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鸟文学年选”丛书将锁定纯文学的佳作精品,以其独具的民间视野,爬梳整理着文学的年度精品。它恪守纯文学阵地,坚持编选的民间视角,逐年梳理,逐年集萃,自成风格。
选本在传统阅读的基础上,打开了文学的多元生存空间,走的是平民化、大众化的阅读路线。它更多的是参与其中,而不是以客观审视或居高临下的姿态亲近现实,它关注生活,靠近民众的阅读心理。因此,这套选本不奇异、不乖张、不空蒙、不小资,平实、亲切、生活、现场,就是它的特点。
本书为王必胜、潘凯雄主编的《2007中国最佳散文(精)/太阳鸟文学年选》,是丛书之一。
太阳鸟文学年选,由著名学者王蒙出任主编,编委及分卷主编皆为文学领域卓有建树的专家学者。他们对发表于2007年的原创作品精读、精选,力求将最优秀的作品奉献给读者。
王必胜、潘凯雄主编的《2007中国最佳散文(精)/太阳鸟文学年选》,既注重作品个性化的心灵感受,又注重个人体验中所折射的时代精神。选本走的是平民化、大众化的阅读路线,以积极参与的姿态关注生活,体察民众的阅读心理。
李庄琐忆
王世襄
元宵舞龙
我记不清是1944年一月尾还是二月初,正月初五刚过,随梁思成先生搭乘从重庆去宜宾的江轮,在李庄上岸。同行者还有童第周先生。
到李庄才几天便是元宵节,新春舞龙最后一夜,也是全年最热闹最欢腾的一夜。营造学社除了梁先生需要在家陪伴夫人外,长幼倾巢而出,参加盛会。
李庄镇东端有一块比较平坦的广场,通称坝子,是年年舞龙的地方。黄昏时分,几乎全镇的人都已集中到这里。二三十个大红灯笼悬挂在坝子周围,五条龙色彩绚丽,须能颤动,眼会滚转,形象生动。竹箍为骨,外糊纱绢,各长五六丈,分列场边。一队队小伙子,挨着各自的龙,有的解开衣襟,有的光着膀子,准备上场。坝子毕竟小了些,几条龙不能同时共舞。
刹那间,点燃鞭炮一齐掷入场中,火花乱溅,震耳欲聋。这时,高举龙头的两队,进入场内。小伙子们手举着龙身下的木棒用力挥动,时左时右,忽高忽低,天矫翻滚,两条龙眼看要相撞,又迅速地避开,满场喝彩声大作。另外两条龙已进入场内,换下已舞了好一阵子的双龙。就这样轮流舞了几个小时,小伙子们已大汗淋漓,却毫不觉得劳累,一直舞到东方发白,才肯收场。所有的人好像都不惜付出全身精力,欢送去岁的吉祥如意,迎接来年的国泰民安。
我记得到李庄后第一封写给荃猷的信就是观看元宵舞龙的盛况。一直在城市生活,从未见过乡村小镇新年伊始、朴实却又毫不惜花费、真情奔放、尽兴欢腾的场面,当年看后就写,自然比现在追忆要真实得多,生动得多。可借此信在“文革”中被抄走,否则既不用重写,而且更有纪念意义。
火把照明的学问
元宵看舞龙,归来已逾午夜。从李庄东头的坝子回到西头月亮田学社,是两位学社工友,一前一后,打着火把送我们回来的,边聊边走,很顺利就到家了。
当地人夜出,不用灯笼或油灯,更没有手电,只用火把。川江上水行船,用篾条编成纤绳牵引。日久老化,将它剁成两尺多长的段,便是火把,真是一个废物利用的好办法。
我只知火把照明很方便,不知道须要学会打火把的技术。一次我很冒失,傍晚想去镇上买些椒盐花生、炒胡豆,返回时天色已晚,买了两根火把,快出街巷时,借人家灶火点燃一根。哪知刚出镇子,火苗越来越小,半路上竟已熄灭,用火柴怎么也点不燃它,只好试探着往前迈步,弄不清是路还是田埂,一脚踩空,跌人沟中,衣履尽湿,买的食物也丢了,爬出来极狼狈地回到学社。到此时才知道打火把并不容易,要知道如何才能防止熄灭,不仅须了解原理,还须学技术才行,所以并不简单。
原来打火把必须学会辨明风向,要求火把尽端直对风向,篾条才能均匀燃烧。倘侧面受风,篾条燃烧不均,火苗便越来越小,终致熄灭。倘遇微风,也须根据篾条火苗情况,随时转动火把。总之,保持篾条根根均匀燃烧,是使它不熄的关键。
天下许多小事物看似简单,其实也蕴藏着道理和技巧。我从当时只花几分钱便可买到的火把,经过照明失败,悟出了平时不可因事物微小而轻视它的道理。
P1-2
我总是固执地认为,散文是当今文学最为韧性、最为持久地表达人文精神的文本。这种文体也最能契合一个时代读者的审美精神,适应读者阅读趋向。
自上个世纪以来,人文精神,文学理想,是人们常提及的一个话题,人们不无担忧的是,市场化进程,商品经济的大手对社会生活强势地介入,特别是对于精神层面的影响,十分显著而直接。这种影响,积极的一面不必说。而从另一面看,对文学精神的坚守,对人文理想的高扬,带来一定困扰,也检视出文学在多大程度上能自持而坚守。因而有人指出,多年来文学难以赢得读者和社会,整体上缺失了面对时代文化变化的能量和力度。这不能不说是人文的缺失和淡化所致。
为此,对人文精神的呼唤,对文学商品化的警惕,自然就有了从更高的期待中要求文学高扬人文的大旗,恢复人们对文学的信任。
应当说,嚷嚷了十数年,并没有出现人们期待的改观。甚而在一些程度上,有了更为堂皇的借口和幌子。现实的文学,说气数、命运,都不好定位,也难以定位。领导和组织者,圈内贤明之人,大众和社会,都有自己的尺度,人言言殊。即便如此,对文学现状的不满,是社会共识。
当然,就从业者的数量,管理者的级别,经费的划拨等等看,庞大的文学系统肌体的运转裕如,不因大众的冷漠而自省,不因社会的冷落而愧疚,也更不会静心持守,常常也有急功近利的动静和声响。
君不见,近时期来,有热闹的评奖,有喧闹的首发式,有过程比目的重要、形式大于内容的研讨,也有用心良苦的数据统计,还有热衷于商业运作而做表面文章式的排行榜等等。这些,不能不说繁华,但繁华并非繁荣,不能不说热闹,但热闹并不都是光亮。稍事回想,一年内各种文学好不闹腾,从大小的各式纪念性的集会,到庆典式的活动,包括一些主题性的行为,给人们可资的回味,又有多少?同我们偌大的文学社会系统相较,产出与投入成正比吗?也许初衷虽好,而效果未必佳。或者,初衷就未必见佳。浮华于众,喧嚣于市;取宠于人,招摇于外,如此一来,如今的文学,多有类似于行为艺术者流,而每遭有识者的诟病。
有人批评,习惯热闹而喧哗的庆典,少有冷静而认真的自省,难让文学有大的长进。也有人批评,喜好热闹而雷声大雨点小,视文学为行为艺术,或者假文学之名,浮华热闹,官僚衙门式的管理方式,并不能对文学有多少裨益。
这是从文学行为而言,反观文学自身,从文学的文体样式看,这种浮华和喧闹,虽没有德国批评家顾彬所谓“当代中国文学大多是垃圾”之严重,但却直接影响了大众对文学的信赖和期待。
无论是从文学历史还是从文学精神,我们期望的文学,应当是对现实的人生热切的关注,对个体生命的热烈而切实的体察,对大众生存状态、生命情感激情的投入,对于弱者给予深情的凝视,有生命的体验,有灵魂的燃烧,又有生命的爱恨之后的痛感与激情。这样的文字,摒弃浅薄和陈腐,拒绝低俗。同样,针砭丑恶和不良。这样的文字,是激情丰沛的原创。
难能的是,散文创作却一直葆有这种文学精神,在承接优秀的人文传统,描绘宏阔的社会现象,抒发个体生命感受方面,显得更为自觉和活跃。无论从潜沉于古典精神的阐发,还是对现时人生的热情关注,散文更能体现对生命的讴歌,对于社会良心的热情褒扬。不一定是长篇掉书袋似的引征,子日诗云,才是文化,更不是有了对现状的不平,敢做振臂之呼,抒发愤,才是人文精神,而对于人的感情世界和精神心态的真切体味和剖析,对于人本思想充分尊重,就可以绽放思想的花朵,切合时代的文化精神,引发读者共鸣。
所以,每做一次年选,我们对洋溢着人文情怀的文本有特别的喜好,在本书中(也包括另一本随笔的选本中),是以此为一定标尺的。入选两本的百十篇文章,也可以看到作者们的这种追求。在怀人纪事中,感怀世事的变化,感悟世道人心的得失;在对过往的追忆中,有年代的大事要情,也有个体生命的情态;从大的主题看时代文化的走势,也可以在个人的经历中,感受社会前行消息。旅行途中,由物事而情怀,由景及人,也可以跳闪出对历史和文化的思考;即便是平凡人生、弱小人物,也有对亲情和友爱这一普泛性情怀的新的思索。写人绘事,记史述怀,忆往说旧,深挚的情怀,热烈的情致,蕴藉的文气,感怀体悟,浏亮透彻,让散文的体式不囿成法旧规,虽小巧却隽永,这些是选本中的总体风格。
是为序。
2007年11月8日北京