兴了,瞅了一个机会,在仁宗面前进谗言,说“仲淹迂阔,务名无实”。这还不算,他还使出了一个狠招,对仁宗说,范仲淹“离间君臣”,因为他曾关心过您的继承人的问题。
仁宗生过三个孩子都是早夭,后来他好色无度,没了生育能力,再也生不出孩子,他本人最忌讳的就是立储这件事,现在听吕夷简一挑拨,当即就恼了,将范仲淹贬为饶州知州。
在饶州附近做县令的文友梅尧臣,出于好心,寄了一首《灵乌赋》给范仲淹,说他在朝中屡次直言,屡次被贬,以后不说学报喜鸟,只要闭了这张乌鸦嘴,保证平安无事,封妻荫子。
范仲淹也回了一首《灵乌赋》给梅尧臣,说自己本来就不是一只什么“好鸟”,你不让我说话,我难受啊,他们再厌恶乌鸦哑哑之声,我还是要说啊,“宁鸣而死,不默而生”,用现在的话来说,叫做言论自由。范仲淹此言颇类似于西方那句名言——“不自由,毋宁死””,但西方这话比他晚讲了七百多年。
范仲淹军事上的才能不可否认。
公元1038年,党项族首领元昊集十万大军突袭宋朝延州(今陕西延安),宋军大败,几位将领被俘,朝野震惊。
两年之后,五十二岁的范仲淹临危受命,征讨进犯之敌。他全面整顿军务,改革战术战法,发掘人才,团结群众,不久就打了几次胜仗。西夏人胆寒不已,一提到范仲淹,就说:“小范老子(范仲淹)腹中有数万兵甲,不比大范老子(范仲淹的前任范雍)可欺!”
范仲淹练兵很有一套,他的西北军纪律严明,名将狄青就是他培养出来的,直至北宋末年,西北军仍是一支劲旅。
秋天时,战马嘶鸣号角声声,面对断壁残垣的战场,一种悲壮之感充斥全身,范仲淹感慨万千,写下一首《渔家傲·秋思》,寄给好友欧阳修,这首词被称为大朱第一首文人边塞词,开启了苏辛豪放的先声: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有一种责任叫坚守,有一种坚守叫悲壮,强虏未平,怎能返乡?浊酒悲歌,走马击剑,夜夜不寐的是我,也是家人。在等待中,我已是苍苍白发,就如那满地的自霜。
爱国与乡思纠缠,空间与时间打斗,悲怆在心中打转,如同滚滚洪流寻找一个倾泄的出口。
据说,欧阳修读到这首词后,很是羡慕,他没上过战场,所以认为范仲淹干的这事,才叫事业——“真乃大元帅之事也”。
可是范仲淹控制不住地强烈想家,思念那久别的人了。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